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暴君
如无意外，
天内理子的头将被子弹动能带歪，从另一侧太阳穴绽开一朵血花。
那一刻，时间会被放缓，夏油杰会看着血液在眼前溅开，然后看着天内理子倒在地上，睁大眼睛同样看着自己。
她右手会摊开，保持前伸的姿态。
“明明…理子妹妹？”
夏油杰发出这样的遗憾。
两人的手终究没有触碰到一起。
……
源宗纯从暗处走出，来到天内理子身边，屈指将那颗子弹弹开。
他揉了揉中指：
“啊，及时赶到。”
终于发挥出变数的作用啦。
源宗纯看向天内理子，
库库库~
被吓到了吧？！
他在她面前挥挥手，怔住的天内理子猛然惊醒。
源宗纯接过她的手，把她带到选定位置，半根短刺露出地面，他一脚把短刺踩入地底，结剑指竖于嘴前：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一道球形结界展开，源宗纯轻推一把，结界把天内理子覆盖在内，继而隐入虚空，地面浮现一道淡金色光圈。
此「帐」非彼「帐」，其作用只有一个，禁止伏黑甚尔进入。
“天理，没有说让你出来之前，好好待在里面。”
天内理子愣了愣，下意识点点头。
源宗纯拍拍她的头：“乖。”
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拦不住对方都在意料之中。
对方的情报准备得太充分了，他们的术式、能力、行为模式，他都了如指掌，毫无隐秘可言。
就算源宗纯，任务过程中也没少受到牵制。
………
夏油杰瞥了天内理子这边一眼，暗自松了口气，随后看向来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瞳孔一缩，本能召出一只咒灵，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与传说中的神龙形象极其相似。
“什么为什么？哦，你说那个啊。”来人正是伏黑甚尔，他右手拿着手枪，眼神上抬似乎陷入回忆，嘴角突然一挑，“五条悟啊，他已经被我杀了。”
听到这话，夏油杰眉眼猛地低垂下来，一层阴影覆盖在其面容之上，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虹龙将他拢在身下，狰狞龙头探出半个身位，龙爪不断抓握，跃跃欲试。
伏黑甚尔嘴角噙笑，看也不看那只气势奇伟的咒灵，他把手枪在指尖转了一圈，说：
“薨星宫位于隐藏结界内，由天元本人看守，因此入口没有配备守卫。只要掌握了门的位置，便可如入无人之境。更何况现在高专内到处都是咒灵，已经乱成一锅粥啦。”
他目光深邃，抬头望向御神树：
“对你们这类人来说，没有咒力的我，就如同一个透明人。”
“不过，当我拿起咒具时，咒具的咒力会令我不再透明。所以我用寻常刀具重创了五条悟，又打算用枪械杀死天内理子，可惜……”
虹龙再也按捺不住，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噬咬而去。
伏黑甚尔却只持枪对准夏油杰，
砰～砰～砰～砰～
连开数枪，全部打在夏油杰召出的另一只咒灵身上。
他不慌不忙地扔掉手枪，侧身避开虹龙的冲撞：“别着急嘛。”
两人重新陷入对峙。
“我饲养了可以储物的咒灵，把咒具放入其中，再让咒灵把自己的身体也收容起来，然后吞进胃里……”
“呕——”
他从口中扣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浮肿人头，“透明人的内脏自然也是透明的吧？这样我就可以随身携带各种咒具，大摇大摆地出入结界。”
“你看，六眼也没有发现我吧。”
人头咒灵舒展开身体，盘在伏黑甚尔肩颈之上，口中吐出一把刀柄，伏黑甚尔随手握住，抽出余下残刀：
“我就是用这把刀杀死五条悟的，只捅了三四刀吧，他就死了。”
他拿刀比划两下。
“人的生命就是脆弱，不管是咒术师，还是普通人，都没差的。”
