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凤翥鸾翔,山遥水长二
江清月把他掐着自己下颔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退后一步,低垂目光:“我愿每日初一十五吃斋念佛为皇上祈福,以还皇上恩德。”
沈霄气道:“不然你出家吧。”
“好。”江清月应道。
沈霄气急反笑:“然后朕再效仿唐高宗,迎你回宫。”
江清月提醒道:“我是宣王妃,你的弟妻。”
沈霄道:“武后先是唐太宗的才人,再是唐高宗的皇后,杨贵妃先嫁寿王李琩,再侍奉唐玄宗。你以为,弟妻又如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皇帝想要一个女人,哪管她到底什么身份,嫁过什么人?
江清月诧异。
这不短不长的几年里,沈霄总是可以一而再的让她以为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武后在唐高宗崩后称帝,改国号为周,杨贵妃死于马嵬坡下。皇上是想我成为武后,还是杨贵妃?”
沈霄默了默,笃定的口吻道:“你永远不会有杨贵妃那样的结局。”
江清月摇摇头:“你说过的很多话都食言了,这一句我凭什么信?”
外头天色渐渐转暗。
龙凤双烛悠悠慢慢的燃着。
沈霄薄唇轻启,“凭你别无选择。”
是了,凭他是皇帝,凭这宣王府的婚房他想进就进,他根本就没有给她选择信与不信的余地。
江清月盯着他的眼睛,无力的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几年前的我和你,是当年那些欢愉自在的时光,可这是你靠强迫能得来的吗?为什么不能放下,我们一定要走到今日的局面吗?”
沈霄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淡淡道:“跪下。”
江清月双膝落地,腰却仍是笔挺,这个姿势,她的眼前恰恰是沈霄腰间的青绿色竹节佩玉。
是他十五岁生辰那年,江清月随手买的。
她作为生辰礼送给沈霄,旁人一顿天花乱坠把这个佩玉夸得绝世仅有,把她说得煞费苦心。
当时沈霄在旁人的鼓吹下红了脸,她便有些尴尬,更不好意思坦白……其实她就是看这佩玉可爱随手一买,再恰逢他生辰,就把自己不太在意的一个物件拿出手了。
……太在意的她可舍不得送。
沈霄稍一伸手,便触及到她头顶琳琅满目的凤冠。
几经拨弄,将凤冠卸了下来。
他松手。
一声脆响,凤冠狼狈躺在地上,正中镶缀的珍珠滚落了几圈,停在檀木桌脚旁。
“你凭什么以为朕会成全你?”
凉薄残忍的声音落在耳边,江清月跪在他身前,垂着眼帘,平静的说道:“皇上曾在九明山上与我说过,不会强迫任何一个不情愿的女子入宫。君无戏言,皇上是要食言吗?”
沈霄沉默不语。
江清月苦笑,“也是,你不是头一回食言了,只是我总以为张云麾那样的畜生行径你做不出的,可你到底做出来了。”
沈霄也笑。
很好,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朕与他不同。你对朕一而再投怀送抱。你的母亲从来没有勾引过张云麾吧?”
说完,他似是察觉到过分了,顿了顿道:“我们曾是两情相悦的。”
江清月抬起头,对他说:“并不是。”
“嗯?”
“不过是因为书宁,我以为书宁的弟弟总不会差到哪里去,为此我一而再答应赴你的约,答应你的求娶。事实上,我从未对你动过心,更谈不上两情相悦。”
这些话,沈霄一个字也不信。
“不可能。”
江清月道:“我的痛苦,从来只源于我惨死的母亲,和我无辜受冤的父亲。我不恨你的辜负,不恨你凉薄待我,因我从未把你放在心上,从未。没有爱,谈何恨?”
沈霄看着她冰冷的双眼,轻嗤道:“得知朕要做皇帝,你来与朕告别那天,你哭了。江清月,如果没有动过心,你哭什么?”
“哭我的名誉啊,”江清月叹息着说,“哭我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平白落了个被人抛弃的名声。这难道不值得哭一哭吗?”
沈霄又问:“对沈故呢,究竟只是为了逼退朕,还是真心想嫁给他。”
江清月考虑须臾,实话实说道:“都有。他与我志趣相投,你知道的,我想过的就是他这样的日子。”
“你喜欢他?”
江清月心想,好感是有的,心动大概是没有的。这桩婚事终究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甚至宣王此人,也是可有可无。
若他真的那么重要,她根本不会同他成婚来令他身处险境。
江清月说:“他是适合我的人。”
“好,很好。”他说。
屋里寂静良久。
沈霄终于说:“起来吧。”
江清月站起身,他往自己逼近一步,她便后退一步,直至到了喜床边,退无可退的跌坐在喜床上。
沈霄伸手,稍一用力,便从她手里拽走了红盖头。
抖开,平整的盖在了她的头上。
江清月再次蒙在红盖头下,只看得见满目的红,双手不由得抓住了身下喜被。
他又要做什么?
“若是为了逼退朕嫁人,大可不必。你不该因此而草率误了终身,”沈霄微倦的声音落在她头顶,“但若你想好了,也好……十二弟绝不敢欺你。”
突如其来的转变,江清月愣怔许久。
他这是不再为难她的意思么?
沈霄又道:“如若他惹你生气,你便找皇姐去,她一把年纪不嫁人闲得很,最爱瞎管你的闲事。”
江清月一时语塞。
沈霄最后说:“江清月,愿你凤翥鸾翔,山遥水长。”
……
沈霄走出去,看向院中贵为王爷的新郎官。
沈故一身大红色喜服,被两个侍卫按押着跪在地上,嘴里塞满了布,瞪大了一双眼睛挣扎着不甘的看着他。
沈霄走到他面前,凉凉道:“你欺瞒朕,有意让朕到了今日才得知此事,当真是不怕死。”
沈故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来反抗。
沈霄继续道:“大喜的日子,这笔账暂且不算,你的脑袋就先呆在你脖子上。”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故:“众所周知,你的王妃和朕的确有过一段婚约,但除此之外,我们止乎于礼,从未有过任何肌肤之亲,就连手也没有碰到过的,你今后若是以此羞辱于她,便是羞辱朕,朕绝不会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