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间海
看日落的沉默对自己说
当时的 梦想是什么
我记得日子里有点难过
但没有被生活淹没
1
江缇是进到包厢才看到覃焕的。
刚才在录节目的时候,邓副总告诉她,录制结束后和莫海伦一起去参加个饭局。其实她很清楚,但凡被冠以‘饭局’二字,对方真正想邀请的无疑是近来人气急升的莫主播,只不过不好让美人落单,才捎带她做伴。
她其实不愿意去这样的场合,抛开要勉强自己对陌生人展露笑脸去敬酒这一点不说,就算假装没眼色,全程埋头苦吃也是一种煎熬。可还没等她编出合理的理由拒绝,邓副总就说:“我知道你没把那点人际关系看在眼里,但今儿老总会去,你跟他套套近乎,没准有机会跟他谈谈开新栏目的事。”
邓副总言至此,江缇只能把编好的理由咽回到肚子里。
待莫海伦下了主播台,江缇告诉她:“老总吩咐,让我晚上陪你参加一个重要饭局。”
参加饭局对莫海伦来说是常有的事,但能把江缇说服了一同前去,她觉得很有意思。笑嘻嘻问道:“有没有帅哥?”
江缇睨了她一眼,又拉了她胳膊一把,低声说:“这么大声音,就不怕被别人说看着知性健康的莫主播私底下是个女色魔,见到帅哥就恨不得扑倒在地?”
莫海伦大方笑说:“我要是二八年华,也就披张羊皮装成个不懂人事的少女,这都马上奔三的人了,谁不知道那些个破事?改明儿等我们的谈话节目上头批了,我们就给取个名字,叫做《女人本色》,专找那些事业成功又单身的女人来做嘉宾,向世人展露我们最最真诚的模样。”
江缇于是怂恿她:“那今晚你多敬老总几杯,看他能不能给我们走个后门?”
莫海伦摇头,说:“老总欣赏的是你的才华,我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还是你多敬他几杯吧。”
两人搭邓副总的车前往饭局。
因为和邓副总关系交好,莫海伦说话便没什么可拘束,自白白问他:“副总,今晚是和谁吃饭?”
邓副总知她的心思,笑眯眯的说:“都是结了婚的主,你没机会了。”
莫海伦大声哀叹,转而又说:“结了婚怎么了?没准有夫妻不和,正打算恢复单身的呢?”
邓副总笑着提醒她:“你要敢往那事里头插一脚,我保证狗仔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他们正愁着瞄不到我们台里美女主播的花边新闻呢。”
莫海伦赌气说:“要是遇到真爱,我才不怕那些记者写什么呢。”
邓副总说:“这年头,哪能那么容易能遇到真爱?特别是有钱人,真心只会自己锁到保险箱里,哪会随随便便交付他人?”
莫海伦于是问:“你的意思是没把自己的真心交给你老婆呗?”
邓副总解释:“我和我老婆不一样,我们结婚那会儿是无产阶级,除了真心就没别的。”
莫海伦眉头一挑,很有自信的认为:“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个既有钱又有真心的。”说罢,她看向一直沉默的江缇,“你说呢?”
夜幕徐徐下垂,太阳的余光好像咸鸭蛋的颜色。
江缇看着窗外的景致,耳朵好似没打开。她被莫海伦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莫海伦问她:“这城里头的夜景哪天不一样了,次次都看得这么出神?”
江缇笑了笑,指着刚闪过的广告牌:“昨天还是厨具,今天就换成房地产了。”
莫海伦哭笑不得:“我是该夸你对生活观察的细致入微,还是该提醒你不要太在意那些无谓的事情?”
江缇答:“不如一会儿我提醒你少喝点酒。”
结果进入包厢,江缇就看见覃焕和老总坐在沙发圈的最中间,不晓得是在聊什么事情,看上去十分投机,没有注意他们的到来。
但在场的其他人却因为莫海伦的到来,纷纷侧目。
老总这才像是察觉出了异常,也随着众人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向她们招手:“小莫,小江,你们过来。”
莫海伦很快走过去,江缇跟在后边。她脚步有些迟疑,站在莫海伦侧后方,正好和覃焕坐的位置交错开来。
老总先指了莫海伦,说:“这位相信大家都不陌生。”然后又指了江缇,“这小姑娘,你们可别小看了,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我们台里优秀的节目制作人,和小莫可是黄金搭档。”
立马有人捧场说:“难怪刘总的传播事业越办越红火,原来是手下的精兵强将多。今儿叫了两位美女过来,是要让我们几个大老粗见识见识厉害吧?”
也有人跟着起哄:“难得有机会跟美女主播,美女制作人喝酒,看来今晚定是要不醉不归了。”
江缇觉得这场合注定是不好躲了,而覃还在一旁静静坐着一直未发话,她怕他一时不高兴会把自己的篓子给捅了。
幸好老总还挺理解她的难处,说:“大老爷们的,哪能欺负两小姑娘。若是真想喝酒,我奉陪到底就是了。”
入席,老总指了莫海伦坐在自己左边,右边是覃焕,又让江缇坐在覃焕身边。
有好事的人不甘心了,故意说:“到底是覃总面子大,有美女傍身。”
莫海伦这才晓得江缇身边坐着人竟然是明和地产的覃焕。她故意朝江缇投去一个十分嫉妒的眼神,旋即又笑嘻嘻示意江缇好好表现。
覃焕向来行事低调,从没上过电视或接受视频采访,连报纸上也很难寻到他的照片,唯一一次入镜是因为被娱乐小报的记者拍到和当红的女明星翁颖一同进餐的照片,可这照片很快就被处理了,就连这桩花边新闻也像是突然间蒸发了似的。
当初江缇在往上看到照片的时候,怔了许久,最后自言自语的说:“这照片是PS的吧?”
莫海伦对她的疑问嗤之以鼻:“你傻呀,什么叫做无风不起浪?有钱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了他来PS?”
她也觉得自己挺傻的,以前的聪明劲似乎在离开北京的时候统统没能带走,光是把人装上了飞机。其实覃焕和哪个女明星一起吃饭同她能有多大的关系?就算他包了翁颖当二奶,她也懒得管,反正他们的婚姻,就是张纸,偶尔有亲密接触,谁也不刻意讨好谁。她唯一害怕的是他把她苦心经营的未婚形象给毁了,倒不是想打着未婚的幌子去招惹小男生,只不过顶着覃太太的帽子,会给她的工作带去太多的不便与异样的目光,所以她宁可不厌其烦的在上班与下班的途中摘掉、带上戒指,所以她宁愿告诉别人自己叫江缇,而只字不提‘连’这个姓。
此时此刻,她是江缇,不是覃太太,所以手指上没了那枚价值不菲的钻戒。她觉得覃焕肯定看到了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因为从她进来到现在,他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并不是渴求与他说话,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两个应该有礼貌交流的男女却一点火花星子都没有,实在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果然邓副总趁着大家相互敬酒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只顾着吃东西,冷落了覃焕。
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端起酒杯预备敬覃焕。
但覃焕像是完全没看到她的动作,在她端杯的同时先起身去敬别人。
她端着酒杯悬在半空中,十分尴尬。想着放下杯时,身边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个人,一张脸喝得红彤彤的,笑嘻嘻的要与她喝酒。
被人敬酒,她只能一扬脖子,感谢人家的好意。
酒是陈年的好酒,可仍是烧肚子。
莫海伦的酒量不错,但喝多了也难免失礼。散场时,江缇有意拉着她走在最后,万一摔了跤,至少没人看到。
两人晃晃悠悠走到饭点门口,老总和覃焕竟然还在话别。
老总是人精,立马同覃焕说:“我这两个姑娘太实在,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覃总,我这还有点事要办,你看能不能帮我送送她俩?”
2
开车的是老杨,江缇一上车就亮明身份。
“司机,麻烦先去陆家嘴。”
莫海伦笑嘻嘻揪住江缇的耳朵,小声问:“干吗不先送你?是不是对覃焕有不轨企图?”