“对了，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女仆，现在大概也死了吧？我下手太快，并没有在意她的死活……”
夏油杰脸上的阴影随话更重几分，喝声打断：“你还是快去死吧。”
他伸手一挥，虹龙应声激发。
伏黑甚尔不退反进：“放心，大家早晚都会死的。”
他迎面朝虹龙掠去，残刀从头至尾将其切成两半。
咒灵操术？一派乌合之众。
伏黑甚尔一脸的轻松写意，然而下一刻就发现自己陷入一个特殊的场景之中。
周围是一个昏暗大殿，两排石柱高高撑起，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出现，肤色苍白，黑发披散，遮住大半张脸。
女人突然问：“喂，我美吗？”
伏黑甚尔不动声色，观察对方。
女人语速加快，再问：“我，我，我，美吗？”
呵，装神弄鬼。
伏黑甚尔嘴角扬起：“没办法，硬要我说的话——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啊啊啊啊——
女人仰天嘶吼，露出黑发后的面孔，五官诡异，尤其嘴部被密密麻麻的细线缝合。她强行张开嘴，透过细线缝隙可以看到漆黑大口。
是假想咒灵——裂口女。
在特殊的问答场景中，回答错误，即会受到规则攻击。
裂口女手持巨剪，凭空跟着出现数把剪刀，齐齐剪向伏黑甚尔，他身上溢出鲜血。
伏黑甚尔任其施展手段，当新一轮剪刀袭来时，他挥起天逆鉾将所有剪刀格开，在裂口女的震惊中，斩下其头颅。
问答规则被打破。
场景消失，伏黑甚尔重新站在薨星宫前。
夏油杰此时已经来到他身后：
“咒灵操术，是可以将降服的咒灵收归己用、自由操纵的术式。相差2级以上时，可以省去降服，几乎无条件地获取咒灵。”
是术式公开，以公开术式情报为束缚，换取术式威力进一步增强。
他探出右手，
我的真正目的，是你的武器库，只要能触碰到你的储物咒灵——
手与浮肿人脸无限接近，然后抚上它额头。
砰～
手被弹开，残刀出现在两者之间，咒灵操术被强制解除。
什么？
夏油杰难以置信……
咒灵操术无法降服有主咒灵！
但这种联系也算有主吗？！
伏黑甚尔退后半步，抛起天逆鉾，握住释魂刀刀柄——瞬间在夏油杰胸口交叉斩出两道巨大伤痕。
几乎把他身体斩断。
伏黑甚尔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带出释魂刀：
“你可真是得了父母的恩惠呢！”
他突然感觉有些没劲，转身朝星浆体走去：
“你们这些得了上天眷顾的人，却连我这样一个咒术都不会用的野猴子都拦不住。想要长命百岁，可不要忘记今天的事情呢！”
声音仿佛来自天边，传到夏油杰耳边时已经听不真切，他把手努力往前伸出，很快无力瘫在地上。
……
“真是凄惨啊，夏油。”源宗纯才刚安置好天内理子，这边夏油杰已经躺倒在地，重伤垂死。
瞥他一眼，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
咒灵操术者如果死亡，其手上的那些咒灵都会失控，伏黑甚尔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没有下死手。
源宗纯走向伏黑甚尔，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中，晦涩不清的神情，愈加强势的侵略感……他舒展下身体，血液终于沸腾起来。
在对方有意无意地控场下，几人的力量始终难以聚在一起，不过这正合他意。
天与暴君？试试成份。
“你真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啊。”伏黑甚尔把刀扛在肩上，“一个一个赶着送死，直接把星浆体交出来不好吗？我对男人可没什么兴趣。”
