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生育陷阱:日本少子化对策的失败(译见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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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日本少子化对策的失败

第一节 成为世界“反面教材”的日本少子化对策

低出生率的长期化

日本自进入平成时代(始于1989年1月8日)以来,总和生育率(Total Fertility Rate)在1.6以下的状态已持续30多年(即便是1.5以下也已有25年之久)。

总和生育率原本是人口学的专有名词,但现在已成为被人们普遍使用的一个流行词。该词被用于表示“每个女性在育龄期间所生育的子女的平均数”。

若总和生育率超过2.07,则人口增长,若低于2.07,则人口减少。

在一个平均寿命稳定且没有移民的国家,若女性一生中至少生育一个女孩且后者能长大到成年的话,那么这个社会的人口基本保持稳定(我们将女性一生中生育女孩的平均数称为“总再生产率”)。这种状态下的人口被称为静止人口。

从生物学角度看,由于人类中出生的男性要稍多一些(若女性为1人,则男性约为1.05人),因此静止人口下的总和生育率是一个略超2的非整数数字。

若总和生育率低于1.6的状态持续30年,则人口减少,老龄化率上升(参照图表1、图表2)。由于移民及长寿的作用,一般认为日本的人口减少现象实际上是从2008年左右开始的(参照图表3)。

图表1 出生数、总和生育率的年度推移

数据来源:厚生劳动省,《人口动态统计》(2018)

图表2 出生数、总和生育率的推移(实际数值)

(注)1973年前的数据不含冲绳。

数据来源:厚生劳动省,《人口动态统计》(2018)

图表3 日本总人口的人口增减数及人口增减率的推移(1950—2019年)

(注)人口增减率是指前一年10月至当年9月的人口增减数除以前一年的人口。

数据来源:总务省统计局主页的“人口推算”页面,参见https://www.stat.go.jp/data/jinsui/2019np/index.html(2019年10月1日)

两代人之间的年龄差(父母与子女的平均年龄差)大约是30岁。若总和生育率是在30年前(1990年)开始出现严重下降的,那么那时出生的人在2015年则已达到25岁。出生率低的那一代已经到了生育及育儿期。

至2020年4月的现在(本书执笔之时),也依然看不到恢复的迹象。2018年日本的出生人口为91.8万人,死亡人口为136.2万人,两者相减,人口约减少了44.4万人(除去移民的流入和流出)。

到2019年,据当时的推算,日本的出生人口为86.4万人,死亡人口为137.6万人,两者相减,人口减少51.2万人,可见人口减少正在加速发展(确定值将在2020年9月发布)。

若这样下去,2019年出生的孩子到30年后的育龄期时,出生人数将会下降至60万人左右(从图表2可以看出,1990年之后,出生人口是按其30年前出生人口的7成左右在推移)。

成为“反面教材”的日本少子化对策——日本是乐观之国?

作为家庭社会学学者,我时常接到一些外国研究人员、政府工作人员以及新闻工作者关于日本少子化问题的咨询,也多次受邀参加海外的一些学会或大学的研究会,以及面向大众的演讲会。可以说,讲述日本少子化现状的机会正在不断增多。

最近,来自中国、韩国等东亚各国的垂询比欧美要多些。很多关于少子化的著作也接二连三地被翻译成了中文或韩文。

欧美,尤其是西北欧的研究人员以及新闻工作者向我问道:“为何日本政府没有采取少子化对策?”

的确,像法国和瑞典等西北欧国家,在1980年左右出生率大大跌破了2,降至1.6左右。但由于政府在那之后实施了少子化对策,虽然有点上下浮动,但到2015年时,出生率已经分别恢复到了1.92(法国)和1.85(瑞典)。

另一方面,像德国和西班牙等国家,虽然与日本一样,低出生率一直在持续,但由于接纳了大量移民,而使得人口没有减少(意大利自2016年开始出现人口减少)。

不过,由于有欧盟这样庞大的框架组织存在,在劳动力这一方面,人口问题并不占很大比重。因为在欧盟内部劳动力是可以自由流动的,若本国劳动力不足,则其他国家的劳动力可以流入(在欧盟,来自成员国以外的移民反倒成了一个重要问题)。

另外,像美国和英国,由于本来出生率就高,加上接纳了大量移民,所以无须担心人口减少的问题。尤其是美国,人口在大量增长。1980年,美国人口约为2亿2762万人,不到日本人口的2倍。然而,到2019年时,美国人口几乎达到日本人口的2.6倍,约为3亿2927万人。在日本人口几乎没有增长的约40年间,美国则增长了1亿以上的人口。