江缇说:“我住的比你远。”
莫海伦被酒精控制了全身细胞,人有些轻飘。她绵绵声音问覃焕家在何处。
覃焕冷冷淡淡:“我不住陆家嘴。”
莫海伦碰了个软钉子,不再吱声。
轿车的座椅特别舒服,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瘫在上面不动弹。
当初和覃焕去看车,江缇觉得这车的外形虽然一般,但坐在里边的感觉却是一等一的好,于是攒着覃焕买下。半年过去了,她坐这车的次数十个手指头就能数的完。
有次覃焕问她,既然当初说车好,为什么平日又不肯坐。她可不想日日坐这等豪车招摇过市,还是习惯开自己的那辆雅阁。
覃焕不喜欢香水的味道,也从来不在车里抽烟,所以这狭小的空间里只充斥着浓烈的酒气,熏得人头晕。
江缇将车窗打开了一些,过往的风正好掠过头顶,她额前的刘海被轻轻吹开,有种说不上来的舒爽。
莫海伦的酒劲渐渐上头,江缇反而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到了住宅小区,江缇把莫海伦扶上楼。她把莫海伦送到床上,帮着卸了妆,又倒了杯清水放在床头。
她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直到莫海伦不再嘟囔才放心离开。
车还在原地。
覃焕也仍坐在副驾驶位。
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或者只是闭目养神。回去路上,他一直没吭声。
他们二人的家,是幢老洋房。
这样的老洋房,如今很难见得,更难买到手,她不晓得覃焕是怎么买到的,反正她从北京来,就一直住在这里。
这里地方僻静,环境别致,加上佣人房,共有九个卧室,屋后有个很大的花园,各色鲜花竞相开放,大多她都叫不上名字。
住家的佣人都已经休息了,余管家亲自来开门。他见到江缇和覃焕一道回来,稍稍有些惊讶。
覃焕并没有去扶微醉的江缇,只吩咐余管家泡杯蜜糖水给她,然后独自上楼了。
江缇不着急上楼,坐在偏厅的藤椅上等余管家的蜜糖水。
月光穿过干净的落地窗,向室内洒了一地清辉。
余管家端了蜂蜜水给她。
她喝了大半杯,然后告诉他:“你先休息去吧。”
余管家善意提醒她:“太太,深秋了,夜里凉,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她摆了摆手:“我就坐一会儿,你不用管我。”
说的是坐一会儿,结果一眯眼,就到了翌日早晨。
她身上盖了厚厚的毛毯,落地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难怪不觉得冷。她猜想是余管家不放心,又折回来给她添置了这些。脖子歪了几个小时,有些酸疼,她起身活动四肢,正好看见覃焕从花园里出来。
她礼貌的朝他笑了笑,主动打招呼:“早上好。”
他好似没休息好,脸色淡淡的。他说:“我要去趟深圳。”
她点了点头,觉得他大概是没什么话能对她说的,才来了这么一句,至少不会显得太尴尬。
待他出门后,她回房补了一觉,到中午才起床。
张妈熬了白粥,又配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她胃口大增,吃的正香的时候,莫海伦打来电话,问她昨天晚上和覃焕有没有什么后续故事。
她心情还不错,一本正经的说:“我和他回家了。”
莫海伦根本不信:“你跟他回家了?怎么可能?”
她笑着反问:“怎么不可能?”
“你一偏好文艺小青年的女人,能看上被钱埋起来的男人?”
她嗤嗤笑了一阵,说:“那你还问有没有后续故事?”
“我这不是猜着没准覃焕会看上你嘛。”
她又笑了笑,不吱声。
莫海伦道出来电的真实想法:“我们去逛街吧,荷包它想瘦身。”
她抱歉的告诉莫海伦:“我要回躺北京,闺蜜明天结婚。”
要结婚的人是文景夏。虽然这消息来得非常突然,但也是一个星期前就给她下了指示的,不管有什么天大事,都得赶回去参加婚礼。
她以前满嘴刻薄言辞,凡事都要争个第一,身边除了文景夏再没有第二个算得上朋友的人。和沈留苏分手那阵,文景夏正巧也遭人劈腿,两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女青年在夜总会招了十个俊俏的男青年陪酒,就光是陪酒,连小手都没让他们摸一下。后来她觉得这么着请人白喝酒不划算,又把他们都赶了出去。两人各自抱着三四个酒瓶子,就在包房里喝喝停停,哭哭笑笑了一夜。最后还约定,这辈子都不结婚了。可才转眼不过一个月,她就破约了,把自己的名字和覃焕的名字写到了一起。
文景夏为这事生了她好几天的气,说她不讲义气,还敢往火坑里跳。
她那时正在开车,外边下着大雨,长安街堵得水泄不通,眼里的霓虹全被笼罩上一层重影。她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来把我找回去。”
其实明知道那个人不会来,可仍抱着期望,不是不可笑,也不是不可悲,只是爱到了那个份上,如果不来点决绝的,大概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承认,他是真的离去了。
前几天她被莫海伦拉着去看电影,讲的是个女孩失恋后的故事。她越看越觉得熟悉,直到演到参加婚礼那段才恍然间明白,这不就是自己么?唯一不同的是,没有男主角,只有覃焕。
走出电影院,莫海伦嚷嚷着说,看完这戏,让人想好好失恋一场。
她不敢苟同,只觉得哪怕时间的力量再神奇,也有难以抚平的伤口。
3
北京比上海要冷,风又干裂,吹在脸上,硬生生的疼。
来接江缇的是连其白的秘书徐明奇。
她没想着惊动家里,可文景夏结婚这么大的事,连其白没有不知道的理由。她才从家里出发,他就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到北京。
她原本订了酒店,但想起他得了儿子有半年了,自己这个当表姑的还没见过,便改口说晚上回家吃饭。
见面礼不能少,她当即到就近的商场去买。
她根本想不到连家的宝贝孙子会缺少什么,干脆就去买金器。
最后挑了一整套金锁,分别刻着长命、富贵、聪慧、健康,都是好意头。
六点半到连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已经没了羽翼,光秃秃的,显得十分冷清。
她从前不常来这,去了上海之后,只有去年农历新年时回来过一次,只觉得四周都是陌生的。
不知是因为她要回来,亦或者原本就是家庭聚会的日子,家里除了常住的连老爷子之外,大伯连中觉和大伯母傅宁静,还有连其白、江珂夫妻和她未曾谋面的小侄子都在。
江缇不大适应这样的热闹,一一问了好,才借着要去看小侄子的理由前往卧室透口气。
小家伙正在睡觉,她逗不成,和江珂说了会儿话,连其白就上来告诉她们开饭了。
连老爷子是武将出生,席间不太言语,连中觉虽是做房地产生意,但秉承了父亲的性格,也不大说话。连其白比较活跃,时不时挑起一些轻松的话题,傅宁静和江珂询问江缇的近况,江缇只作简单回答。
吃过饭,江珂提议打牌,江缇说自己要去文景夏那边。
连其白于是亲自驾车送江缇去文家。
文景夏早就在等江缇,见她来了,迫不及待拉着她入自己的闺房。
江缇看到文景夏房里花花绿绿的装饰之后,哈哈猛笑。她问:“这才多久没见?你的品位一下子掉了这么多阶层?幸好婚纱是你嫂子给你选的,不然我真怀疑你明天是不是会穿块抹布登场。”
文景夏狠狠瞪她:“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现在不刻薄了吗?怎么我觉得你一点没变呢?”
江缇做出难过样儿,说:“我这不是突然闻得你嫁人的消息,受了刺激,一下没把过去的江缇给藏好么?”
文景夏“哼”了一声,说:“也不知道是谁先刺激谁的!”
江缇推了推文景夏的胳膊:“你那新郎长啥样的?连张照片都不给我先看看,就让我来参加婚礼,你这玩笑是不是开的太大了?”
文景夏睨她:“你当初给我看覃焕的照片了么?”
江缇哭笑不得:“原来你是为了报复我啊?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你千万别用结婚来刺激我。我可先告诉你,这招在我这儿压根使不上劲儿。”
文景夏呵呵一笑:“我怎么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呢?”