“哈。”源宗纯笑意盈盈，用手点点对方，“天与咒缚和术式一样吧，以公开情报的方式增强威力。这些话术对我可没作用，你也别想着任务了，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多想想怎么活着走出高专。”
两人体型相似，源宗纯还要高一头，肌肉线条也更完美流畅一些。
他不再多说，身体凭空扭曲一下，双眼内蕴含星空。繁星闪烁之间，柔和星光暴涨，拉出一条光带，源宗纯瞬间出现在伏黑甚尔身侧，左脚猛然站定，以此为轴，右腿抽射而出。
伏黑甚尔抬臂挡住。
砰～
手与腿相撞瞬间，气浪爆发，向四周宣泄而出。腿抽过去的时候好似一把战斧，裹挟千钧重势。
伏黑甚尔抬手招架的动作被源宗纯提前预判，拳脚相撞后，再生出一股新力，殷红血芒尝试侵蚀对方手臂，对方僵立数秒，强行挣脱出来。
天与咒缚与术式产生冲突，伏黑甚尔的血肉细胞同样强势，难以同化——
这也在源宗纯的预料之中。
伏黑甚尔后退数步，眉头微皱，这人好大的力气，那片血色也有古怪。眼前这人气质迥异，与其他术师截然不同，倒跟自己有些相似，很不对劲。
他开始兴奋起来，自己也手感正热。
刚准备礼尚往来回以反击……
源宗纯已经几个纵跃拉开身位。
由刚才那一击得到反馈，就现在而言，他的身体素质、强度、力量、速度都要弱几分，不愧是天与暴君。
不过，这到底是咒术的世界。
源宗纯体内咒力汹涌而出，浑身肌肉鼓胀硬化，根根线条浮现，清晰可见，相互虬结缠绕犹如钢丝束成，凝结成块。
筋膜坚韧如橡胶，分布在肌肉块与肌肉块之间，连接彼此，配合协调。
皮肤表面泛起灰白，上面遍布奇异纹理，犹如大理石般质感厚重。
指甲将指尖包裹，由片状变成类锥形，尖锐锋利，末梢略微突出，成柳叶尖形。
上身的黑色线条同样绽出黑光，鼓动咒力。
莹白骨质将头部包裹，脸上覆下一层全密封白色面甲。
眉心一道菱形光体向上竖起，菱形光体两侧各有三道分水镖向脑后延伸，略长于后脑，尾端微翘，形成一丝优雅弧度。
五官位置刻有黑色繁复花纹，隐隐勾勒出眼耳口鼻的样子，四肢末梢，手腕、脚腕的位置同样布有黑色花纹。
分水镖和花纹的作用很简单，就是放大感知，形、声、闻、味、触，加上第六感，此时空气的流动、气温、湿度、针对的恶意、投注的视线……在源宗纯的感知中，从未如此清晰过。
他甚至能略微感受到伏黑甚尔对他的种种恶念。
凡有念，必被知。
虽然还做不到这一步，但已经有了苗头。
此时源宗纯的身高已经突破两米五大关，上衣被撑得破破烂烂，他索性一把将衣服扯下，下身的宽松直筒西裤已经变成紧身七分裤。
全身灰白甲胄覆下，气势浓烈。扑通扑通，犹如引擎轰鸣的缓慢心跳声回荡在地底，把附近的事物都带入相同节奏。
心脏开始大量做功，泵出血液，在体内快速循环流动。花纹附近散发热量，隐隐有白色蒸汽逸散而出，缭绕在周身，他的身形在其中若隐若现，犹如一位即将行刑的暴君。
源宗纯稍微活动一下，感觉状态极好。
这是最适合他的体型，手长脚长占尽优势，又不会因为过大影响敏捷、增加额外受力面积。
……
说时迟那时快，从源宗纯拉开距离到血肉铠甲完全成型，也不过短短几瞬的事。
他的肉身力量达到当前巅峰，代价则是咒力快要消耗殆尽。
所有诅咒被用来堆叠攻击强度，源宗纯抬起头俯视伏黑甚尔——
现在可以碰一碰了。
他右脚猛踏地面，一圈地板刚一出现龟裂，他的身形已经奔袭至伏黑甚尔面前，肋下再生四臂。
六条手臂动作不一，各窜出一缕黑芒。
至此咒力完全耗尽。
一拳当头砸下，伏黑甚尔只来得及举刀防守。
咔～
释魂刀不堪重负，布满裂痕。
伏黑甚尔踉跄后退，源宗纯紧随其后。
手刀割喉。
尖爪扎肺。
重拳印在肾脏。
一臂后拉蓄力，蓄至顶峰猛然轰向心口位置。
伏黑甚尔说的没错，人的生命就是脆弱，身上遍布弱点，以源宗纯对人体的了解，招招直奔要害。
释魂刀再次顶上，当场破碎，刀片溅射崩开。有的与源宗纯肉体相撞发出叮叮脆响，有的直接扎入伏黑甚尔体内。
伏黑甚尔顾不上这些，也来不及切换武器。
对方攻势太过迅猛，他想退后拉开距离，却始终被对方锁在一个固定身位。对方一拳打中自己，自己往往难以触及对方……
不能陷入对方的节奏，他准备强行退后。
