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映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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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黄雀在后三

说罢,沈书宁侧目看她,唇边笑意更深。

“未央宫和永安宫的证词你不肯认,那么你凤仪宫的人呢,曹晴,你也知道人心是最难掌控的,又怎么断定替你做事的人,不会出卖你呢?”

皇后强作镇定,细想之后淡淡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书宁说的有些口干,接过婢女捧着的茶杯痛快饮了一口。

“传如云!”

如云这个名字,使皇后心中一怔。

皇后站起的身子没再坐下去,直直望着殿门处。

如今的局面已然对她不利,若如云背叛了她,她又该如何辩白?如云替她做事许久,知道的太多。

早知如此,她该早早的要了如云的命,叫她再不能开口!

殿门处,却迟迟不见如云进来。

“皇上到!”

太监一声高呼,沈书宁的脸色一变。

挑在今日这个时辰,是知晓这时沈霄这时会在藏书阁埋头阅书,她该有充足的时间在凤仪宫大做文章。

可沈霄却在这不该出现的时候,来了。

嫔妃们挪跪两侧,恭迎皇帝。

沈霄着一身玄色金绣龙纹锦,步入殿中,在柳卿姝身旁停下来,皱着眉头看了柳卿姝一番,对皇后淡淡道:“刑不上大夫,皇后,你岂能滥用私刑?”

声量虽轻,却有千钧之重。

皇后仓惶跪下:“臣妾急于替小公主找到罪魁祸首,行差踏错,臣妾知错了!”

沈霄点了下头,转而对沈书宁温声道:“皇姐受累,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朕来处置。”

沈书宁未动,眉眼沉沉。

“皇后的罪,就只是滥用私刑么?”

她再了解沈霄不过,这回逮到机会,总不能任他敷衍了去。

“自然还有别的罪。”沈霄道。

沈霄示意之下,侍卫将如云押进殿中:“这个如云,假借皇后之名,诱使柳妃前去醉翁台,谋害孟惠妃嫁祸给柳妃。”

假借皇后之名?

如此一来,皇后之罪便被强行抹了去。

皇后见皇帝如此言说,茅塞顿开,走到如云面前质问道:“你借本宫的名义,诓骗惠妃,陷害柳妃?”

如云深深低下头,泣不成声,无人瞧得见她是什么脸色,只瞧见她因畏罪而颤抖的肩膀。

皇后厉声道:“你害本宫被长公主误会,险些成了罪人!你真该死啊!”

沈书宁冷笑一声,凌冽目光死死盯着沈霄,仿若烈火熊焰直卷而来,又似寒冰淬骨,千里冰封。

证据确凿的事,他竟然让如云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来顶罪,如何叫人信服?

沈霄浑不在意她嗜人的目光,继续说道:“滥用私刑,此为罪一,识人不明,此为罪二。但皇后治理后宫以来难得出错,朕便不予追究了。”

皇后心惊胆战的听他落下最后一个字,大松了口气,谢恩道:“谢皇上宽宥。”

沈霄又道:“然皇后身体抱恙,该好生休养才是,这后宫事务你有心无力,就不必再管了。”

皇后猛然抬头。

不可再管后宫事务,岂非失了皇后实权?有史以来,多次废后皆从收实权开始,再收凤印,最后废位昭告天下,她竟走到第一步了么?

沈书宁仍有不满。暂收权力而已,死灰复燃者比比皆是。

她正欲进言,辛薇开口喊道:“皇上圣明!”

其后嫔妃也齐齐喊道:“皇上圣明!”

沈书宁不禁看了辛薇一眼,有些惭愧,也有些难以言喻的心痛。

曾经云蒸霞蔚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竟变得如此唯利是图颠倒黑白,她这一声“皇上圣明”,究竟有多失望?

再抬眸时,沈书宁半叹息半嘲讽的附和了声:“皇上圣明。”

随后,大步走过跪着的人群,走向殿门外的光亮中。

长公主走没了影,皇后才道:“皇上,眼下惠妃昏迷不醒,柳妃负伤,臣妾这身子反而并无大碍……”

她对权力终究是不舍放下。

一道嘶哑的声音在此时急急响起,如一道惊雷划过长空。

“如云不过一个婢女,何来那么大能耐害了惠妃,又何来的动机费心陷害于我!”

柳卿姝悲恸嘶喊出声,一双漆黑双目死死的看着皇帝,不肯罢休。

皇后纵使失了掌管六宫之权,到底还是皇后,她如今已然是不可与皇后共存的局面,皇上若执意轻易饶了皇后,她今后如何好过?

何况她的冤情已昭然若揭。

一个小宫女,害皇嗣,害两位妃子,若无皇后的指示,谁能相信?!

沈霄默了片刻,淡淡道:“如云交由大理寺去审,你不必忧心,好好养着身子。等你好些了,就代皇后管好后宫。”

代皇后管后宫这几字举足轻重。

柳卿姝一张血污的脸怔怔仰望着他,良久,凄凄一笑,躬身垂首。

“谢皇上。”

-

柳卿姝被扶上轿撵之时,回头对辛薇道:“我想喝红枣碧粳粥。”

同在碧落殿的时候,柳卿姝一来月事便只躺在床上,浑身无力,面无血色。

吃红枣于身子有益处,可柳卿姝不爱尝红枣那股甜腻的味道,每每食之如同嚼蜡,难以下咽。

辛薇把红枣煮进碧粳粥中,冲淡了红枣的甜腻,又添了碧粳粥的香郁。

封妃之后,柳卿姝每日的膳食琳琅满目,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尝过,却总是会想起那一道清清淡淡的红枣碧粳粥。

辛薇端着白底青瓷碗,吹凉了勺中碧粳粥,喂到柳卿姝唇边。

柳卿姝尝了一口,示意身边服侍的下人们都退了去,凤眼含着泪,道:“你这回明白了么,这就是我劝你别做宫嫔的缘由。遭人妒忌,被人陷害,而我视作夫君的那个人,不能还我公道,叫我生生忍了冤屈。”

辛薇提醒道:“如今你保住了命,又得了治理后宫之权,已是万幸,这种话切不可再说了。”

“治理后宫,我稀罕么?”

柳卿姝哀哀一笑,“他,我原倒是稀罕过的,可我实在想不透,为何明知皇后作恶多端,他却要偏袒纵容?”

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未经人事,而皇帝面目清俊,丰神俊朗,不同于寻常男子。

面对他给的温柔,柳卿姝难免会心动,衍生隐隐约约的期盼。

可她所期盼的,究竟都是错了。

辛薇早就料到皇帝势必会这么做的。

除非在他出手袒护之前,就把皇后罪行昭之于众,无可转圜,否则皇帝势必会将皇后保下来。

保住皇后,更是保住皇家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