江缇一下子敛了笑容,旋即却又笑盈盈道:“那好歹给我说说新郎是何方神圣吧?自从一个礼拜前你要结婚的消息传出来,我的电话都快被你的前男友们打爆了。我跟他们说我不知道新郎是谁,可没人信我。”
文景夏似乎十分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谁让那帮兔崽子不知道珍惜本姑娘,我就来个闪婚,让他们把肠子悔断去。”
江缇望着她,问:“那新郎?”
文景夏说:“是我幼儿班的同桌,上个月从L.A回来。我们一起吃饭,结果他不胜酒力,我也喝多了,然后就干了点成人间能干的事。我其实没放在心上,可他把这事放在了心尖上,非说要负责任。我以为他开玩笑,谁知道他卯着劲儿,天天变着花样来追我。我虽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也经不住这样的糖衣炮弹。头脑一热,就答应结婚了。不过我现在又觉得这事有点冲动了。”
江缇觉得惊奇,调侃她:“你这故事有够文艺,有够戏剧的啊。有没有考虑拍成电影?”
文景夏一巴掌盖在江缇头上:“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陈述事实。”
江缇拿开她的手,说:“结婚需要冲动。”
文景夏抱头发愁:“可我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他贪图你的钱?还是贪图你家的钱?”
“他家在美国开连锁超市的。”
江缇‘哦’了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
文景夏默默看着她:“你也觉得很巧吧?我就在想,会不会我哥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然后我就成了利益的牺牲品。”
江缇安慰她:“也不能这么想,凡事都有凑巧嘛。”
文景夏叹了叹气,问:“那当初你和覃焕结婚,是因为他真的喜欢你,还是因为明和想要同连家合作?”
江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浴室露了个笑脸,并说:“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你不是也说了吗?新郎官总是变着花样讨你开心,既然是开心的,何必那么纠结最初的原因呢?我和覃焕结婚,并不全是因为明和同连家要合作,也是因为我自己想结束一种生活,开始另一种新的生活。我现在过的挺好,也很满足,有的时候,我挺谢谢覃焕的,要不是他把我从那一团漩涡中拯救出来,都不知道现在的我会刻薄成什么样子,没准连你都受不了我。”
文景夏拿捏不好语气,只轻轻唤了声“江缇”,然后又哈哈笑了笑,最后问她:“覃焕人呢?刚才怎么没见他?”
江缇想起早上他说去深圳,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前几天跟他提起过明天文景夏结婚的事情,多半是忘了,于是她说:“他有个新开发的项目要忙,说改天有时间了请你和新郎官吃饭赔罪。”
文景夏立马不高兴了,沉声说:“前些天我听人说,那个翁颖让人给包养了。我知道你从来不关注这些,可那次八卦周刊把覃焕的照片都登出来了,虽然事后马上给处理掉了,但既然发生了这事,你也不能不提防着点。不是说信不过覃焕,只不过天下男人一般黑,总喜欢寻点刺激的。他若是有胆子同你说离婚,饶不过他的人自然多,就怕他面子上仍同你客客气气,实际却与别的女人柔情蜜意,让你吃哑巴亏。”
江缇见文景夏越说越激动,连忙道:“回头我跟进一下这事。”
文景夏哭笑不得,大叹:“你当是新闻呐?还跟进?请你也对他上上心,否则将来他给你数数七出之条,看你怎么反驳。”
江缇一脸认真的接受了文景夏的提点。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江缇觉得自己在沙发床上打了个盹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群来给文景夏化妆打扮的人给闹醒了。
4
喜庆且忙碌的一天正式开始。
可作为已婚人士,江缇除了眼巴巴看着文家上下忙碌,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好在是西式婚礼,并不用坐在圆桌前对着透亮的玻璃杯发呆,随处走动也没人拦着。
江缇虽然也认识不少宾客,却大多只是点头之交。唯一熟悉些的要算旧东家的老董。
那时她和文景夏一同入电视台,最开始就在老董手下当记者,后来她离开北京去上海,换了东家,文景夏还留在电视台。
老董一贯幽默,见到江缇,故意怔了好一阵,才笑呵呵问:“这不是‘早间双壁’之一的江缇么?”
‘早间双壁’这名号说起来还是江缇和文景夏自己给自己取的。
那会儿她俩天天跑早间新闻,也不知道是睡不饱,还是妆化的有问题,每次上镜,脸都肿的跟包子似的,老董每次见了都要说,这两小姑娘水嫩的,都能捏出汁儿来。她俩那时初生牛犊,又争强好胜,硬生生给自己灌了‘早间双壁’这名号。后来江缇离了巢,文景夏混出了名堂,便不再跑早间新闻。老董一时兴起,就又给文景夏取了个午间一枝花的绰号。
江缇许久没见过老董,但谈起天来并不觉得陌生。
老董说自己就快退休了,又说现在确实是后生可畏,还特意告诉她:“听说你们要空降一位高管,是老默钦点的,不知道是留在北京还是去上海。”
江缇觉得这事跟自己不太能沾的上边儿,老总既然是电视台的头,即便大股东老默要安插人进来,实际对台里的运转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况且她做事从来都只靠实力,并不不屑走后门。
两人正聊着,覃焕和连其白夫妇来了。
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覃焕没找过她,她还以为他不会来了。结果他不但来了,还带了礼物。他见到她,问:“现在方便见新娘么?”
她带着他去新娘的休息室。
文景夏正在吃糕点。她见到覃焕,先是狐疑的看了看江缇,然后才接受他递上前来的结婚礼物,并表示了谢谢。
婚礼既温情又热闹。郎才女貌的一对佳人,有些冷却终于放晴了的好天气,相谈甚欢的宾客们,还有甜蜜的好音乐,日后回想今日,堪称完美。
江缇突然想起自己和覃焕结婚的情景。
那场婚礼,说不上不热闹,只不过新郎和新娘不似眼前的人儿,与其说是结婚,可能用等待宣判来的更贴切些。当然,等待宣判的两个人绝对不是被逼,而是自愿,一个自愿逃离无比悲催的过去,一个自愿获取无限宽阔的未来。说不上谁欠谁,也不涉及爱不爱这个问题,反正是各取所需,各有所得。
有好管闲事者,每每提及她和覃焕的婚姻,都会加上一句‘连家卖女儿,覃家卖儿子’。其实他们不知道,是她主动提出要和覃焕结婚的,反正不能嫁给最想嫁的那个人,那和谁在一起都应该是一样的吧?正好覃焕急需要娶她来巩固自己在覃家的地位,她就乐于做个好人。既能让覃焕对她心怀感激,也能了却了连家上下对她没完没了的同情心和亏欠感。
说起来,好像有点狼心狗肺的感觉,可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亲妈没了,亲爹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把她抛给六十开外的外婆,只此不闻不问,更戏剧的是,亲爹还是个私生子,自家爷爷奶奶因为顾及身份,从来没见过。等她长到二十岁,才突地冒出个爷爷,大伯,大伯母,和堂哥来,然后告诉她,她爹死了。至此,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成了辛德瑞拉,终于穿上了水晶鞋,却没有故事里女主角的好心肠。可谁能怪她?谁又忍心怪她?她不过是个害怕受伤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太多,才会用最刻薄的言语和最冷漠的态度去面对一切。
所以她说要和覃焕结婚,连家上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甚至不去追究原因。多少有些盲从,唯一问过她为什么的人是连其白,可就只是问了一句,仿佛是怕她生气似的,又急匆匆的补了句:“你高兴就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高不高兴,反正这故事演到目前为止,她还比较满意。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演下去,估计能得到个不错的结局。
婚礼结束后,江缇和覃焕一同去机场。
她以为他是回上海,可在休息室坐了一小会儿,到了登机时间,他才告诉她:“你先登机。我还要等一会儿,回深圳。”
她这才明白他是专程赶来参加文景夏婚礼的。
看吧,百忙之中还能抽时间赶来参加她闺蜜的婚礼,这个老公的角色,覃焕其实扮演的确实挺到位的。
老杨来机场接江缇。她上车后,给覃焕发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回到家,余管家告诉她,有人送了大闸蟹来。
她素来喜欢吃蟹,于是高高兴兴的跑去厨房看。
秋都到尽头了,难得还有这样好的蟹,便让厨师多煮些,大家一起吃。
蟹凉,余管家给江缇温了些花雕酒。
这酒是莫海伦送的,因为刚入秋的时候,她送了一箱大闸蟹给莫海伦。
那天她拿了花雕酒酒回来,覃焕正巧在家。她一时兴起,邀他吃蟹喝花雕酒。
她并不是礼数周全的大家闺秀,见了一大堆吃蟹的工具就头疼。覃焕见她皱了眉,便让余管家撤去了一应辅具,只留了映着荷花荷叶的瓷盘子,还有温好的花雕酒。
三年来,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一个话不多,另一个不多话,往往都是各自吃各自的,各自想各自的。那天却出奇的碰上了好兴致,大概和应季的佳肴脱不了干系,因为话题从蟹到酒,再从酒到文人墨客,连魏晋南北朝的那道鹿尾蟹黄都被拉出来讲了一遍,最后两人一致裁定,同是天涯爱蟹人。
所以说,即便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也还是有一些和谐的画面存在的。
5
莫海伦告诉江缇,台里马上要空降一位高管的时候,她正在茶水室里泡咖啡。是半年前去牙买加做节目时顺道带回来的,价格不菲,香味袭人。
江缇闻得此消息,淡淡点了点头。
莫海伦察觉出异样,挑眉问她:“你早知道了?”
