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祥文库(全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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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福临不“性”福

20世纪40年代的古镇杜溪,称得上繁华非凡。

这个进入远东第一大都市必经的门户之地,因一条穿镇而过的宽阔的杜溪河而得名。加上周边的几条杜溪河的小支流,构成了杜溪镇四通八达的水运便利的优势,使之闻名遐迩。近期又因一条构筑了不知多少年月方始贯通的连结大都市与邻省的公路划镇而过,使之锦上添花了陆运之便,吸引力自然倍增,杜溪镇得以更为迅猛地兴旺发达了起来。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毋庸置疑地造就了独霸一方的大镇地位。

一花引来百花开。杜溪成为周边无法替代的通衢要地、商贸重镇之后,除了客栈、饭馆、酒肆、茶馆等越开越多之外,为满足一些客商与腰缠万贯者在酒足饭饱烟过瘾之后的另类需要,戏院、书场,乃至花柳、烟馆也随之层出不穷,以满足各色人等的寻欢作乐之需求。另则,西服店、旗袍店、金银首饰店、花轿行、棺材铺等特色店铺也跟随着越来越多。“百花”的应运绽放,自然似如加进了催化剂似的使得杜溪镇更为兴隆、更为光怪陆离了起来。对于这样一个具有着特殊战略意义的水陆交通要地,铁蹄踏遍了大半个中国妄图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日寇,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大肆地在镇上扶植亲日势力,成立维持会。于是乎,卖国求荣之辈纷纷涌进了这方风水宝地,狐假虎威地中饱私囊或是购地营造享受的安乐窝。而各方势力也争相涌入杜溪,以期利用特殊的优势来达到各自的目的。就这样,使得杜溪镇越加暗潮汹涌热闹非凡了起来。

任何一个地方的声名,显然还立足于这个地方特色独具、自成一体的建筑特色。历史悠久的杜溪镇当然也不会例外。一条老街上林立的店铺,以明清风格的建筑引人眼球;几条近代城市的街面上,多以中西结合的风格独领风骚;坐落于各处的戏院、妓馆等场所,则以传统的古色古香为主格调;至于有钱人的宅院,大多数以冬暖夏凉、别具一格的单进或是几进的绞圈房子为主,形成了古镇宅居的一大特色。

镇东坐落着一栋惹人注目的三进绞圈房宅院,鹤立鸡群的气派,让人一望就知这户人家的身价。当家老爷是在杜溪镇赫赫有名的中医楚鹤鸣,一般郎中无法医治的疑难杂症,寻到了楚老先生,经他的手号脉之后,就能药到病除,所以,楚鹤鸣的名气如日中天。至于楚家何时从何地移居于杜溪镇的,无人知晓,但是坊间自有着追根究底的好事者,逐渐传布开了楚家祖上是宫廷御医的秘闻,说是遵旨为皇帝的宠妃治病,开出的药方被曾得罪过的太监蓄意报复放进了鹤顶红,导致宠妃命归黄泉而招致龙颜大怒,为逃杀身之祸,伪造了缘由逃离了皇宫,随之便隐姓埋名潜至杜溪,悄悄地行医为生。传言者编织得有板有眼的,令人难辨真假。至于传闻是真是假难以分辨,但楚家是个悬壶济世的中医世家这个倒是不假,郎中要老,医术才精湛。已是第五代从小就随父学医的楚鹤鸣,医术、医德、口碑俱佳,慕名上门就诊者蜂拥而至,简直是门庭若市。除了医术精湛外,楚鹤鸣还有着“肥水不外流”的经商意识,特意在镇上的老街上盘下了三开间门面的店铺,开设了一家“楚记济世药号”。他在不少人心目中有着“神医”的名声,药号的生意兴隆得很。所以到了楚鹤鸣的手上,楚家家境水涨船高,原本单进的绞圈住宅,在原地翻建成了弹眼落晴的三进绞圈房屋,四周圈起了围墙,门前有着一个种满了花木的庭园。

楚老爷的膝下两男一女。楚福临是楚家的大少爷。降生时楚家的家境殷实,那时老太爷还健在,他看到承继祖辈秘技的儿子不负老辈的期盼,早已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便无牵无挂地颐养天年了。老人家看到长孙临门,高兴得捋着蓄着的胡须说孙子是嘴含着金钥匙来投胎的,难抑高兴,便脱口而出给大胖孙子题了个“福临”的大名。虽说楚福临是在锦衣玉食下长大的,但由于楚鹤鸣家教甚严,所以在楚福临的身上丝毫没流露出娇生惯养的纨绔气息,在家族中享有着本分有加的口碑。楚福临天生聪明伶俐,在私塾的几年里,从没领受过私塾老先生的戒尺之惩。瞧在眼里、喜在心头的楚鹤鸣,有心栽培长子,望其以后能接替自己发扬光大楚家祖传的独门秘籍,成为楚家兴旺发达的希望所在,故而督促儿子考取了大都市著名的高等学府——圣约翰大学。楚老爷满心希冀儿子选择医药类专业,但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儿子的故意为之,楚福临却是进入了文学类科系。

