第5章 青春之歌
平丰、林强和蓝悦早已等在了个不知名的小山坡上，这小山坡是平丰早些年带罪犯上山伐木时发现的，跟自己老家屋后的小山坡最像，坡项中间较平，覆盖着些低矮的草被。一些大石小岩散落在周围，石缝中还生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杂草，坡边缘有几棵松树木屹立着，还有两棵长在坡缘下，横斜出来，而枝叶又相当繁茂，仿似就把这个从山腰支出来的小山坡给托住在了半空中。平丰很喜欢这腾空飞旋的感觉，所以一旦来到这小山坡上就会呆上大半天，眺望远处的村镇和散落在各处的监区，也有他的二监区，处在另一个坡腰上，灰白色的建筑已是一个小点了。山际连天，视野会被定格，平丰会遥想家乡的事，会猜测山外的风景，会痴看天空的红霞落日，会任凭山风吹乱他的浓发，一如他当年落寞地呆在老家的小山坡上。
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高考会失败，就正如他的家人从来没想到过他会失败，全家人都热情地笃定他会考上。特别是父亲，受到村民的热捧之后就放言只要等平丰的高考成绩下来了就摆酒请客。可高考一结束平丰就断定自己考不上了，只是他不敢说，不敢告诉家人。从那时起他就爱偷偷地爬到屋后的小山坡上去发呆，其实以前他也常去的，可是那时的心境却不一样，没有绝望只有希望，甚至还有独得一片天的惬意，怎样看天天都是亮的，可现在怎样看天天都是灰的了。等到高考成绩下来，平丰就更喜欢呆在这个山坡山了，他想避开家人，特别是避开父亲，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全家人都陷入了沉默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只有母亲还在用言语招呼着大家，维持着这个家的运转。连平丰有时都在暗想，这个家实在太安静了，就像不存在了，也不会冒炊烟了，难道不是都怪他么。所以他会在小山坡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那个家，直到天黑时才匆匆跑回家去。路上、田埂上、菜地里、堰塘边……，最好是都没有什么人了，他就轻松了。
可是一回到家里，他又像在开始背债，背到满身疼痛便又到小山坡上去放债。可是他不能放的还是会有对秦景的想念，即便会那样怨恨着她，可是还是忍不住会想她，她此刻会做什么呢，她此刻是否会想他，是否也像他一样承受着痛苦，也许她不能，她只是满怀信心地鼓励他复读一年再重考。可是他就是不想再听她的了，就是不想让她的计划得逞，他甚至会认为那是她的阴谋，就是不想再上她的当了。可她真是在一步步地勾引计划他么，一转念之间又会想到那个下午，那个高考前的下午，她玉人般地站在他的寝室门口，那副画面终生难忘。
“我可以进来么？”
看到是她忽然出现在门边，他一时有点懵，本来他正在和秦立收拾东西。
“可以，可以啊。”“等一下。”有两个反应快的男生答道，还有几个快赤身祼体的男生已跳进床里急着找衣服裤子了，他自己也有点不自在，因为他还穿着件洗得要破了洞的白背心，想躲也躲不了了。原来是她担心她哥请不动他才冒然闯他寝室的。她在他床边帮着收拾他的洗漱用品，他甚至好几次偷眼扫瞄了一下寝室里的人，都是张大眼睛痴痴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只差没掉口水了。而他已快被幸福涨破了，一个大美女正伺候着他呢。
是的，那种幸福他也永远忘不了，是那个勇敢的秦景带给他的，在那个还比较传统的年代里，她的举动无疑是粉碎了他最后的伪装。所以当她提着苹果深夜又出现在他的房间里时，他终于情不自禁地吻了她一下。
好一个情不自禁！
从她下午闯进他的寝室起他就情不自禁地跟在了她身后，跟着她驻进了她妈妈学校分配的空房子里，他甚至一度有了胜利抱得美人归的心情。可他胜利了么？一点都没有，可以说是输得一败涂地，被几杯浓茶水就给打倒了，是秦景给他兑的，让他一整晚都兴奋得睡不着，可在第二天的语文考堂上他却撑住头莫名其妙地睡着了，所以语文成绩几乎得了零分。
算是命运的戏弄吧，老天爷不愿见人间太幸福，更何况他平丰的幸福来得太猛烈太突然，他应该要付出代价的。多年以后平丰会这样自我安慰地想，有时也会想在这个大山坳的山坡上呼喊一阵那不是他的错，那不是他的错……
今天，来到这里的已不再是他一个人了，他也再不复当年的无助。平丰偏头问站在不远处的蓝悦她是否能确定关铮亮会来，蓝悦正支起头往山坡下看，听平丰这样问她，她自己也不敢确定了，因为他们三人已在这里等了快四十分钟了，按约定的时间他们已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这里，现在已快十点钟了关铮亮也应该到了。三人有点焦灼起来，这小子不会说话不算数吧。蓝悦想是自己办的事，还是安慰着平丰和林强，说自己亲自打电话跟关铮亮约的，说有些话需当面讲清，他不敢来就是龟孙子，他也肯定地说要来。应该是要来的吧，不然他以后还怎么在镇上混。蓝悦遂又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手机问关铮亮到哪里了。关铮亮说他找路都找了半天，他一会儿就要到了。