她拿着勺子沿着杯边绕了两圈,说:“也不早,昨天听说的。”
莫海伦猜她知道的消息多,于是追问:“是去北京,还是来上海?或者,香港?”
她小啜了一口咖啡,觉得味道甚好,回味了一阵,才看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莫海伦,慢条斯理的回答她:“这个我真不知道。”
“是男是女?”
她摇摇头,表示:“这个我就更不知道了。”又补了句,“但愿是个男的,并且仪表堂堂,谈吐风趣,还待字闺中,好满足了你这个女色魔生理和心里的双重需要。”
莫海伦笑的花枝招展:“要真是个绝代美男子,我看你能不动心!”
她故意胡说八道:“我这辈子不爱美男,美女还可以考虑考虑。”
莫海伦嘻嘻笑,说:“你这话我可记住了。要真来个美男,你别跟我抢。”
她点头答应:“放心,我绝不会跟你抢。”
莫海伦又凑到她跟前,笑嘻嘻问:“我们认识有三年了,好像还真没见过你和哪个男人关系密切,你不会真的喜欢美女吧?”
她说:“我这叫清心寡欲,全副心思扑在工作上。待我功成名就的一天,还不得有大把男色臣服在我脚下啊。”
莫海伦朝她竖了大拇指:“原来你立志做现代武则天,失敬失敬。”
两人闲聊着,邓副总差人来传话,找江缇去办公室。
莫海伦以为和新开的节目有关,催着江缇赶紧上去。
可江缇觉得不像。
去到邓副总的办公室,负责公关宣传的郭恩琦也在。
邓副总立于窗前与人通话,语气十分谦逊,想来对方来头不小。
郭恩琦朝她投了个友好的笑容,她也回了一个笑。
邓副总结束通话后,先交代郭恩琦:“马上在夏樾酒店订一间行政套房,准备好鲜花和水果。晚上在慧公馆吃饭,大概八个人,一定要想办法买到89年的R.D.香槟。”
郭恩琦受领了任务后马上离开。
邓副总这才有空告诉江缇:“你和我去机场去接新老总。”
江缇微微蹙眉:“新老总?”
邓副总解释:“总部空降,刚刚下的人事调令,刘老总去香港。”
江缇觉得不可思议:“小道消息有所耳闻,可这也来的太快了吧?”
邓副总面色有些发愁,他说:“刘老总家里人都在香港,早就想过去,对他来说是好事。只不过没想到老默这么狠,直接指派了自己的人过来。”
邓副总的语气透着些许的不甘心,毕竟在台里打拼了这么多年,他本预计着等刘老总退了,这位子是自己的,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乱了安排。
她又觉得奇怪:“为什么让我去?”
邓副总说:“刘老总指定的。他是真的对你好,自己要走了,还给你铺好一条拉近和新老总关系的路。台里这么多有才华的人,新老总来了,一时半会儿认不出谁是谁,你若是能趁此拔得头筹,也不枉刘老总对你的一番栽培。”
她心里有些惴惴的,问:“新老总是个什么样的人?”
邓副总正因这事头疼,他说:“除了知道是个中国人,叫陈白玖之外,其他的一概不明了。不过肯定是老默的得力干将,听说前些日子收购英国报纸的事情就是他做的幕后推手。想必是个有手腕又能狠得下心的人,不然不会在外界舆论那么强烈的情况下还一意孤行,虽然收购案很成功,但失了不少民心。”
她不解:“那为什么跑来上海?留在老默身边不是有更大的发展前途么?”
邓副总摇头:“这个就不是我们能揣测到的了。只希望他不要太难相处,也不要有太多的新想法,免得把台里上下整得鸡飞狗跳。”
从邓副总办公室出来,江缇回自己办公桌收拾东西准备去机场,结果许久没联系的覃鸿程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刚到上海,想晚上一家人聚聚吃顿饭。
她有事在身,又想起覃焕还在深圳,便说:“爸,覃焕去深圳了,您要是不急着回北京的话,今晚让赶他回来,明天中午我们请您和大哥大嫂吃饭。”
覃鸿程笑了笑,说:“你看看你们夫妻俩,缺少沟通不是?覃焕就坐在我旁边呢。”
她觉得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原来覃焕就是一空中飞人,周六从上海飞深圳,周天深圳北京往返飞,周一又从深圳回上海。
覃鸿程接着说:“就今晚一块儿吃吧,明天上午我们还得回苏州老家一趟。”
她没好意思拒绝,无论她和覃焕再怎么貌合神离,覃鸿程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况且他们一年见两次面,要是回绝了,不但驳了老人家的面子,覃焕那边也不好交代。至于那个新老总,就暂且搁着吧,反正一个江缇往后退了一步,会有千千万万个莫海伦往前一步。革命事业前仆后继,压根不用担心无人担此重任。于是她向邓副总告了假。
晚上是在覃家的老宅子吃饭。
江缇到的晚,覃焕和覃良宇,还有覃良宇的老婆粟芳铭正在陪覃鸿程打桥牌。见她来了,覃鸿程交代粟芳铭:“你去看看菜准备的怎么样了,让小缇陪我打会儿。”
粟芳铭只得起身让位。
江缇见粟芳铭一脸的不悦,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但好在覃良宇没多大反应,还笑容可掬的对她说:“爸时常在他那些牌友面前提起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玩起桥牌来脑子比谁都转得快,是个能手。”
江缇笑了笑,说:“是爸总放牌给我,不然我肯定输。”
覃鸿程心情和兴致都很好,在牌桌人不停的夸奖江缇。
这桥牌是当初覃焕跟她结婚时提出唯一需要她钻研的学问,原因是覃鸿程喜欢。做儿媳妇的为了讨公公的欢心,学那么一两门技艺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只不过她和覃焕其实都知道,无论她会不会打桥牌,或者她就是个好吃懒做且其貌不扬的女人,只要她姓连,在覃鸿程眼里她就是个比什么背景都没有的粟芳铭好一百倍的儿媳妇。
看似挺无情的,不过仔细想想,既是生意人,没有利益可图,怎么能让生意蒸蒸日上?
6
吃过晚饭,覃焕和江缇又陪着覃鸿程小坐了一会儿。
临走时,覃鸿程拉着江缇到一旁,压低了声音笑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给覃家添个新丁。
她略有些尴尬的愣了一愣。
覃鸿程当她是不好意思,便又笑了笑,说:“是我太心急了,这事儿还是得你们夫妻俩商量好。”
上了车,覃焕问她:“刚才爸爸跟你说了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却把话咽了回去,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些关心我家近况的话罢了。”
他没再追问。
一路安静,回到老洋房。
他没回卧房,对她说,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未处理完,晚上在书房休息。
她说了好,想着让余管家多拿了床被子到书房,但又觉得屋子里暖气十足,也用不上,便作罢。
她给自己放了一大浴缸热水,美美的泡了个澡。出浴室的时候,正好接到莫海伦的电话。
一听就是喝高了,喊了她好几遍名字,又笑了一阵,才小声说:“江缇,这回真的来了个美男。咱可是先说好了的,你不一定不许跟我抢。”
她却担心莫海伦现在是否安全,问:“你喝了多少?回到家没?”
