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李炳德老汉家，小婉姥姥看着襁褓之中的小婉，和李锋爹炳德商量着说：“锋他爹，等儿子媳妇都下地回来了，咱们就商量着分家吧！”
炳德老汉咂巴着旱烟嘴好久才说：“分吧！又添一张嘴，晚分不如早分，咱不能连累俩孩子，我想好了，咱仨就在牛屋挤一挤，房子都给他们吧！”
姥姥含着眼泪说：“行是行，就是太委屈小婉这孩子了。”
炳德老汉说：“孩子咋贯咋行，吃饱穿暖一样长大。”
小婉的姥爷李炳德是生产队的饲养员，她还有个舅舅叫李锋，刚结婚不久。
老两口正商量着，儿子李锋就下地回来了。
李锋看到姐姐的孩子被母亲抱了回来，悲伤之余还有些欣慰，他很喜欢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只是舅妈凤英看到孩子后立刻就变脸了，她说：“娘，咱自己都吃不饱，你还把这么个小人抱回来拿啥养她？万一有个好歹，姐夫不找咱算账呀？”
小婉姥姥说：“我想好了，咱们现在就分家，小婉，我和你爹来养，不用你们管也不拉你们后腿。她是你姐的骨肉，不管多难，我都要把她养大。”
凤英听爹娘提出分家，心里高兴。他们小两口挣工分，到年底肯定有百儿八十的分红，可能还会再多些。都在一起就难说了，必定婆婆带着姐姐的拖油瓶，光养她一年也要花费不少。这年头养个孩子比养头猪难多了！
凤英沉思一会又说：“娘，我现在想开了，我要和你一起共同抚养小婉长大。如今姐姐不在了，咱不能亏待这孩子！”
小婉姥姥说：“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分就分吧！早晚都要分。本想趁年轻再多干几年，为你们以后多积攒点家底，可是你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我和你爹也没办法，总不能看着孩子没了吧！”
炳德老汉说：“家里房子归你俩，我和你娘，小婉住牛屋，粮食四个人均分就行了。”
本以为会闹一场，撕破脸皮公婆才会分家。没想到老两口这么想得开，这倒让凤英省心了，即便是别人问起，她也有话说，而且不会理亏。
但是李锋坚决不同意分家。他说：“爹娘，你俩年纪大了，靠你俩的口粮养小婉根本裹不住。四个人养一个孩子，总比两个人养要强。”
凤英一个劲地朝李锋使眼色，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李锋就像没看见一样。凤英气不过，走回自己的屋里，她还故意走到李锋面前，假装不经意地踩了他一脚，李锋当时就，哎哟一声叫了起来！他生气地说：“你踩我脚了，故意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凤英哼了一声进了里屋，炳德看在眼里，他故意大声说：“大晚上的你俩歇着吧！明天就把家分了！”
第二天小婉和姥姥姥爷就住进生产队的牛屋里。住牛屋唯一的好处是冬天很暖和，但是夏天就不那么好过了。因为牛容易招蚊子，而且那不是一般的蚊子，这种蚊子叫牛虻，个头比苍蝇还大还是吸血的。姥姥就用艾草帮助驱蚊，这招很管用。
每天，姥姥用大马勺（用来给牲口挖料用的大勺子）给她做糊糊吃。因为白面稀罕，孩子吃得又少，用锅做太浪费了，所以就找几块砖蹬着，上面放上大马勺给小婉做饭吃。然后再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给小婉吃，慢慢地她的气色红润起来了，眼睛也不再天天闭着，睁开眼的小婉也精神多了，姥姥和姥爷脸上终有露出了笑容，因为细粮有限，炳德老汉天天晚上都用粗筛筛麦草，一晚上也能筛出一碗麦子。
舅舅在下工的时候也会来看她。凤英舅妈有时候也来，只不过她待的时间短一些。
村里那个叫黑娃的，按辈分小婉应该叫他舅舅，也经常来看小婉还逗她玩，然后变戏法似的弄出点红糖来给姥姥。
姥姥过意不去就说：“黑娃呀，别乱花钱，都攒着碰到合适的娶个媳妇儿。”黑娃不以为然地说：“娶啥媳妇儿呀！我年轻的时候都没人看上，现在年龄大了，谁会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家伙。”
有时候黑娃会说：“婶子把小婉给我吧！做我闺女，反正我也娶不上媳妇儿了，把她当亲生的养大。”
姥姥意味深长地说。“不行，这孩子不能送人，就是送人我也没有资格，还有她爹满堂呢。”
黑娃的那点心思，姥姥明白，只是他再拿东西的时候姥姥说什么也不肯要。
她爹满堂有时候也来看她，他来的次数不多，都是晚上来，他是怕耽误挣工分，有时候也会把蒋全带来。
转眼小婉就一岁了，牙牙学语的她很爱笑，红扑扑的脸蛋，漆黑的眼仁儿，水汪汪的，像新鲜的葡萄一样。姥姥说：“小婉长得和她妈小时候一个样。”
李锋和黑娃每次从地里收工回来，都会给她带几个鸟蛋或者逮个野兔送来。
姥姥说：“小婉养得白白胖胖的，全是两个舅舅的功劳。”
生产队干活都是乌泱泱的一帮人，有时候会惊到一只兔子，也是常有的。这在以前没人去撵，太消耗体力了，搞不好就是白忙活一场，兔子跑了，人也累得半死。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有了小婉，小婉需要营养，李锋和黑娃都会去撵，撵急了年轻人都会去帮忙，人多兔子就容易逮着。队长看着乱哄哄的人群总会说：“你们是来干活的还是来逮兔子的？快点干活。”当然也不是真的发火。谁都知道一个没奶吃的孩子养起来有多难。
大伟媳妇儿看见了总是在背后骂黑娃，她说：“黑狗娃，天天忙得捡炮似的瞎激动，是自己孩子吗？哈哈哈哈……”黑娃身后传来大伟媳妇的一阵嘲笑声。
驴套媳妇说：“那小子吃饱了撑的，给别人养孩子，不过这样也好，没工夫跟咱俩作对了。”
连着下了十来天的雨，小婉已经没有口粮了，雨还在一直下着，炳德老汉看看天发愁的说：“看样子老天爷还要再下几天雨！孩子已经喝了两天的地瓜片子（晒干的地瓜片加水煮开）汤了，老这样下去不行呀？”
小婉姥姥叹了口气说：“给孩子吃啥呐？她还太小。你在家看孩子，我去村里借几个鸡蛋回来，兑付一天算一天吧！”
老两口正商量呢！黑娃披着一个破麻袋来了，他站在牛屋前，雨水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淌，他打了个喷嚏说：“婶子我就不进去了，这是我在树上掏的几只鸟蛋先凑合着给小婉吃吧。”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十几个鸟蛋来。
姥姥惊呆了，她高兴的说：“太好了！小婉都断粮几天了。黑娃，下这么大的雨，这么多鸟蛋，要掏了多少个鸟窝呀？真是难为你了！”
“可不能为了小婉让鸟儿断子绝孙呀！”她又担心的说。
黑娃说：“婶子你放心吧，没有啊，每窝只掏两个蛋。”
看着黑娃儿一瘸一拐的背影姥姥忍不住问：“黑娃，你脚怎么了？”
黑娃朝身后摆摆手说：“就是下树的时候一脚踩空崴了没事儿。”
看着黑娃远去的身影，姥姥的眼睛模糊了，她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她的女儿秀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