从相对闭塞的农村镇际出来的莘莘学子,进入了高等学府,自然而然会受到新思潮的冲击,楚福临在激进老师与同学的影响下,随大流地参加了几次抵制日货不当亡国奴的活动。其间,偶遇了一位医科系小他一届的貌美而清纯的女生,禁不住春心萌生,对之暗生出了好感。而对方也像是对他这位额角方圆、天庭饱满,透溢着英气的男生情有独钟似的滋生出了仰慕之意。就这样,凡是有她参加的活动,楚福临都会来者不拒乐意参加。楚福临体会到了心仪的姑娘对自己情有独钟的意味,正思量着寻找机会与之互诉衷肠的时候,没想到对方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突然间不知去向杳无音讯了。搞不清缘由的楚福临并没丧失信心,一心等待着这位已经无法抹去暗恋情愫的女同学会从天而降重新来找寻自己。可惜事与愿违,一直盼等到自己行将毕业,这只断了线的风筝还是没有出现,楚福临只能是带着遗憾无奈地回到了杜溪镇的家中。

楚老爷对于楚家第一位受到了高等教育的大少爷的学成归来,自然是喜出望外的,因为楚福临在整个杜溪镇毕竟也是屈指可数的佼佼者。凭着楚老爷的想法,经过了洋学堂熏陶满肚子知识的儿子,如能跟随着自己行医,假以时日,那必定会远胜于自己。可是当他向儿子言明自己的意愿时,料不到福临竟是拂逆老子的一厢情愿,表露出了要办学的浓厚兴趣。楚老爷在杜溪镇是位德高望重的乡绅,除了行医积德外,他也久有办所学堂造福桑梓子弟的想法。见到大公子办学的兴趣很高,较为开明的楚老爷欣然同意,只不过提出了要把楚家的“济世药号”交由他经营的附带条件。年轻气盛的楚福临想想既办学又经营祖上的药号祖业,鱼和熊掌兼得,不是很有意思吗?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父的要求。实际上,这是楚老爷的一番苦心:历来规矩,祖业应由长房长孙继承,既然大儿子对学医兴趣不是很足,由小儿子跟随自己学中医,那么祖上传下来的一份药号产业,理所当然应由长房继承经营。楚老爷见着福临爽快应诺,大喜过望之下,就出资开办了一所以大儿子的名字命名的“福临学堂”交到了他的手里。料不到天资聪颖、精力旺盛的楚福临充分显示出了才能,不仅把以往只经营中药材的药号增设了西药的专柜,采取了中西药并重的经营方针,使之更为兴旺了,而且把学堂办得有模有样的,很快就崭露头角、声名远扬了,连得镇长大人也送来了“培育英才,造福乡里”的匾额。瞧着年纪轻轻的儿子不仅一表人才,而且大有出息,楚老爷常常是捋摸着蓄留的胡须笑得合不拢嘴来。

男大当婚。乡镇一带婚嫁较早,眼睛一眨,大少爷早已过了婚娶的年龄。传统思想固板的楚老爷信奉的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信条,讲究的是门当户对。相貌堂堂、年轻有为的楚家大少爷要择偶的消息一传出,媒婆们便踏破了门槛。对上了八字,楚老爷替儿子选定了门当户对的方姓富家小姐。受了新派思潮影响的楚少爷,崇尚的当然是新式的志同道合的婚恋观,可惜那位对之情有独钟的心仪之人突然杳无音讯,使得他不得不出于对父母的尊重与孝顺逆来顺受了,也不敢不认同这位连长短、胖瘦都不得而知的方家碧玉小姐呀!

殷实的大户人家办喜酒,风光八面。在一路吹打的喜乐中,八抬花轿抬来了一身红衣裳遮着、丝绸红盖巾盖着的新娘。花轿在石狮镇宅的大门前的场头上一停,那位身穿绿衣裳、发髻上插着绢花的媒婆,在鞭炮声中掀开了轿门红遮布,扶出了新娘,紧接着从楚夫人的手里接过了一件小夹袄,把一只衣袖塞进了新娘的手中,另一只衣袖则是递到了新郎的手上,由新郎牵着由媒婆搀扶着的新娘,跨过了燃起的“旺门”。到了大门口,媒婆便把小夹袄交由新郎拿着,将新娘扶坐到摆在门槛外的椅子上,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却是要搁到门槛里边的一袋大米上,然后由婆母喂由媒婆掀起红头盖一角的新娘吃汤圆。这一系列的传统风俗颇有寓意,蕴含着早生贵子、生活红火、婆媳和睦诸多含义在其中。吃罢汤圆,便是在充当司仪的管家的高声唱喏下,履行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仪式,最后媒婆又把小夹袄的两只小袖口重新塞到了一对新人的手中,在众亲的簇拥下,新郎将新娘牵进了洞房,遮着红头盖的新娘则由媒婆扶坐到床沿上端坐着。