莫海伦哈哈笑:“放心,我是喝了不少,但绝对没醉。刘总的司机送我回家。”
她说:“莫主播,你是不是应该多注意点自己的形象?再这么不顾忌下去,我就该考虑培养你的接班人了。”
莫海伦忙说:“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是高兴嘛,多喝了几杯。”
她提醒莫海伦:“明天一点要录节目,你还记得吧?”
“记得。明天有一上午的时间可以消肿,上镜的时候一定是完美无瑕。”说罢,兴致高涨的表示,“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新来的老总呢?”
“明天不就见到了吗?我就不信他比我们多长了一只眼睛。”
莫海伦扑哧一笑,又开始犯花痴:“江缇,我敢跟你说,我见了这么多所谓年轻有为的才俊,我们这位新老总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笑说:“那你好好把握,别让台里其她的女色魔捷足先登了。”
莫海伦信息十足:“这个是自然的。他特意说之前看过一两期我们这个栏目,且印象深刻。”
“那你赶紧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加深他对你的印象,我就不耽搁你时间了。我找周公去。”
江缇说是要找周公,可惜人家周公不愿意见她。她到床上翻滚了一个小时,仍睡不着,干脆起身去泡牛奶喝。
已经过了十二点,书房的门缝里还透着一丝光亮,覃焕大概还没有睡。
她在楼梯口小杵了半刻,缓过神要下楼,可脚底没注意,沿着墙面倒了下去。
这下摔得不轻,她整个人都蜷在了楼梯拐角处,左脚踝是不能动了,后背也觉得疼。
听到声响,覃焕立马从书房出来。他打开廊灯,快步走下来,见她蜷着,也不敢碰,只怕触了不该的地方,让她更加疼。
他问:“摔到哪里了?”
她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指了指脚踝,又说:“还有后背。”
他猜着脚是崴了,可不知道后背是什么情况,便轻轻撩开她的睡衣看了一眼,红了一大片,看着都觉得疼。
余管家和佣人都起来了,一大堆人围在客厅里,上来帮忙不是,站着也不是。
他用力搀扶着她慢慢站起来,然后告诉余管家:“叫老杨,去医院。”又对她说,“我背你。”
她点头,慢慢趴上他后背,听到他吩咐佣人:“去给太太拿件外套。”
好不容易折腾到医院,医生裁定是崴到了筋骨,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至于后背的瘀伤,除了等它自己康复,再不然就是做一些轻缓的推拿,没有别的捷径可走。
江缇十分怨念的想着自己实在不该起了那喝牛奶安眠的想法,这下好了,休养的时间大概可以长到足够她这种工作至上的人来个冬眠。
她心情自然是好不起来,加上后背不能随便倚靠,又疼,只能爬在前座的靠椅上,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
覃焕把她背回房间,说:“趴在床上,我给你揉几下,明天就没那么疼了。”
她十分狐疑的看着他。
他只好说:“我妈腰不好,后背也总是酸疼,我以前经常帮她推。”
她感觉诧异,但见他说的认真,只好脱了外套,乖乖趴在床上。
他的手法到真是正宗。她想,若是换做平时,知道他有这技艺,肯定隔三差五找他当一下按摩师,可眼下她后背淤了一大片,别说是使力,就是轻轻碰一下都觉得受不住。
她一直哇哇叫,一会儿让他轻点,一会儿又让他停手,可他对她的异议充耳不闻。
最后她眼泪都飚出来了,一副可怜相看着他。
他觉得有些好笑,也真的笑了一笑,旋即认真的说:“明晚再揉揉,肯定好的快。”
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默默问:“你明天不用回深圳吗?”
他说:“不用。”
这么一番折腾,夜已经很深了。
他没再回书房忙,洗漱了一番,就在卧房里睡下。
她已经又累又困,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八点半。
江缇没记起自己负伤了,正想从床上弹起来洗漱,结果一个没弹起,还把脚给弄疼了,少不得又是一声惨叫。
覃焕从洗漱间里走出来,见她是自己找的罪,又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告诉她:“我已经给你们刘总说了你的情况。他批了你二十天的假。”
江缇说:“可是他调去香港了。”
“他下午才走,所以上午签批的假期还有效。”
她对他说了谢谢,然后继续躺在床上。
她开始思考,这位新老总要是知道她不但拒绝了去接他的机会,还在他马上就上任的时候给前任老总要了二十天的悠长假期,会不会在她上班之后给她个大大的下马威?或者,真要等莫海伦把他摆平了?
她先给邓副总打了电话,请他临时帮忙照看一下自己这组的工作,又告之莫海伦,遇到新情况马上向她报来。
莫海伦一听她摔伤了,说要来看她。
她哪里敢让人来看望,只说自己下午就要回北京休养,不用费事来了,好好把工作完成就是对她最大的支持。
7
突然有大把的闲暇时间,不用想新点子,不用忙工作,甚至连衣服都不用换,就穿着睡衣躺在床或者沙发上,睡觉、吃饭、再睡觉、再吃饭的规律生活,让江缇觉得头大。
余管家怕她无聊,特意买了几套时下流行的电视剧和电影给她看。
她做的是语言类的节目,关注的总是外国一些新鲜有趣的聊天题材,很少看冗长且错漏百出的长篇剧集。偶尔看看电影,八成也是莫海伦拖着她去。
可现在实在有太多的时间需要被打发掉,所以她从一堆片子里挑了一张讲民国时代情爱的文艺片来看。
这片子时间很长,她从吃过晚饭开始看,直到覃焕应酬完回来,也才演了三分之二。
正好是翁颖穿着暗红色的旗袍,撑了把油纸伞站在桥头等人的画面。拍的极其唯美,细雨微风,绝代佳人,随随便便定格下来都可以当电脑屏保。
覃焕认真看了一眼那画面,然后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问她:“今天后背有没有好些?”
她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刺激覃焕,人家可是有绝技的,不能随随便便得罪。
可在他帮自己做推拿的时候,她又在想,其实她没特意干什么,不过是正巧余管家拿了一堆影片来,然后正巧她对这个故事感兴趣,再然后正巧这个片子的女主角是翁颖,再再然后正巧出现翁颖大特写的时候,他回来了。
她绝对不是有意要挑起事,老天爷能证明她没有这个心思,更没想过让覃焕难堪。和女明星交朋友嘛,现代社会,有钱人都这么干,这是潮流。况且他从来没在她面前张扬过什么,处处都尊重她这个原配,这就够了。反正她又不是真的爱他,何必拿自己的半桶水去要求别人打满一桶?她希望他也是这么认为,千万别以为她是对他旁敲侧击才好。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醒过来,覃焕都洗完澡出来了。
她以为他会去书房,没想到他按了DVD的播放键,然后和她一道看起了电影后半截的内容。
她见他神色淡定,便放下心来,一副心思跟着剧情走。
谁知开始片尾字幕的时候,他突地问了句:“你喜欢看她演戏?”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她演技不错,人也长得漂亮。有机会可以找她做一期节目。”
他淡淡说:“不早了,睡吧。”
她摸不准他的心思,又觉得这话题再进行下去也确实不好办,人家总不能来句,‘我和翁颖熟,改明儿给你们介绍介绍’吧?那这剧情也太刺激了。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扭头看她。
她觉得不好意思,硬生生的把笑给憋了回去。
江缇在家休息了两周,莫海伦把每一期节目的底稿都先email给她过目,加上又有邓副总坐镇,工作总算没有脱节。
覃焕不当空中飞人了,偶尔回家吃晚饭,然后留下大把的时间和江缇一道看影片。
江缇不知道覃焕究竟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片子,所以都依着自己的喜好播放。
有天正好在看韩国片,讲的是两对夫妻,四个男女同时搞婚外情,整个片子,少儿不宜的镜头不少。
江缇拿着遥控器,快进吧,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不快进吧,那些个镜头又看得人脸红心跳的。好不容易挨到最后结局,人家覃焕压根一点反应都没有,继续说了句:“不早了,睡吧。”
这样的结局多少让江缇觉得挫败,倒不是她有多殷切希望发生点什么,只不过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吸引力不够,还是覃焕克制力强,或者他已经在外边解决了需求?