于是三人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听到坡下林间小道上的说话声了。蓝悦首先叫起来：“他们来了”。三人便不自觉地就站成了一排。
关铮亮头一冒出坡就见蓝悦身旁站着她监区的两个老大，先自笑起来：“蓝悦，以为你会找些啥帮手，居然将你的两个老大请来了。有本事！”
“哈”，蓝悦轻笑一声，“我就只请两个老大就行了，以一敌十。不怕你们人多。”
“是吗？”关铮亮坏笑。
平丰见他身旁身后加起来有十四个人左右，亏他平时还能养这么多打手。“关铮亮，你能带这么多兄弟来，说明你还真有点本事。”平丰先恭维他一句，又说：“咱们今天来个公平竞争，点到为止。”
关铮亮自然是有点得意，“呵，没想到我今天还能有幸和周监区长亲自过招。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
平丰见他撇嘴不屑一顾说话的样子，活脱脱像电视剧里那些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自己心里也觉得好笑，他自己这会儿又何尝不是在演江湖大侠，遂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赢了，你以后就少打我们监区的麻烦。若输了，我立刻向你上次受伤的兄弟们赔礼道歉。”
“好。”关铮亮爽快地答应。
平丰没想到他如此爽快，看来他至少还明白个是非，“今天我们就来比武，你派四个人来和我单挑，如果在半分钟之内我能将你的两个人打倒在地就算我赢你输，若不能就算我输你赢。”
一敌四，在场的人都吸了口凉气，蓝悦更是睁圆了眼睛看着平丰。林强也皱眉疑问着平丰，开始商量时不是说好三个人吗。平丰朝林强点下头笑了笑，表示自己有把握。其实他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刚才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在头脑里已基本设计好了方位和阵势。
没想蓝悦这时发话了：“关铮亮，我约你出来不是想和你打架的。前晚的事咱俩都有原因，今天咱俩就做个了断。上次你以多欺少，这次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监区长的本事，以一敌四，看看我们这些监狱警察还是不是怂包。”
林强在心里不得不佩服蓝悦此刻的聪明机警，果然是激将法起了作用。关铮亮大声说道：“别以为我们真欺负人，周监区长说四个人，我们就只来三个人，包括我在内。”其实关铮亮也够聪明，知周平丰他们以前学过警体技术，对擒拿格斗还是比较熟悉的，所以还是要派三个人上场。
于是几人开始摆阵势，平丰先动，故意在靠近坡边缘的地方站定，这里地势并不平，有个倾斜度，地上有些散乱的小石子，如果桩子不稳，定会立即倒下。左边三米远处还有一块大石头，如果快速能将一人逼近石头定会让他展不开手脚。因为临近坡边缘，靠外的一方也肯定会有顾及不敢大动作。平丰早已在心里打好了主意。
果然，包括关铮亮在内三人将平丰团团围住在中央。林强看他们架势已摆好，和平丰交流了一下眼神之后大声喊道“预备——开始”。说时迟那时快，平丰飞速抬脚将最先冲近面前的人踢中，那小子手还没靠近，没想到平丰首先会踢一个长边腿，立即有点站立不稳打了个趔趄。趁这空档，平丰也早已挥起一手正和关铮亮的手交在一起，侧身又闪过第三人打来的拳头，立即快速后退几个虚步到了石头跟前，关铮亮两人也连续跟进欺身到面前。平丰大吼一声，震耳欲聋，对方两人明显地迟疑了一秒。一瞬间，平丰低头已闪到第三个小子的侧后面，同时拳头挥出击在他肩上，疼痛加惯性作用，他“啪“地一下扑倒在石头边上正好又挡住了关铮亮的路。蓝悦看得真切大呼道：“打倒一个了!”这时先前的第一人已赶身上来，平丰又是一脚蹬出去，可能是心有余悸，那小子闪身到一边，但平丰不放过又连续左右出拳，很快将那小子后逼了几步，因是斜坡面，那小子终于站立不稳滚到在地面上。蓝悦已大呼起来：“又打倒一个，又打倒一个了！”，而林强已开始倒数着秒数“15、14、13、……”。而此时，平丰并没有看那小子是如何滚在地上的，因为已明显地感觉到了关铮亮跳到了背后，平丰想也没想就是一右摆拳往后打去，头往前低一了下，但肩上已被击中。平丰顺着手势右转身，同时抬左脚横扫，扫在关铮亮的小腿上。关铮亮因刚才用力过猛再加地势原因，也是“啪”地扑倒在地，只差头没磕在地上了。蓝悦早已大叫起来“赢了，赢了！”，而林强则刚倒数到第11秒。
