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在
第二日正午,鱼龙镇北门外,北蛮军卒磨刀霍霍。
只等三皇子一声令下,他们便要冲入镇中大肆劫掠一番。
由于之前两国有盟约的缘故,这些年北境一直少有战事。
既无战事,自然也无军功,故而素来以骁勇著称的北蛮军卒难免心中都有些怨气。
三皇子拓跋临身披白裘,望着镇前紧闭的大门,眯眼而笑。
一旁,一个身披甲胄的中年将领面露忧色。
此人是呼延正信的兄长,呼延修武,也是北蛮驻守北境的实权大将。
虽是名门大姓出身,却是自步卒做起,一步步走到今日。
此人镇守北境多年,极得北蛮皇帝器重。
这么多年来,为何北境一直相安无事?旁人也许不知,可他这个率军驻守北境的大将却是一清二楚。
这些年陛下曾不止一次的告诫他们这些驻边将领,不可轻易与大赢启战端。
只是这次不知陛下为何会应下三皇子出兵的请求。
他不再多想,抬头打量一眼天色,沉声道:“三皇子,时辰差不多了,可要杀进去?”
拓跋临摇了摇头,“无须动手,自会有人开门。生死当前,有人会悄悄逃去,有人会慷慨赴死,也有人会想要借此求个富贵。我给他们这个机会。”
日头渐起,镇中果然传来一阵厮杀声。
拓跋临笑道:“呼延将军,这就是人心啊,真是无趣的很,禁不起细细推敲。”
不久之后,镇内的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鱼龙镇紧闭的北门也自内轰然打开。
镇中有人从中鱼贯而出。
为首的是个身披斑驳甲胄的中年汉子,此人手中的长刀上还沾染着不少血迹,显然方才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
在其身后相继走出的,有腰间悬酒壶的年轻书生,儒衫之上,满是血污;有身着青色长袍的持剑女子,面若寒霜,收剑回鞘。
更多的还是如之后那个邋遢汉子一般,受了些伤,却依旧踉踉跄跄的走出门来。
大多是些年轻人,一眼看去,林林总总,大概有四五百人之数。
拓跋临打量了众人一眼,赞叹一声,“看来是我小瞧你们了。本以为能兵不血刃的进到镇子里,如今看来还要费一番功夫。”
只是不曾见到某人,着实让他有些失望。
拓跋临不急着动手,目光从最前面几人身上扫过,“明知必死还不逃去,所为何事?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以为我不会真的大开杀戒?又或者,以为你们大赢的军马能够赶来相救?”
他似是陷入某种思索之中,皱着眉头自问自答,“无论如何,你们今日都是有死而已。”
片刻之后,拓跋临脸上重新挂起笑意,笑道:“死到临头,许你们说几句遗言。”
身披甲胄的粗壮汉子抹了抹脸上血迹,嗡声道:“俺当过兵,那就应当死在战场上。俺自然也有些私心,日后等俺家那娃子提起他老子,也能底气十足的说一声,他老子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读书人则只是洒然一笑,“儒家有言,正心诚意,当仁不让。”
身背长剑的年轻女子没有言语,只是冷哼一声。
邋遢汉子本就早已受伤,此时面色苍白,以手中长刀强撑着站立,扬声道:“沈谢纵死,不负临城沈家之名。”
拓跋临点了点头,“求仁得仁,求死当死,我也乐得成人之美。”
他望向一旁的呼延修武,准备令呼延修武以大军将他们围杀。
只是他正要开口言语,却是眉头一皱,转头朝着南方望去。
不只是他,呼延修武等人也是朝南望去。
原来此时在南方骤然之间有马蹄声响起,如战鼓轰鸣不休。
千余大赢骑军,如一线潮水,纵马而来。
奔腾如虎烽烟举。
……
不过眨眼功夫,那数千骑军已然来到众人身前,皆是风尘仆仆,人马困顿。
想必是得了鱼龙镇被围的消息便昼夜兼程赶来,连后面的步卒都来不及等。
有一骑越众而出,翻身下马,随手除下头上铁盔。
来人身姿雄壮,肤色黝黑,左脸上有道极长的刀疤。
正是如今大赢一方的北境守将,郑将。
郑将似是视眼前的北蛮大军如无物,径直走到鱼龙镇门口,一拳锤在披甲汉子周越肩头,力道之大,让周越后退数步。
郑将大笑道:“当年战后本想给你个官职,哪想到竟是被你小子偷偷溜了,原来是躲到了这鱼龙镇里。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子还是不孬,没丢了当年咱们柳字营的血性。”
此时拓跋临已经从呼延修武口中得知郑将的身份,笑道:“郑将军果然豪杰,竟视我等为无物。”
“只是不知郑将军可曾得了大赢朝廷的文书?无军令而擅自出兵,只怕在大赢朝中也是重罪吧?还是郑将军根本不在乎,这北境如今已经是郑将军的天下?”