人闲果然容易生事。
好不容易熬过了二十天。
覃焕忙,吩咐余管家陪江缇去医院做检查。
江缇差不多已经可以正常走路,只是速度有些慢,走起来有些笨拙。医生建议她再休息一段时间,她趁着余管家没听见,拉着医生说:“我没什么大碍了,又不用做剧烈运动,你就把我给放生了吧。”
病患都这么要求了,医生只好给她开了一些外敷的药,叮嘱每天要揉一揉,一定不能穿高跟鞋,不能走快步。
她本来就有一米七,不穿高跟鞋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平时干活都是风风火火的,这回可要淑女一把了。
太久没上班,江缇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
覃焕知道她不愿意张扬,于是让老杨开着她的雅阁送她去电视台。
谁知道下车的时候还是碰见了莫海伦,发现她多了个看着眼熟的司机,便问:“呦,还配上司机了?这司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江缇连忙挽着莫海伦的胳膊:“我这腿脚还不方便呢,也不见你主动帮扶帮扶。”
莫海伦笑嘻嘻接过她的包:“得,我帮你拎包。”
两人往大厦里边走,进了电梯,就听见有两个小姑娘在谈论新老总,满口的欢喜。
江缇想着这新老总没来多久,但小姑娘们的心倒是俘获了不少,也不知道台里的元老们是不是也这么配合空降的新官工作。
一出电梯,莫海伦就告诉她:“你和新老总没缘分,老默今天到北京,他给人汇报情况去了。”
江缇笑了笑,说:“我和他要什么缘分,最重要你和他能契合。”
一提这个,莫海伦一张脸苦了一半:“我听人说,卫视台那个秦一月是他初恋,昨晚儿还一起吃饭了。”
江缇说:“不过是和初恋吃个饭,属于正常邦交。没准他是想把人家挖到我们台呢。”
莫海伦鄙视她:“你和你初恋能单独坐一张桌子上吃饭呢?如果能,肯定是你没把他放下,或者他没把你放下。”
和初恋单独坐一张桌子吃饭?江缇不是没想过这问题,刚分手那会儿,她觉得要是饭桌上出现了沈留苏,没准她会把饭桌给掀了。后来又觉得,如果真遇上沈留苏,那一定要让覃焕十万火急的赶回来,好好在他面前演一出恩爱的戏码。再后来,她觉得这两种想法都挺幼稚的,遇上了就遇上了呗,要么掉头走人,要么相安无事的吃饭,不就是个过气了的恋人,用得着这么上心么?
只不过三年过去了,她压根没机会重遇沈留苏,也不知道他是胖了瘦了,还是高了矮了。当然,高了矮了不大可能,结没结婚倒是个可猜测的。结婚的对象会不会是那个婀娜多姿的张珊珊?或者已经换成了某院长的千金,这都是未可知的。
有次和文景夏聊天,也不知怎么就提到了他,文景夏大概是知道他的一些近况,正想说给她听。她特别大气的朝文景夏做了个静止的手势,然后特别从容的表示:“这个人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文景夏为此还夸她,说她嫁给了覃焕,就一心一意当起了覃太太。
其实文景夏哪里知道,她回去之后肠子都悔断了。就觉得听听又有何妨呢?没准沈留苏离了她,日子变差了,工作也不顺利了呢?要真是这样,她不就什么仇都报了吗?她越想越觉得亏,长吁短叹的,覃焕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她哭笑不得,最后说:“我这是内伤,得慢慢好。”
8
莫海伦嚷嚷着江缇请客吃晚饭,犒劳自己二十天来的辛勤工作。
两人把好吃的地方排了一遍,最后决定去吃砂锅鲍翅。
结果刚在窗边落座,江缇就看见在拐角过去的餐桌边坐着的沈留苏。
她必须承认,她是一眼就认出了沈留苏。因为他和三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穿着浅色系的外套,干净利落的平头,还有那双好看的眼睛。
江缇连忙把目光投向别处。可这一投,还不如低头盯着自己的餐盘。
因为覃焕和另几个人在这个紧要关头走进了餐厅,还坐在正好面对着她的位置。
莫海伦差点惊呼:“那不是明和地产的覃焕吗?还有民信银行的蒋靖允。那个女的,那个女的是秦一月啊!”
江缇顾不上莫海伦的惊叹,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要知道三年后重遇沈留苏会是在覃焕身边有佳人的情况下,还不如一辈子不见的好。尽管人家沈留苏只知道她嫁了个叫覃焕的人,没见过真面目,可她自问心理素质还没有好到能若无其事的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往肚子里塞鲍翅。但她都落座了,也没法这时闪人吧?别说沈留苏会以为她是落荒而逃,那也不能让人家覃焕误以为她是看不过秦一月才离桌的。她只能把自己的头埋进菜牌里,希望不会有人看见自己。
莫海伦压根没注意江缇的异常表现,她自顾自的说:“我还当秦一月有多正派呢,还不是给人来当陪酒的使。我跟你说,以后千万别把我和她摆一块儿说事。要是我们新老总真跟她又好上了,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横竖是不会欣赏女性内涵的男人,得不到也不损失。”
江缇哪里敢往那边看,吱吱呜呜应了两声。
莫海伦又叨叨了几句,餐厅经理却拿了打开的红酒过来,殷情的表示:“江小姐,这瓶红酒是蒋先生送给您的。”
江缇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在莫海伦狐疑的注视下,朝远处的蒋靖允投了个笑容,表示感谢。
蒋靖允点了点头,一旁的覃焕并没有往这边看。
莫海伦只差把她摁在桌上逼问:“你认识蒋靖允?你们很熟?他怎么给你送红酒?”
江缇示意她动作不要太大。待经理将红酒开瓶给二人倒上,她才低声说:“一起吃过两次饭而已。”
莫海伦不信:“江缇,蒋靖允是什么样的人?一起吃过两次饭,他会在这样的场合送红酒给你?除非你们是单独吃过两次饭!”
江缇说:“不是单独,很多人,我堂哥也在。”
“你堂哥?”
“他们有一些往来。”
江缇觉得自己这也不算是撒谎,她确实只和蒋靖允吃过两次饭,两次都有连其白,两次也都有覃焕。不过这种情况下,把连其白搬出来就够了。
莫海伦追问:“你堂哥是做什么的?和蒋靖允关系很要好?”
江缇于是说:“我从小跟着我外婆长大,和我爸那边的亲戚关系并不太好。”
话说到这份上,莫海伦没好意思再多问。
这一边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可江缇没敢往沈留苏那边瞟。不过想想,沈留苏明明认出了她,却没有上前来叙旧,大概也是不好意思。
处在水深火热的情景中,江缇三两下把自己肚子填饱,又催着莫海伦快点吃。
她叫经理买单,单却被蒋靖允早早结了。
她实在没敢亲身去谢谢蒋靖允,想着覃焕在,也能体谅她的苦衷。便拉着莫海伦往出走。
今晚这剧情真有够乱的。
回到家,江缇泡在浴缸里给文景夏打电话,复述晚上发生的事。
文景夏劈头就问她:“你觉得自己今晚的表现如何?”
她想了想,最后吐出四个字:“落荒而逃。”
文景夏笑了一阵,说:“想当年咱俩走新闻,天不怕地不怕,是年纪上来了还是你转性子了?遇到个旧爱,连阵脚都站不稳了?”
她解释:“我不是站不稳阵脚,就是那会儿的情景太乱了。”
文景夏说:“那能怪谁?又不是人家覃焕不承认你是覃太太,你非要给大家营造一个单身,没背景的假象,活该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
她没回话。
文景夏又问:“沈留苏不会是调回上海了吧?”
