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医院出来,回去的路上江红的精神好了许多,坐在副驾驶又开始有了讲聊天的兴致,她一边感叹着中医的厉害,一边反复研究着刚才的穴位,“这叫声东击西,明明头晕,按的确是毫不搭嘎的手,”说道,“所以我说呀,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总归是有道理的。我房间里放着的几本中医书,你有空就去看看,当作闲书看看也好……”林绥光顾着开车,嘴上“嗯嗯的”,心里想着,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林绥倒也不是不信中医,只是小时候,中药实在喝得怕了,到头来也没多大用场,后来一闻到家里煎中药的气味,就不免反胃。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药了,五花八门的西药塞满了好几个抽屉,什么感冒、发烧、胃疼……凡是这些常见病的药,都齐全的不得了。最近又开始集体吃中药,听说家里煎药的效果更好,原本的树皮色煎好的袋装汤药,都变成了黄纸包的草药,打开放着草药的柜子,淡淡的苦味就扑鼻而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林绥一打开房门就是扑鼻的药味,过一会儿便发觉嘴里也发苦。走到厨房,不出所料,棕色的陶瓷药罐头咕噜噜地作响,上面还搁着把金灿灿的剪刀,外婆季芬放的,说是怕盖子被气冲了开。只听“哐当”一声,接着踢踢踏踏的拖鞋声,是父亲起床了,家里人在一起住久了,不用看脸,光光听那拖鞋声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倒是在谁身上都适用的。“噶糗啦。”(宁波话:好臭啊)林曲在走廊上就闻到了,如今这话也只有他敢这么讲了。
林曲不是不知道妻子江红生病的事,一天前朋友陈立就特地打电话给了他,提醒他江红这次病的不轻,一定带她去看看医生。林曲表面上答应着,说着他自己有数,实则根本没当回事,连一句过问的话都没有。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好闺蜜陈芮跟陈立讲的,每次江红遇到了事,第一时间讲的一定是陈芮,然后借陈立之口劝林总。那天早上,江红起床刚站起来,就眼前一黑,一屁股坐了回去,席梦思被坐得嘎吱响。熟睡中的林曲不耐烦地吼道,“我昨天三点才睡,你做什么戏份!”江红没力气跟他争执,一手扶着床头柜,一点点缓缓地站了起来,挪着步子去洗漱。
林曲不是不知道。那天早上,林绥带着江红去看病,回来的路上,他隔三岔五地发微信,不停地问人去哪了,见没人回他,就急不可耐地打起了电话,直到林绥忍无可忍地接起电话,不耐烦地回答着他的每一个问题,没搪塞几句,她就借口开车给挂了,好像再多说一秒钟就要被恶心到反胃。她实在是无法理解父亲林曲的脑回路,妻子生病了却不愿意带她去医院;明知道女儿和妻子自己去医院了,却还要明知故问。不管是家里谁消失不见了,他都要开口问个两句,除了二老他不好开口问,其他人一律微信加电话突袭,好像每个人都是监狱里的犯人,无故离开一秒钟,就要接受一连串的审讯。他就像个不称职的监狱长,因为他只会在自己在家的时候并且清醒的情况下,看管每一个“犯人”。睡觉的时候,哪怕一个人都不见了,他也不想管。林曲这个人,别人是说不得的,他总是无比坚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跟他争吵,他最后的底牌是,“这个家都是靠我养着,不听我的话,就从我家滚出去。”次数多了,也就没人想同他争辩什么了。这样的性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若不是这样的倔强,恐怕也难有今日的舒坦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