突然对方一把把住自己的左臂，连动作都被预判到了吗？
伏黑甚尔强行退后几步——
手臂被齐肩扯断。
“啊——”
呼~呼~
剧烈气喘声响起。
他额角流出冷汗，单膝跪地，捂住左肩，死死背靠墙壁撑住身体。
自己有多久没有锤炼武术招式啦？
应该是被称为「术师杀手」的那天起吧？！
流连在各种女人之间。
或许更早——被检测出没有术式的那天起？
曾经有个女人让他收起过颓废，后来她死了。他想起自己和那个女人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惠？！
他的动作变得慌乱，来回捂住腹部、胸膛、喉咙各处，痛倒是不痛，只是随着血液溢出，自己开始变得虚弱无力，很久未有过的感受。
对方的攻击很古怪，他隐隐有种要永远失去左臂的感觉。
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是同类，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或许自己该撤退了。
两人默契地停顿下来。
源宗纯肉甲上有几处出现青紫之色。
看着伏黑甚尔要害处的伤势在缓慢愈合，他不禁想感慨一声天与咒缚的强大。不过，看法这种东西，见仁见智——没看到对方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么。
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源宗纯对自身有着清晰认知，这是他与大部分术师的不同之处。
将其余四臂虚化消失，后背躬起，攻击意图展露明显，此时他的负面情绪纷杂，咒力提炼速度骤然加快。
他看向伏黑甚尔，自己在等咒力回复，你在等什么？
肉铠伤势恢复一新，脸上狂气再也按捺不住，源宗纯右手再次握拳，再次攥住一缕黑芒，裹挟急烈风势砸向伏黑甚尔心口。
伏黑甚尔也已经站起，拿出一把三节长棍——游云。
同样作为特级咒具，不同的是它没有什么特殊效果，唯有以让使用者最大限度发挥出力量的坚硬性能著称。
那就来硬碰硬吧。
他面露凶相。
两人双向奔行，源宗纯也丝毫不退让，一拳砸在下节游云上，棍身弯曲，他连拳带棍一起印在伏黑甚尔胸口，伏黑甚尔挺胸硬顶，独臂握住中节，操纵上节抽向源宗纯，源宗纯同样硬承受下来，他相信血肉铠甲，握起左拳同时又砸在伏黑甚尔身上。
他倒退两步，伏黑甚尔多退两步。
双方止住退势，同时爆发出极速冲向对方，再次架在一起。
整个参殿内，到处闪现出两人的身影。
墙壁、地砖、护栏……纷纷留下蛛网般的裂痕，这还是在结界的保护之下。
源宗纯不断将优势扩大，气势越来越暴烈，摘取胜利果实在望。
游云被打飞。
伏黑甚尔拿出残刀天逆鉾，斩在源宗纯身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收效甚微。
天逆鉾可以强制解除术式，但不能抵消术式产生的效果——血肉铠甲并不需要用术式维持。
继而天逆鉾也被夺走。
伏黑甚尔掏出一根锁链，是万里锁。
又是一件特级咒具。
锁链尾端有一个握手，被伏黑甚尔牢牢攥在掌心，首端也被他用另一只手掩住。只要没有观测到首段，锁链就能无限伸长，这正是万里锁一名的由来。
哗～哗～哗～～哗
锁链声在地下回荡，声势不小。
无数锁影围住源宗纯，不停擦出火星。白色面甲上眼部花纹一亮，他不顾锁链缠身，猛然抓住其中一段，顺链而出，一记手刀斩断伏黑甚尔半个脖子，
伏黑甚尔急忙后仰躲开余下斩势，独臂一挥，锁链紧紧缠住源宗纯，而其本人狼狈地朝参道外掠去——
伏黑甚尔逃了。
源宗纯被阻拦片刻。他挣开万里锁追出一段距离……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退路也想好了吗？
源宗纯怕被调虎离山，转身返回薨星宫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