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鱼龙镇里青衫客
“萧停,十八岁。六岁通读百家,八岁习武无敌手,可提笔成文,可拳裂虎豹。”
“了不得啊,了不得。且不说小兄弟的本事如何,单单是这面皮就可说是一等一的厚了。老头子在你这个年纪,可不敢如此下笔。”
大赢以北边地,鱼龙镇唯一一处牙行里。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枯瘦老人,正坐在一张木桌后,打量着对面那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
桌上放着年轻人的自荐书。
所谓牙行,多为官办,是买卖双方的交易之所,也承揽介绍当地差事的职责。
年轻人一袭有些破旧的青色长衫,身形略显消瘦,姿容俊美,肤色极白。
尤其是双目之中眼神清澈,如有一汪清水在其中静静流淌,天然便让人心生好感。
萧停闻言神色不变,笑道:“牙郎说笑了,实话实说而已。”
山羊胡子点了点头,随后抬头朝房梁上瞥了一眼,“小兄弟既然如此有本事。可曾师承名门大家?”
萧停据实回答,“不曾有。”
这些年一直他生活在北地,只有个代师收徒的便宜师兄,而此人并不曾和他说过师承。
如今也正是因他那个师兄突然失踪,他才会南来寻找。
他初到鱼龙镇,人生地不熟,这才想找个活计,暂且安身。
山羊胡老人皱了皱眉头,随后抬起一手,轻轻敲了敲放在桌上的铁秤。
“这就有些难办了。小兄弟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与你实说了。咱这的好差事不少,可最看重的还是家世师承。”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些世家大族,名门大派里出来的,即便没什么本事,可到了咱这,咱们也得小心应付着。”
说罢,他又抬手轻轻敲了敲桌上的铁秤。
意思再明白不过,没有师承,那就只能用钱财开路。
萧停眼神清澈,恍然大悟,开始在身后的背囊里掏了起来。
山羊胡捻须而笑,孺子可教也。
忽然砰的一声,自包裹之中掉出一块青砖,萧停一脸真诚,歉意一笑。
山羊胡面色一僵。
年轻人将青砖收入囊中,不想又落出一把剔骨短刀。
刀锋上,还带着些晦暗的猩红色。
萧停掏来掏去,大概是最后也不曾找到什么值钱物件,只得站起身来,和木桌后的老人道歉一声。
山羊胡咳嗽一声,尴笑道:“老夫又仔细想了想,如小兄弟这般大好人物,岂可轻易错过?就算是拼上这个牙郎不做,我也要为小兄弟寻个好差事。”
萧停抱拳,一脸诚挚,“前辈大义。”
山羊胡自一旁抽出一卷册子,仔细翻找起来。
片刻之后,他开口道:“之前镇子里新开了一家书塾,那教书先生有不少藏书,建了一个书舍。如今想要寻一个看守之人,开出的工钱不差,小兄弟以为如何?”
萧停笑道:“不敢辜负前辈美意。”
年轻人接过盖了官印的文书,抱拳告辞而去。
等到此人彻底离去,山羊胡这才长出了口气。
今日这场戏,演起来还真是吃力的很。
此时屋中骤然一静,在其身前泛起层层涟漪,一个白发老人踏空而出。
他打量了山羊胡一眼,笑道:“师弟在地方上历练多年,这演起戏来,比当年确实是强上了不少嘛。”
“当年咱们师兄弟一起作弄先生,每次都是你先露出马脚,害得咱们总要被先生责罚。”
山羊胡摸了摸胡须,“师弟与道无缘,可这么多年也不能白活不是?论修行是师兄厉害,可论起这人情世故四字,师兄却是远远不如我喽。”
白发老者笑着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山羊胡的肩膀,“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山羊胡打量了一眼老人的白发,叹息一声,“师兄才辛苦。”
随即他想起另外那几个性情古怪的师兄们,再次叹息道:“师兄辛苦了。”
白发老人一笑,打量着桌上那副自荐帖,“萧停,倒是好名字。只是想不到五师弟那般憨厚老实之人,最后竟会为我们选了这么个狡黠的小师弟。”
山羊胡点了点头,“谁能想到呢。”
白发老人笑了笑,将那张自荐帖拿起,有清风聚拢于手间,将其缓缓碾碎。
那个年轻人方才离去之时心神紧绷,多半是起了疑心。
真是好重的心思。
“还好是我来了。若是换了中都那几个师兄弟,只怕这次有的他好受了。”
……
天际阴云四合,隐隐有风雨将至。
萧停将剔骨刀还给街边屠户,顺手买了几斤猪肉。
此时他正站在一处屋檐下,手边放着一把刚买来的雨伞。
电闪雷鸣,风雨骤起,如瀑布洒落人间。
年轻人打量着屋外的雨水,心中感慨一声。
穿越而来,已有两年半了。
之前一直在人迹罕至的北地生活,这次南来,也不知能不能找到那个突然失踪的便宜师兄。
他不认为方才那些泼皮手段就能唬住那个山羊胡老人,此中必有蹊跷。
只不过他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他心弦一动,猛然靠在身后的廊柱上,缓缓抬起左手。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已让他汗流满面。
左手上有一枚戒指,正不断闪烁着诡异红光。
他凝神望去,可见戒指中有一团灰色雾气正不断跳动。
那团雾气凝聚不散,时而凝成一个威严长者,口中呵斥不停,摄人心魄。时而幻化成一娇俏女子,温声软语,磨人筋骨。
萧停冷笑一声,咬破右手,流出些血来,覆盖在左手的戒指上。
原本闪烁的猩红色骤然暗淡下来,转而是白色光芒在戒指上不断亮起。
戒指里,雷电轰鸣,一道道深紫色雷霆不断朝雾气劈去。
整个戒指如同一座雷牢,将那团雾气囚禁其中。
灰雾里传来接连不断的哀嚎声。
不久之后,覆盖其上的灰雾散去,露出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郎。
少年容貌俊美,额间有一抹猩红,遥遥望去,俊逸非常。
他此时狼狈异常,一身白衣为雷电所击,多有破损。
少年抬起头来,似是在与萧停对视,怒道:“老子活了几千年,还不曾见过你这种顽固不化的东西!富可敌国的财富,倾国倾城的美人,权倾天下的权力,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萧停收回目光,将右手缓缓放下,笑道:“如今我只想去吃一碗羊肉面。”
戒指中的白衣少年大喊大叫,咒骂不已。
此时屋檐外的风雨已经渐渐小了下去。
萧停撑开伞,走到街上。
大雨初歇,路上行人极少,有个老妇人脚步匆匆,自不远处疾步而来。
萧停连忙侧过身,让开道路。
在两人擦身而过之际,许是地滑的缘故,老妇人竟是跌倒在地。
萧停眼疾手快……迅速溜走。
等到老妇人转过头来,早已不见了那个青衫撑伞年轻人的身影。
妇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嘴里嘟嘟囔囔。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不讲武德啊。”
……
坐在一处小摊前,已经吃完一碗羊肉面的萧停打了个喷嚏。
他掏出钱袋,从中取出两文钱,放到桌上。
小摊老板上前收碗。
萧停笑道:“老板,你这羊肉面的滋味不差,只是当中的羊肉少了些,与你这大碗羊肉的名字有些不符了。”
老板是个中年汉子,这小摊子全靠他一人独自支撑。
汉子低头看了一眼一身青衫的年轻人,面上带着些鄙夷之色,“夫妻肺片里,可有夫妻?”
萧停一愣,看了看桌上的大碗,微微点头,“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