外面的茶担已将一切准备就绪在高喊亲朋好友入席了。洞房里拥满的宾客拥着新郎走出去就座准备一醉方休,新房里只剩下了由娘家跟随来的一位丫鬟陪伴着的新嫁娘了。按照杜溪镇一带的规矩,新娘在与新郎喝合巹酒、吃知蜜饭前是不能掀开红头盖的,换言之,就是不许入席吃酒席的,即便是饥肠辘辘,也必须瘪着肚子硬熬。所以,聪明的娘家人一般是在上轿前先要女儿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的。

摆了几十桌的酒席,总会有着一批呼五喝六喜欢闹猛的客人,所以费时更多。待到送完宾客新郎回进新房时,夜色已深。楚少爷解去系在胸前的红绸球后,立时捂住“怦怦”乱跳着的胸口准备揭去新娘的红头盖了。可是,当他的手刚触到盖角时,突然间停在半空了:从没谋面过但要同自己相伴一生的新娘,还不知道长啥样子呢。事已至此,犹豫显然已是无用得多余了!是美是丑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心定自然凉,楚少爷不再犹豫,毅然揭去了新娘的红头盖。上上大吉,羞涩满面但含情脉脉的新娘,倒是称得上花容月貌:一张瓜子脸,精致的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两腮白里透红,透溢着一副羞答答的神情;身材纤细,似乎是给人一种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偷瞟之下,给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福星高照,楚少爷如释重负地感激爹娘给自己取了个好名字!他冲动地拉起等一会就要同之合被共枕的新娘,坐到了已由丫鬟摆好合卺酒菜的小圆桌前,兴趣盎然地同她吃起了知蜜饭。

知书达礼的碧玉,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酒、动了几下筷,便搁下酒盅、放下了筷。早已心跳不已盼望着人生第一次粘皮着肉之欢的楚少爷,立即起身将新娘牵回到饰有遮栏的雕花新床边,瞧着羞羞答答的新娘只顾低垂着头忸怩着,也许是在神秘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楚少爷虽然面呈着不好意思的神色,但还是想替她宽衣解带,尽快钻进温馨的新被中品尝云雨的诱人滋味。新娘碧玉霎时间羞红了脸,抢过去吹熄了冒着耀眼火花的一对龙凤喜烛,方开始解开了红喜服脱下,不等脱去内衣内裤,马上抖颤着钻进了新被子里。楚少爷甩去长衫马褂,性急地钻到了新娘的身旁,冲动地搂住了瑟瑟微颤着的新娘。这时候,新郎方才发觉新娘原来是位杨柳细腰、瘦骨嶙峋的娇小女子。

新娘的一副弱不禁风的苦恼相,无意中惹发了天性善良新郎的怜香惜玉之意,不再刻意求进,只是将就着自得其乐。

一觉醒来,初出茅庐的年富力强之人,多想弥补弥补初涉爱河时不过瘾的遗憾呀!甜睡中的碧玉被他触摸醒了,不禁在慌乱中夹杂进了惶恐,免不了央求。福临少爷已是兴奋得冲动难以自已了:怕?你再怕也得咬紧牙关呀!新婚之夜哪有新娘不给新郎乐享“性”福的道理?害怕得抖颤不已的新娘只得将那条婆婆悄悄塞给自己的白绫垫到了屁股底下。

第二天起床后,新娘便将那条血迹斑斑的白绫羞涩而又苦涩地交到了婆婆的手中。书香门第出身的婆婆,视贞洁礼数比天还要高,满意地喜塌着嘴,绽开了依然清秀但已悄然爬上了细微鱼纹、略微发福的脸庞,得意地笑出了声:到底是知书达礼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有教养、有规矩!她除了对新媳妇笑脸相待、好言夸赞之外,还悄悄地把宝贝儿子拉到一旁面授机宜:“福临呀,娶着了这样的好媳妇,你得一鼓作气,好让你娘早日抱上大胖孙子,也好为楚家光宗耀祖!”面对着亲娘的教诲,楚福临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嗯嗯”着。

同房的渴求,于新婚之人来说,当然是强烈的,用不到阿娘的叮嘱,福临也兴趣十足。可惜每逢上床福临动手扯妻子衣裤的时候,碧玉却会条件反射似的浑身颤抖个不停,也会双手紧紧地捂住内裤,怯生生地轻唤着“我怕,我不要”。这好比是朝他的头上泼了一大盆冷水似的,害得急于求欢的楚少爷“性趣”大打了折扣,随之而来的当然是失望。次数一多,失望叠加,竟然使得他心灰意冷、兴趣全无。无奈之下,楚福临倒是将整个心思重新转移到了店铺的生意与学校的管理上了。睡在一张床上难免会想入非非但换来的却是难忍的扫兴,为了避免想要而又得不到的尴尬,楚少爷干脆眼不见为净,经常睡到镇上那间专供他休息的小房间里。而落下了冷淡之症的方碧玉,不仅毫无怨言,反而是倍感轻松地谢天谢地,甚至滋生出了对一般人来说不可思议的怪念:假如郎君按捺不住冲动的欲念去找个浪荡女苟合轻浮一番,那是我满足不了他,没有资格干涉的。其实,这是她杞人忧天,从小家教甚严,使楚福临逐渐形成了不敢轻易越雷池半步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