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南明隆武朝的岭南诗人志士

顺治二年乙酉（1645），即明弘光元年，南京陷，副使苏观生、总兵郑鸿逵、南安伯郑芝龙、福建巡抚张肯堂等奉唐王聿键入福州，立为帝，改福州为福京。以闰六月初七日监国，二十七日即位，是为绍宗襄皇帝。以是年乙酉为隆武元年，亦即弘光元年。隆武一朝参与抗清的岭南诗人志士众多，略举知名者数位。

区怀瑞（？—1645），字启图，广东高明人，明代著名诗人区大相之子。少负大才，赋《秋雁》诗，大学士赵志皋见之，深为器重。天启七年丁卯举人。历当阳、平山两县知县。著有《琅玕巢稿》四卷、《玉阳稿》八卷及《趋庭》《游燕》《游滁》《南帆》诸草。又荟萃其前五百余家广东诗人的作品编为《峤雅》，惜未成而卒。平生以文章节义自励，时与李云龙、罗宾王、欧必元、邝露等相唱和，崇祯末与陈子壮等重修南园诗社，为“南园十二子”之一。明末，“念时艰日亟，自是研究兵略”，与黎遂球、邝露等奔走国事，甲申变后，闻福王立于南京，乙酉仲夏，遂同邝露入南都。福王败，闻唐王监国于闽，遂与黎遂球同往福州投奔唐王，“寻于途中仓猝触刃而卒”[17]。

黎遂球（1602—1646），字美周，番禺人。陈子壮门人。与陈邦彦、邝露合称“岭南前三家”。天启七年丁卯举人。崇祯初年落第南归，至扬州，参加江淮名士举办的“黄牡丹会”，即席赋诗十首，名列第一，被誉为“牡丹状元”，诗名大噪。后与陈子壮等十二位诗人倡复南园诗社，世称“南园十二子”。其诗雄直痛快，高华俊爽，被誉为“吾粤之太白”[18]。著有《莲须阁集》数十卷，崇祯年间，诏行保举，詹事陈子壮荐之，遂球以母老辞。遂球《拟古少年从军四首》有云：“状貌若妇人，力能挽强弓。岂是木兰女，无劳认雌雄。昨日绣旗下，金甲腾乌龙。”[19]甲申京师陷，遂球闻变，破产治铁铳三百余函及药弩之属，解赴督师史可法军，以佐北征之用。复上书当事，请饷练兵，以保广州。亲至富家巨室，劝输公帑，激扬忠义。一时勤王之士因而兴起。当事大夫倚重之。南京陷，建议迎立桂王（永历帝之父）。旋闻唐王立，喜曰：“高皇帝九世孙也。”遂球草中兴十事，以援赣为先。帝命遂球以兵部职方司主事练习两粤水师，帅之援赣。隆武二年四月，赣州围急，遂球与主事龚芬、御史姚奇胤、副将黄志忠、游击罗明受、推官欧冢贤提水师数千逾岭。大战三日，屡挫强敌，然众寡不敌，遂败。狼猺兵闻之，逗留不进。遂球军孤，乃入城与万元吉等死守。赣州号“虎头城”，三面据险，民怀忠义。遂球与元吉等鼓励有方，日以数千人更番出战，兵一民三，争先死敌。敌计穷，知无懈可击，撤兵屯下沙窝。八月，汀州陷。围城之敌告以主亡国灭，以动军心，遂球与元吉等凭郁孤台骂之。敌援兵至，穷极攻击。十月三日夜，黄雾蔽天，诸军崩恐，烟雾中相践踏，城中大乱。遂球率死士数百奋呼巷战，肋中三矢，堕马，被数刃以死。时年四十有五。其弟参将遂琪亦战死。永历帝即位，诏赠太仆寺正卿，赐祭葬，荫一子入监读书。又诏以遂球与万元吉、杨廷麟、龚芬、姚奇胤为五忠，于赣州敕建五忠祠。

