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双生子
第一卷 人生如梦
单国初时,傅家先祖曾立下祖训:“凡是傅家子孙后代产下双生子,双生子皆除之!不可留于世。”
起初傅家也曾有人偷偷将双生子带出安置在外,但无一例外均被寻到后处死,就连双生子父母也皆被溺死。
自此以后,傅家再无人敢违背祖训!
春,本应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此时却阴雨连绵,竟整整下了半月有余。
黄昏时分,阴云渐渐散去,晚霞慢慢爬上山脚,忽而山脚处浮现出半月形的彩色光晕,绚丽多姿。
傅府
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侍婢鱼贯而出,唯有那铜盆里惊现着骇人的血色,昭示着人命攸关,偶尔隐隐能听见从室内传出来低抑的声音。
室外一颗古松树下,竖立着一位青袍男子,俊逸的脸上此时布满愁云,剑眉打结拧成了麻花。
他抬脚上前,一边走进窗户抿唇侧耳细听,一边双手交叠不停的搓着。
这时,一个稳婆抱着襁褓的婴儿出来,满脸堆积着笑容站在台阶上,冲着男子微微俯身说道:“生了,生了,恭喜公子,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青袍男子面容微缓,抬手示意她起身,剑眉扬起,含笑迈着大步刚要走上前。
突然,室内传来一声大叫。
“不好,夫人血流不止,快,快拿水来。”
青袍男子嘴角的笑意瞬间垂下,两步并作一步跨上台阶,隔着窗户看着室内忙做一团的人影,沉声道:“怎么回事?夫人可还好?”
站在一旁的小厮连忙上前安慰着道:“公子无需着急,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还有大夫一直跟在屏风后,定会没事的。”
这时屋里传来几声对话。
“是个女婴!你们赶快来!”
“真的是双生子?”
“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少多嘴,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窗外的青袍男子将她们对话听在耳中,低头紧紧的攥着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暗道,双生子!傅家祖训言,双生子不得活!
男子沉默着,正思量该如何是好之时,只听一声。
“赶紧去叫老爷!”
“是。”
闻声,青袍男子转头盯着小厮离去的背影,眸色沉沉。
片刻后,傅家的家主傅清庭,神色凝重,快步疾来。
早在大夫看出儿媳怀有双生子时,他就已经着手安排好了后续事宜。他这一代傅家单传,若是此次有男丁必须要留下一个!
傅清庭眯起锐利的双眼,在心底重复着这句话。
“若是有男丁,一定要留下!”
恰好此时稳婆抱着另一个襁褓婴儿出来,躬身请安,傅清庭低垂着眼帘并未理会,迈上台阶,转身对管家冷漠道:“带下去,你知道该怎么办!”
管家低声应着,弯腰上前抱走女婴,转身时被一只长臂拦住。
“少爷,您……”
“傅容!”
傅清庭沉着脸对男子震喝道。
傅容放下手臂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管家身前,脸上如同死水般的阴沉,垂着嘴角,挺脊腰背,从管家怀里抱过女婴,冷然道:“我自己来!”
说完走下台阶大步流星的离去。
傅清庭此时注视着傅容倔强的背影,有些心疼,但转瞬即逝,回身瞥了一眼管家,管家心领神会,追着傅容而去。
随即,傅清庭吩咐小厮去少夫人苏氏家,让他们来看女儿最后一面。
走到桃林深处的傅容脑海里闪过千万算计,以傅家势力覆盖,怕是单国都留不下她!
思量过后竟发现无处可去,也罢!
傅容低头瞧着怀里的婴孩,惊异的发现她皱皱巴巴的小脸嘟着嘴,睁着一双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是傅容的第一个孩子,他还未体会到父女之情,天伦之乐,便要……
傅容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粉粉的小脸,黯然道:“你不应该出生在傅家,你……愿下辈子我傅容能够生在寻常百姓家,那时你再来做我的女儿。”
说完后将雕刻了许久的紫色玉坠套在她的脖颈上,嘴角划过一抹释然的笑容,抱着孩子走到了湖水边。
“公子,不如将孩儿交给我可好?”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容回头望着老者,一身白衣仙风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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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
北夜,洛城。
护国将军府
兽石大门内,此时乌云密顶,乱作一团。
男人着一身缕金刻丝紫缎褂竖立于庭院中,此乃贺家当家主事人贺风年,他宛若青松般笔直的身姿,负手而立,眯起双眼望着室内亮起的油灯,袍子下的两只手指交叠不停的敲打着。
下人们一趟又一趟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小丫鬟不小心打翻的盆子洒了一地的血水,见者触目惊心。
此时御医匆忙跑来,与正要进去换水的小丫鬟撞了个满怀。连忙起身后跪到在地,告急道:“老将军,少夫人受惊过度,急火攻心,胎儿不足月,现下早产,有血崩之召 !”