江缇觉得文景夏的这个假设确实让她有些烦躁,但又觉着这城市这么大,总不能隔三差五的就遇上吧?就算真的遇上,也不可能再冒出个覃焕凑热闹。
她正想着这事,突然听见卧房有开门的声音,她猜着是覃焕回来了,于是哗啦啦从浴缸里出来,擦干了身子,穿好睡衣。
覃焕刚把外套挂回到衣柜里,应该是没喝太多酒,看上去还十分清醒。虽然两人早就对隐瞒身份一事达成了共识,但他觉得以免江缇对今晚的事不安,还是解释了句:“蒋靖允没在桌面上提你我的关系。”
江缇点了点头,又有说了句“谢谢。”
覃焕告诉她:“我明天去重庆看地。大概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她说好,又说:“我晚上要用书房。”
“我明早八点的飞机,晚上会早点休息。”
对话对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可往下继续的了。
江缇在书房工作到一点,见时间晚了,便在书房的小床睡下。她第二天醒来,覃焕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
老杨照例开着她的雅阁在洋房门口候着,她以为他是送了覃焕又赶回来的,上车便说:“刚跑了机场又要送我上班,辛苦你了。”
老杨解释说:“是先生的助理开车送他去的机场。”
江缇点了点头,考虑了一阵,说:“以后你还是别接送我上下班了,被人看到不太好。我打个车挺方便的。”
老杨面露难色:“太太,这是先生吩咐的。”
江缇说:“没事,我给他说一声就行了。”
虽然是说一声的事,可毕竟是人家一片好意,江缇一时想不来怎么跟覃焕说。最后干脆编了条微信给他,直接说司机接送太招人眼,还是打车方便一些。
她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覃焕没有回信。
莫海伦见她望着手机发愣,笑嘻嘻凑到她面前:“看你这表情,是在等男人的电话吧?”
她推开莫海伦凑过来的头,把手机放回到抽屉里,问:“你看了上周和上上周的收视率报告没?两期节目,整整滑了半个点。再过不了多久,别说新开节目,保不保的准阵地都是个问题。”
莫海伦表示:“我个人认为我们的水准保持的很好,只不过观众的热忱降低了。”
“原因呢?”
莫海伦想了想,说:“我们请的嘉宾不够吸引力。当初开这档节目的时候,针对的就是中高阶层的观众,你想,那些嘉宾随便哪个节目都能请了去的,视觉疲劳不说,光是唯一性这点就不够。”
江缇也明白问题的症结,便问:“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莫海伦掰了手指头开始数:“民信银行的蒋靖允、蒋官两兄弟,还有极富盛名的蒋四小姐,蒋婉司。力天集团的叶至谦、叶至信。文家的文景松和他的明星老婆许采薇。冯氏的二小姐冯昀昀。万和的新掌门息元顾。连氏的连其白。明和的覃良宇、覃焕。当然,像陆家两堂兄弟,甘家的甘劲文,顾家的顾子朝,这样的人物能请到那就更是锦上添花。”
江缇看着莫海伦一个一个数,好半会儿说不上话。
莫海伦也知道自己数的这些人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便说:“我也知道要把这些人都请来上节目就跟天方夜谭似的,不过有些人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江缇问:“比如?”
莫海伦想了好半会儿,终于说:“比如明和的覃焕,上次我们一起吃过饭,没准他还记得。或者蒋靖允,他不是还送了红酒给你么?”
江缇觉得头大,最后说:“那还是找文景松和许采薇吧。”
9
江缇先给文景夏打电话,说是想找文景松和许采薇录一期节目。
文景夏二话没说就把这事给揽下了,只不过那两口子现今还在大溪地度假,要过几天才回来。
江缇不是太急,只说录节目这事她也不强求,毕竟真正的世家子弟没几个是爱出风头的,先不说被人三百十六度扒开来看的感觉不会很好,就是家里也不见得同意随随便便刨开那层神秘的面纱。
莫海伦见江缇这事办得有些眉目,少不得又夸赞她一番:“江缇,我觉得你有点像西游记里边的孙悟空,时不时撂出新爆炸点,你到底还认识多少背景雄厚的人物?不会明天你突然告诉我连新老总都和你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吧?”
江缇敲了她的脑袋:“陈白玖?我压根不认识这个人。”
可江缇这信誓旦旦的话出口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原封不动的塞了回来。
她不但认识陈白玖这个人,还真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邓副总打电话让她上办公室来一趟,她刚一开门,就和新老总陈白玖打了个大大的照面。
她必须承认自己是个记仇的人,所以哪怕已经隔了十六年,杨过等小龙女等得头发都白了,她还记得陈白玖这张脸。
话说这事回忆起来还真有点长。她十一岁那年亲妈没了,不到一年,亲爸就给她找了一后妈。其实她和这后妈相处的挺不错,至少吃穿住行都没少她什么。寒假的时候,还专门带她回了趟东北。陈白玖就是那个时候以她亲妈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她法律上的小舅舅的身份出现的。他虽然比她大五岁,小孩子嘛,天生喜欢跟比自己大的哥哥姐姐玩,她自然也不例外,可陈白玖自诩为大人,想尽各种方法把她甩开。一家人去滑雪的时候,动不动就把她往雪地里推,次数多了,她就恼了,抄着撑杆往他头上猛地一敲,结果就流血了。她少不了一顿打,也因当日就要赶火车回北京,没去医院看上一眼。
后来亲爸和后妈闹离婚,明明是因为后妈太爱玩,亲爸又是花花公子,四处留情,可两人居然还把这事给翻出来说,好像两人离婚完全是因为她把陈白玖给打了。
她那时年纪还不太大,并不记得陈白玖的大名,只知道家里人都叫他毛毛。
再后来,亲爸又找了个后妈,这个后妈可比第一个后妈厉害多了,当着亲爸的面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等亲爸一转身,就对她使尽坏心,她简直就是翻版的灰姑娘。可恨的是,亲爸被恶毒的后妈蒙蔽了双眼,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最后把她丢给了老外婆,每个月就给几百块钱打发了。
就这样,她十四岁离开亲爸,至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直到二十岁的那年,得知了他的死讯,在灵堂对着他的照片发了好半会儿呆。
真是可笑,她一滴眼泪都没有。甚至在得知恶毒后妈也一道被车撞死了之后还暗自高兴了一阵。
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想起这些过往,却没想到被陈白玖的突然闯入给破了界。
江缇琢磨着陈白玖大概不记得她了,因为他看她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布置工作的语气也十分的客气友善,和十六年前完全不一样。
江缇十分满意这个结果,认认真真把陈白玖交代的事情记录下来,并暗想,一定得把这些事办好,就算是为了还清当年那一杆子的账。
莫海伦知道江缇去见了陈白玖,立马凑过来请她评价一下新老总。
江缇惊魂初定,想着既不能对陈白玖表现的太熟稔也不能完全否定以免莫海伦起疑,于是中规中矩的表示:“的确是帅哥一枚,不过优不优质,还有待进一步考察。”
莫海伦笑了笑,见她手里拿了些资料,问:“又分配了什么任务给你?”
江缇说:“台里的几个节目,让我做个分析报告,明天要。”
莫海伦故作惊恐:“总不会是要砍掉某个节目吧?我们的有没有上黑名单?”
江缇抬眼看她:“目前还没有,不过收视率再继续下滑的话,就危险了。”
莫海伦倒不紧张了,笑着说:“你找了文景松和许采薇,我想办法联系上了覃焕。”
江缇眉毛一挑,打断莫海伦,问:“覃焕?你找他了?”