张穆（1607—1687），字尔启，号穆之，又号铁桥道人，亦称二桥山人，东莞人。善诗工画，尤善画马。少放浪，与黎遂球、梁朝钟、邝露等人游。喜畜马，尝百金买名马，日与马对，饮食坐卧其侧，深得马之性情。张穆倜傥任侠，好击剑骑射，与人交，重气节。邝露称张穆“短小似郭解，沉深类荆卿，相剑类风胡，画马类韩干”。崇祯六年（1633），张穆二十七岁，逾岭北游，思立功边塞，未果，游历江南各地。甲申闻煤山凶信，为位哭于茶山雁塔寺。顺治二年乙酉明唐王立，张穆入闽谒苏观生，观生以御史王化澄疏荐，目为靖江王党人，摈弃不录。经侯官曹学佺举荐，“着御营兵部试用”。旋奉诏与张家玉往惠州、潮州募兵。张穆致书镇平赖其肖，招之，其肖束手听命，穆即与家玉入其军阅兵，得万人。会汀州变起，与张家玉引兵击敌，还驻镇平。所统士卒皆盗贼之余，粮尽无固志，兵散，遂归里。桂王既监国，而苏观生又立唐王弟于广州。张穆见诸臣不以恢复为念，叹曰：“诸当事不虞敌，而急修内难，亡不旋踵矣。”遂不复出。后屡游衡岳，泛湖湘，入留都，历吴越。海内诸名士多与之游，朱彝尊赠诗云：“莫道雄心今老去，犹能结客少年场。”归安韩纯玉题其画马诗云：“壮心烈士悲暮年，永日披图发长叹。”晚年好道，康熙十一年（1672）前后，张穆隐居东安石鳞山中，筑石鳞草堂，宽衣广袖，戴竹皮冠，以遗民终老。年八十余，步履仍健，一日无疾而卒。著有《铁桥山人稿》[20]。

李贞（1611—1672），字定夫，号萍庵，东莞人。负才名，弱冠游学国子监，与张采、陈子龙、陈继儒、徐世溥友善。为人慷慨有大志，重然诺，能急人之急，挥金如土。与张家玉、黎遂球、陈子升诸人相款洽，时以道义相砥砺。好吟咏，散华流藻，传诵一时。黎遂球致李贞书有云：“分财则管鲍之知，称诗等元白之誉。”明崇祯十六年（1643），诏荐才，有司荐之，仕兵科给事中。京师陷，感愤激烈，悲歌纵饮。闻清兵围攻赣州急，李贞举兵往救，总督万元吉题授兵部职方司主事，监督粤东义旅。赣州破，北望痛哭，痛不欲生。丁亥（1647），同张家玉起兵，兵败被执，备受酷刑，后得释。第二年戊子，投奔永历帝，授兵科给事中，转户科。两次上疏为张家玉请恤，以为家玉受难之苦甚于阁臣陈子壮，子壮之祸，祸烈于一身，家玉之祸，祸烈于一族。永历帝感动，家玉遂得赐谥赠爵。鼎革后，僧服家居，自号大呆和尚，年六十二卒。著有《寄远楼集》《乙丙游草》《掖垣谏草》[21]。

谢元汴（1605—？），字梁也，号霜崖，澄海人。寡言笑，性颖异，读书过目成诵，博通六经子史，诗文瘦削奇放。崇祯十六年癸未进士。拟馆选，元汴以母老辞归。闻李自成破北京，北向恸哭，往来观变。顺治二年乙酉明唐王立福州，母促之赴闽。九月至福州，授兵科给事中。以直忤郑芝龙，革职归里。永历二年戊子（1648），至肇庆谒桂王，复授兵科给事中。第二年，奉命至平远募兵。广州破，永历西奔，元汴遂奉母隐居丰顺大田泥塘。母殁，弃家僧服流寓厦门、澎湖、台湾，不知所终。著有《烬言》《放言》《霜崖集》《霜山草堂集》《和陶》《霜吟》诸集[22]。

陈万龄，字学修，乳源人。诸生。其父常州通判，为盗所害，万龄痛愤，结壮士二十四人，潜入贼砦，尽斩渠首，祭其父，由是，以孝侠闻。隆武二年（1646）冬，韶州不守。万龄起兵，与敌战于柹子岭、白牛坪，皆克之，收复宜章。将乘胜入湖南，敌御之于郴口，万龄战死[23]。

苏胤适，字景南，号粤溟，顺德人。赋性豪迈，负才气，娴骑射，精韬略，时值危乱，欲尽忠于国，遂往军前效力。以军功升黄冈营守备。清兵入粤，从两广总督丁魁楚，多出奇制胜，屡立战功。受丁魁楚倚重，不离左右。丁亥二月，从丁魁楚出屯岑溪，李成栋遣杜永和袭杀丁魁楚，苏胤适斩十余人，战死[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