正如图表5所示,欧美国家近39年内的人口增长率都在15%以上,而日本只有近10%的低增长率,甚至近些年来已经开始出现人口减少的现象。

图表4 日本与欧美各国的总和生育率的推移

(注)日本以外各国1959年以前的数据源自美国的Demographic Yearbook,而1960—2015年的数据源自OECD Family database。2016年则源自各国自己的统计。此外,法国2016年的数值是平成30年(2018年)5月16日时的暂定值。日本的数据源自厚生劳动省的《人口动态统计》。

数据来源:内阁府主页,《世界各国的出生率:海外各国的总和生育率动向(欧美)》,参见https://www8.cao.go.jp/shoushi/shoushika/data/sekai-shusshou.html

图表5 日本与欧美的人口推移

(注)单位:万人。

这不可能不影响到实体经济。

若让欧美有识之士对此发表意见的话,那他们会说:早在30多年前,日本的少子化现象就已经在发展,却没有采取有效措施来恢复出生率。不仅如此,日本似乎也没有接纳移民的意愿。劳动力不足以及老龄化可能会给社会保障的可持续性带来影响,对于这一问题,日本应该是心知肚明的吧。这是一个多么乐观的国家呀。

“如何不重蹈日本之覆辙?”——亚洲各国的关心

另一方面,中国、韩国、新加坡等国的人则会问:“如何才能避免出现日本那样的情况?”近些年来,这些国家的出生率在急剧下降,出生率比日本还低的国家也不少。在中国,自1979年以来持续实施了30多年的独生子女政策在2016年得到缓和,政府开始逐步放开二胎,甚至三胎的限制。但是,有报告显示出生率并没有得到恢复。

不过,这些亚洲国家的少子化现象变得严重的情况是最近才出现的。日本的老龄化率(65岁以上人口的比率)为28.4%(2019年厚生劳动省推算),位列世界第一,而其他亚洲国家尚处于15%以下(2015年……中国9.6%、韩国13.1%、新加坡11.7%)。若从现在开始采取对策的话,我想应该可以避免出现日本那样的人口减少问题,也就可以避免出现日本那样的老龄化率。

亚洲各国的政府相关人员以及媒体工作者,都比较关心日本少子化对策未能奏效的原因。也就是说,他们是把日本作为一种反面教材来看待。他们找我咨询,是为了探索一种可能性,以避免像日本那样面临人口减少的问题。

我认为,日本的少子化与欧美的少子化,其情形以及产生的原因是完全不同的。关于这一点,我将在第三章详细说明[这一点在“不婚化”问题上也有同样体现,可参见我之前的著作《不需要结婚的社会》(朝日新书,2019)]。

与此相对,亚洲各国的少子化问题则与日本有着很多的共同点。

例如,在未婚者中,大部分人即便长大成人后也不独立生活,而是继续与父母同住。我在1997年将此命名为“单身寄生族”,并在1999年出版了相关书籍(《单身寄生族时代》,筑摩新书)。该书出版后不久,陆续于2000年被译为中文、2003年被译为韩文。

此外,描写结婚难状况的《“婚活”时代》(Discover携书,2008,与白河桃子合著),也在翌年被译为中文。最近,我的书在韩国和中国的销量似乎要比在日本更好。

另外,与日本一样,在韩国和中国,因同居或婚外恋而出生的人口非常少(婚外子女的比率,日本为2.3%、韩国为1.9%,2016年),但在欧美,由非婚女性生出的孩子的比率较高,比率超过50%的国家(法国、瑞典等)也比较多(这将在第四章中再次涉及)。这种差异是因为,在亚洲各国中,必须结婚后才能同居的观念非常强。

说实话,本书的精华部分是以2018年受中国社科院这一政府机构的委托而实施的调查报告为基础的。那份报告已先于本书在中国出版了(2019年)。

图表6 亚洲各国和地区的总和生育率的推移

(注)日本以外各国和地区的数据源自美国的Demographic Yearbook和世界卫生组织的World Health Statistics。日本的数据源自厚生劳动省的《人口动态统计》。

数据来源:内阁府主页,《世界各国的出生率:主要国家/地区的总和生育率动向(亚洲)》,参见:https://www8.cao.go.jp/shoushi/shoushika/data/sekai-shusshou.html

像这样,“从海外来看”,日本在认识到出生率下降这一现实以来的30年间(即整个平成年间),并未采取有效对策,而是放任少子化发展,使得低出生率长期持续,人口开始减少,世界第一的老龄化持续发展,甚至让人们对社会保障的可持续性产生了担忧。

那么,日本为什么没有能够采取有效的少子化对策呢?

笔者将在本书中对其原因进行考察和验证。

首先,我们来回顾并考察一下少子化的相关认识和对策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