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银行

截至2022年6月底，中国的A股市场上共有4800多家上市公司。不同的研究机构会把它们归类到不同的一级行业，然后再细分到上百个二级、三级行业。不过无论怎么分类，银行业都是一个相当独特的存在。

从市场表征看，银行业上市公司的内在同质性很强，不像有色金属、生物医药等行业那样丰富多彩。银行股的市值一般较大，其中还包括好几个市值在万亿级别的巨无霸。这样一来，整个银行业板块就像赤壁之战里曹操的连环船一样，相互牵制，形成了一个相当稳定的结构，轻易不会发生变化。

轻易不会发生变化的板块是不是就没有投资机会呢？当然不是，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特性。有些行业非常活跃，短线机会很多，但是把时间周期拉长了看，往往是企业经营、利润指标等皆乏善可陈。而有些行业，平时看呆若木鸡，无甚可观，但偏偏是这样无人问津的行业，才能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关注银行股的人比较少，其实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原因，那就是对银行业的研究太难了。银行业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行业。在我看来，除银行业外其他行业上市公司的研究思路都是共通的：从业务推收入，从收入推利润，从利润推估值。更进一步，无非是把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理清楚，再用数学模型计算估值区间，多考虑几个参数变量罢了。说穿了，这些都是微观研究的方式。然而，银行股研究需要的思路和资料与其他行业股都不一样。

从思路上讲，银行股研究需要采取宏观思维，收入、利润等微观指标当然也可以研究，但是这些东西对银行股投资价值的解释力不强。如果眼光仅限于此，那么得出的结论往往只能是隔靴搔痒。因此，银行股研究需要与对宏观经济的长期判断结合起来。

从资料上讲，银行股研究需要涉及大量本公司、本行业以外的资料，而且银行的很多资产和负债都是长期的，单独观察某一年的财务报表对于整个研究没有太大的意义。这就要求我们的研究要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上展开，最好把历史沿革和国际比较的情况也讲清楚。

在现实的商业世界中，银行的特殊地位是显而易见的。你能够想象一个现代经济体失去银行系统会是什么样子吗？你拥有多少资产？还负有多少债务？工资怎么发？东西怎么买？如果失去银行系统，社会秩序将会在一定程度上被打乱。

1964年上映的电影《007之金手指》里有这么一个设定：大反派想要摧毁美国存放在诺克斯堡军事基地的黄金储备，希望由此引发国际金融市场的大崩溃。事实上，假如今天有不法分子成功地入侵美联储和几家主要银行的主机及备份系统，删除所有账户数据并且使其不可恢复，那么由此造成的破坏将会远远超过任何编剧的想象。

银行是国民经济的命脉，在一定程度上维持着宏观经济的正常运转，对于这一点，大多数人并没有什么争议。可是在某些国家、某些时点，其他一些行业也会呈现出高度的战略重要性，比如日本就曾有过“家电立国”“汽车立国”的说法。最近几年，中美两国又在半导体领域展开激烈竞争。那么，银行的特殊性与这些行业的特殊性有何不同呢？

我觉得要从两个维度看。第一个维度是时间。通常随着科技的发展，每过若干年，就会出现一个具有战略重要性的技术产业，它们新陈代谢、不断更替。但是，银行业对于宏观经济的战略重要性则是几百年来一以贯之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第二个维度是资本增值。许多技术突破并不必然带来产值的增长，典型的案例如PC时代的摩尔定律，CPU的性能日益提升而售价却不断下滑，产值的增长并未带来超额利润。假如我们把利润与投入相比较，考察净资产回报率，尤其是长期复合净资产回报率，那么许多新兴技术行业的表现其实都不甚理想。LED、风电、光伏等新兴产业都曾经遭遇全行业亏损的打击，而由于银行业务的债权特性，还本付息只是维持它们正常经营的前提，故不易像其他行业那样，会出现全行业的亏损。但如果银行业不能实现资本稳定增值，那么它履行社会职责的功能就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当然，银行业在现代经济中的独特地位不是凭空得来的。在本章中我们将了解到，人类社会在历史上曾经多次因为货币短缺而引发问题。在承受了巨大痛苦和上下求索之后，才最终产生了现代商业银行体系，即本书所谓的银行3.0。而产生这一切的缘由，都要从一枚不起眼的小小铜钱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