郑将全然不顾及拓跋临言语间的机锋,笑道:“你们这些蛮子,老子还不放在眼里,这些年若不是陛下几次下旨阻拦,老子早就率兵打过界去了,哪里容得你这小娃子在此猖狂?”
他拔剑出鞘,冷声道:“至于今日之事,先灭了你们,回了中都我自会和陛下解释。最多是被他责备几句,踹上几脚,被那些言官奏上几本,老子不怕!”
“骑军,列阵!”
郑将带来的数千骑军勒马横枪,似是下一刻便要策马冲锋。
拓跋临目光一闪,郑将在北境素来有莽将军之名,一来此人极为善战,常有出人意表之举,二来此人做事全然不顾后果,曾因此闯下不少大祸。
他轻声笑道:“郑将军也无须如此作态,我此次前来,只是想为之前在鱼龙镇受辱之事求个公道,只要将军将那个读书人与那红袖招中的女子交给我,此事也就做罢,如何?”
郑将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这是在我大赢境内,我大赢百姓才是此地主人。老子知道,在中都有些人软了骨头,开口闭口大局为重。可老子就是个当兵的,顾不得那些,只要老子还活着,就没有让我大赢人给人当狗的道理!”
拓跋临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如传闻所言,此人是个疯子。
好在他还有副策。
他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双方各出三人,比斗上一场,输的一方便退去,如何?郑将军既然自诩大赢为天朝上国,人才济济,不会不应下吧。”
郑将一愣,没想到他转变的如此之快。
不等郑将拒绝,拓跋临朝后招了招手,已有三个蛮族人走上前来,显然早有准备。
郑将有些进退两难,他此次前来,本以为来了便是两军对垒,所以带的都是军中悍卒,没想到会用比试决胜负。
陈询打量了身侧之人几眼,方才在鱼龙镇中镇压那些想要叛乱的泼皮,他已看出此地众人,只有他和那个背剑女子是修道之人。
即便他愿舍命一战,可终究己方还是少了一人。
要是萧兄还在的话就好了。
拓跋临显然也看出他们的窘境,笑道:“若是我在北原结识的那位钱多兄弟在,想必你们也勉强能够一战。可惜了,钱兄终究是逃了,真是让我失望啊。”
话音落下,有人轻声笑道:“拓跋兄,我一直都在的,我在你身后啊。”
拓跋临等人猛然转头,一个披甲蛮卒自后越众而出。
他摘了头上铁盔,露出一张俊朗面容。
呼延修武心神震动,能统军镇守一方的大将,自然都有一套御军的法子。
此行所带人马不算多,军中被人换了一人,他竟然全然不曾察觉。
至于拓拔临,则是想起些北原旧事,脸上一直带着的笑容也冷了下去。
萧停潜藏在他们军中,所图谋的定然只有一事。
擒贼先擒王。
萧停迈步走到对面,站在陈询身前,面向那个蛮族三皇子,笑道:“当日在北原吃过狂妄自大的苦头,过了这么多时日,还是不长记性。总是要我教你做人,我也有些累啊。”
拓跋临面色阴冷,“胜负如何,还是要手下见真章。”
萧停点了点头,“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