平丰转身来拉还呆呆坐在地上的关铮亮，因为他实在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倒地了，见平丰手伸来，便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想再拉一下平丰。而早已跑到面前的蓝悦大声吼道：“关铮亮，不要脸。”仿佛这才将他惊醒，随即丢开平丰的手。平丰笑笑拍拍他的肩，便走到一边擦汗水去了。这林强又走到关铮亮的面前与他低语一阵。蓝悦见平丰到一边去擦汗水去了，赶忙去找搁在地上的挎包掏出手帕纸递过去，又见旁边有些草叶子较大，便扯了几片呼呼地对着平丰扇着。嘴里还不停地说，监区长，我太崇拜你了，简直太帅了。弄得平丰是哭笑不得。
稍作休息，林强便招呼大家一起下山去吃饭。这关铮亮可能也是输得心服口服，便扭着平丰说非得他来请客。平丰说那怎么好意思，叫林强去安排。蓝悦在旁边跺脚说就让关铮亮请客，那晚上挨了他们两拳，现在都还痛呢，得叫他们赔上。说得大家一阵笑。
于是一伙人便又说说笑笑下得山来，走到镇上又寻了个较好的饭馆钻进去。这一路走来平丰感觉是无比的畅快，仿佛多年来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所以在吃饭喝酒时可以说是敞开了喝，敞开了笑。把个蓝悦都看呆了，万没想到平时较严肃的老大在背后是这个样子，问林强知不知道，林强摇头又点头，说是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但他本身就该是这个样子吧。是哪个样子呢，蓝悦又充满了好奇。
大家吃完饭喝完酒已是下午近四点多了，有的已醉得不成人形，大家便准备散伙。关铮亮在后又悄悄拉住平丰三人要继续请他们吃晚饭，平丰推不掉，林强便叫他和蓝悦只管去吧，他就不去了，免得都搞醉了，明天主持工作的人都没有。
哪想关铮亮又嫌镇上的卡拉OK厅环境太糟，音响太差，非得要拉二人到县城里去玩，于是又另外找了两个兄弟开着自家的车拉着平丰和蓝悦往县城赶去。三人便都在车上沉沉睡着。
沿着盘山公路开了近三个小时才到了县城。因中午才喝了酒，大家的胃口并不是很好，便胡乱找了家环境干净点的粥店喝了点稀粥，这才又按关铮亮指的路线到得一家娱乐会所。平丰踏进会所门时，只觉一片眼花缭乱，到处灯光闪烁如鬼鬽一般，原才是许多镜子和各色玻璃重重叠叠将个环境装饰得堂而皇之的。应该是很久没踏入这些地方了吧，所以才会如此地不适应。记得上次进歌厅时还是一年前和秦立秦景两兄妹进的，那是他们三人十多年后第一次聚齐，他们在歌厅里开心地唱着，就像回到了高中时代一齐唱着他们都熟悉的歌。那晚他平丰喝了好多好多的酒，差点就将秦景就搂入怀里了，可是看到她的眼泪一滴滴的从眼角滚出来，他就胆怯了。他蹲在沙发边摇着她的手，秦景，很醉吗，难不难受。她无力地睁开眼，眼角还有泪，痴痴看了平丰几秒，又阖然闭上。不会就死了吧，不会就死了吧，他在心里狂喊着，又使劲地摇她的手，没有回应。若真是这样，就这样死在他的面前、他的怀里也好，也好呵。他知道自己也醉了，真是醉了……
所以他现在会唱“我是一滴远方孤星的泪水，藏在你身上已几万年，所有你的心事都被我看见，让我温暖你的脸。悄悄滑落在你脸庞，从你红色而深情的眼眶，离别时的吻，你有太多感伤。我滚烫而失去了方向，缠绕着那风中依稀的灯光。没有了选择，你让我流浪，流浪在夜空，流浪使我不再寂寞……”也会翻出刘德华的另一首歌《来生缘》“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总是找不到回忆，找不到曾被遗忘的真实。一生一世的过去，你一点一滴的遗弃，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缘浅不得意，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生生世世，在无穷无尽的梦里，偶而翻起了日记，翻起了你我之间的故事，一段一段的回忆，回忆已经没有意义，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还会继续唱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就是怕你负担不起。你相信吗，这一生遇见你，是上辈子我欠你的。是天意吧，让我爱上你，才又让你离我而去。也许，轮回里早已注定，今生就该我还给你。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飘去，都是为你。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
……
有些歌，不是爱它的旋律有多美，而是爱它的词能写到直抵人心。
“监区长，你还好吧？”蓝悦又递上一杯酒。
“好。”平丰接过酒杯一仰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