莫海伦还以为江缇这反应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便说:“找他可真不容易呢。不过好在他还记得我,说上节目的事情会考虑考虑。”
江缇没有当面阻止莫海伦,只想找时间和覃焕就这件事情交换一下意见,还是不要出镜的好。
可她早上给覃焕发了微信,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个小时,他还没有回复。
她虽然说不上特别了解覃焕,但好歹结婚三年,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这会儿见他一直没有音讯,一时也有些担心,便拨了号码打过去。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她只能挂断。
结果余管家接着给她打了电话,说是覃焕的手机落在家里没带,之前打了电话到家里,说有事打何秘书的电话。
漏掉手机在家里?这样的覃焕倒是少见。
她没给何秘书打电话,想着莫海伦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劝得动覃焕,等他从重庆回来再说这事应该也不迟。
陈白玖交给江缇列的几项数据看上去挺容易统计,但细细看来才发现这其中涉及的内容十分庞大,加上各组都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并不将所有真实信息反应给她。
江缇忙到晚上八点,也只做出了个大概。她想着一时也干不完,于是决定先去餐厅买点东西来填报肚子。
上晚班的人不少,楼里来来回回有人在走动,只不过餐厅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她点了份排骨饭,可服务生一脸为难的告诉她:“最后一份排骨饭刚刚被人订了。”
她下意识朝服务生的目光落向望去。
陈白玖正朝她走过来,脚步十分轻快,神情也很愉悦,声音还特别温和:“给她吧,我换酸菜卤肉。”
江缇先是怔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忙说:“台长,你吃排骨饭,我换三明治。”
陈白玖已经走到点餐台,走到她侧身,十分关心下属的表示:“三明治没营养。”然后告诉服务生,“给她排骨饭,加个花旗参猪肉汤,我就来酸菜卤肉,也来个汤。”
江缇见他这么客气,只能以掏钱买单来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谁知道红票子刚掏出来,就被陈白玖挡了回去:“要不是我临时丢给你一堆资料,你也不用在这里吃快餐。”
给人打工的,能遇上这样的好老板,正儿八经是值了。
可江缇总觉得这感觉很奇怪,果然,等服务生把饭餐端出来给他们,陈白玖接着上面的话,说:“再说了,舅舅请侄女吃饭,本来就是应该的。”
10
江缇是新老总陈白玖侄女的消息在餐厅服务生的不懈努力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电视台,成功占据了各层楼,乃至各个茶水室的犄角旮旯。
莫海伦既生气又惊喜的对江缇表示:“你可真能藏住事,有这么一层关系也不先透点风给我。你没把我在陈总背后花痴那点事告诉他吧?”
江缇猛摇头:“我见他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跟他说那些?”
莫海伦又问:“我看他也没比你大几岁啊?怎么就成了你舅舅了?你外婆也太厉害了吧?”
江缇只能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他是我后妈的弟弟。”
莫海伦大惊:“你还有后妈?”
江缇十分镇定的告诉她:“我不止有后妈,还有后后妈呢。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和她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
莫海伦眼巴巴看着她:“江缇,我突然觉得你很神秘。不会突然有一天,来个小孩找你,说是你儿子吧?”
江缇先是一怔,然后有些庆幸她问的是有没有小孩,而不是结没结婚,于是敲了敲她额头:“都瞎想些什么呢?有这个闲暇,还不如多看两遍飞哥给你写的稿子。”
刚打发了莫海伦,邓副总又找上来了,开门见山的问:“江缇,陈总真是你舅舅?”
江缇迅速撇清关系:“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也很多年没联系了,不然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就是新老总呢。”
邓副总对她的话持狐疑态度。他告诉她:“现在全台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你们的关系,说是好事吧,这样一来,却不好帮你些什么了,说不好吧,其它那些部门领导也都会高看你几分。总之,这其中的奥妙你自己把握好。”
奥不奥妙,她是管不了那么多的,当年刚入行的时候,她就曾因为派系之争而受到牵连,被外派到边远地区做了大半年的记者。当时怨念颇深,但现在想想却是个不错的经历,所以凡事都不能以点概面,以偏概全,得辩证的去看待。
她只知道陈白玖除了餐厅服务生面前扯出她和他的关系之外,再别处从没提起过这事,她权当是他一时兴起才会有那么一出,安稳的相处下去,肯定是不会生出事端的。
谁知没隔两日,她遣了老杨不用来接她,一出电视台大门却好不凑巧的遇上陈白玖开车经过。
他特意停下车,问她:“去哪儿?我送你。”
她不卑不亢,说:“陈总你刚到上海,路应该还不熟,就不麻烦你了。”
他倒也不觉得这是个软钉子,反而说:“就是因为路不熟,所以才要四处转转,摸摸底。”
她从来不愿意旁人知道她的住处,即便是莫海伦,也只每次把她送到巷子口,何况现在她摸不清眼前这人的来意,更没打算坐他的车,但毕竟他是老总,不好太伤他的面子,于是反问:“陈总要去哪儿?”
陈白玖不瞒她:“我就是打算找个地方蹭顿饭吃吃。”
他没给出明确的地址,她压根没法往相反的方向说。
僵持不下,她突地瞥见沈留苏开了车往这边靠过来,她没再多想一秒,开了陈白玖的车门,嗖的一下就上了车。
陈白玖见她转变的这么快,十分有经验的往四处瞅了瞅,见后边停着的那辆白色凯美瑞里坐着位样貌极其俊秀的男人,一下就明白了,当场就问她:“前男友了?”
江缇没想到他猜得这么准,却也不想给他谈论这话题,只说:“我知道有家餐馆的猪手很好吃。”
这一点成功打动了陈白玖,一来晚饭有了去处,二来晚饭还有人请客。
只不过请客的人面对美食却没什么胃口,只扒拉了几口白米饭就停了筷子。
陈白玖不管她,自己吃得津津有味,最后才问她:“针对你们节目最近下滑的收视率,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她被问得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快接上他跳跃的思维,巴拉巴拉讲了好一些对策。
他认真听,最后给她提出意见:“你们可以试着对采访嘉宾进行一天的全程摄像,工作、生活、娱乐各个方面。这样的话真实度相对高一些,观众也会更加感兴趣。”
她觉得有道理,正考虑着能不能把文景松和许采薇提溜来当实验品。
他却打断她的思绪,来了句:“我姐上两个月生了宝宝。”
她只得迅速改变自己的思路,可转而一算,十六年前陈白玖的姐姐陈丽英已经二十四岁了,十六年后的陈丽英才刚刚生了宝宝?难道是陈丽英也和她死了的老爸一样,打从出生就一直在寻觅真爱的道路上曲折的前进着?
她少不得在心中感慨,但嘴上还是得表示关心:“男孩还是女孩?”
陈白玖很高兴的告诉她:“龙凤胎。”
江缇想起很多年前,她老爸和陈丽英离婚的时候,隔壁邻居家的阿姨告诉她,其实他们之所以离婚就是因为陈丽英生不出男孩,不,应该是生不出小孩。
结果隔了十六年,人家陈丽英生了龙凤胎,而她老爸早就埋在黄土下边了。
所以说,这世上的事,真的说不准。
陈白玖见她若有所思,又告诉她:“我前些天跟我姐说起你,她还说等空了来上海,想见见你。”
江缇想起那时陈丽英对自己挺好的,便说:“等她来上海,我请她吃饭。”
吃过饭,陈白玖又问江缇住哪儿,要送她。
江缇说自己就住这附近,开车要绕方向,反而远了,又给他指了回去的路,等他的车开出了红绿灯路口,她才招手拦了计程车。
回到家,刚进门,余管家就告诉她,覃焕回来了,不过身体不太舒服,已经睡下了。
她说了好,然后蹑手蹑脚走到二楼,轻轻打开房门,结果人家覃焕根本就没睡下,正躺在床上看电视。
她本来是弓着身子,这会儿见他没睡下,急忙直了腰板,尴尬的笑了笑,问:“不是要一个星期才回来吗?”
他神色并不太好,也许是真的病了,他说:“遇到一些事情,就先回来了。”
她猜着是他生意上的事情,她不懂,便也没打算问,只脱了外套去洗澡。
结果半夜她才发现他是真的病了,隔着一段距离仍然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滚烫的吓人。
她笃定他是发烧了,说要给他拿药,他却不许,把她拦腰抱住,迷迷糊糊说:“不想吃药。”
她不太敢随意动弹,任由他抱着,只觉得自己仿佛也像是着了火似的,通体发热。
她听到他在呢喃什么,仿佛是一个名字,她凑近了想要挺清楚,可一张脸刚刚凑到他耳边,就被他发烫的脸贴住了,然后就是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她哪里有什么准备,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双手已经滑到了她睡衣里。她忍不住颤抖,觉得他是发烧给烧迷糊了,想要推开,他却抱的更紧,像是要抱着她一同烧成了灰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