贺风年盯着跪在地上的御医,眼底漫过戾气,袍子下的手指快速的敲打着,随后沉声道:“可还有别的法子?”
御医壮着胆子抬起头,颤颤巍巍的回:“只有拿着参汤吊着一口气,让孩子顺利产下,但是,血崩会更加严重,少夫人……怕是已无力回天!”
贺风年闻言心中一颤,袍子下敲打的手指停下,布满眼角的皱纹纠葛在一起。
心道,方才前线战报传来,他儿贺延击退西曙,斩杀西曙大将吴霖,占据雍州之东部—渭洲。挥军而下,一鼓作气拿下渭州,大捷。
但却在与吴霖激战时,身中一箭,穿胸而过,危在旦夕。
这时百里惜闻声前来,听到战报后心绪大乱,猛然栽倒在地,骤然早产。
贺风年另一只手握着战报和密信,手攥成拳,素来沉稳的脸上已经点点碎裂。
“箭从暗处射来,后隐匿无踪,箭中有毒,恐危,似内奸”。
这是方才心腹拼死送回的密信!
十人护送,一路冲杀,竟只回来一人。
贺风年暗恨道,谁要与贺家为难!
一个小丫鬟突然冲到贺风年脚下,跪下禀:“老将军,少夫人说……说保住孩子。”
贺风年抬起眼帘,凝视着窗口,半响过后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道:“去告诉少夫人,她是我们贺家的恩人!”
“是。”
一炷香后,“生了,生了,恭喜将军!是位千金!”
稳婆小心翼翼的抱着裹着百蝶穿花绸缎袄的小千金,笑着走到贺风年的身前,俯身请安。
贺风年舒下一口气,伸手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刚要逗弄一下小婴儿,御医随后磕磕绊绊的跑出,哀声道:“老将军,少夫人去了。”
贺风年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少卿后,急步匆匆的向室内走去,掀开琉璃屏风,望着百里惜那惨白的面容、已经合上的眼和散落在床边打成绺的头发。
他眼睛酸楚,低头,瞧着怀里这个婴儿,悲痛道:“给少夫人整理好遗容,派人去百里家告信!”
“是。”
贺风年伸出大手,轻轻的点了点怀里婴儿的小脸,生怕弄疼了她。
小女婴甚是乖巧,不哭不闹,想到此处!贺风年忽的心一惊,仔细拨开襁褓,见女婴面色青紫,伸手摸了摸她身上,已经微冷。
贺风年双目迸射出精光,扫视一周后抱起孩子去了书房,留下一句话:“赏,所有人绸缎十匹、银钱十串、御医另加珍珠十斛、虎兽玛瑙杯一对。”
书房
入眼就是紫檀木大匾,匾上写着“忠肝义胆”四个大字。后有一行小字,“夜顺天十一年,书赐大将军贺风年之妻顾氏”。
贺风年坐在上方,倚着金线青蛇背靠,扶手两边设有高大青铜古鼎,悬挂着待漏。他怀里抱着刚出生就夭折的女婴,眼底沉浮,唤:“清风,戌月。”
话音落,人影忽然而至,叩拜:“将军,有何吩咐?”
“戌月,把府内今晚所有见过少夫人的人,全部关到暗房,把少夫人尸首移至密室中,请李御医来。”
戌月应声而去,很快回来。附耳,低声对贺风年说了几句话,便竖立在一旁。
门口出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白色的长袍有些许潮湿,走路似无声,怀抱着一个婴儿,平静的望着贺风年只道:“将军,这女婴实在可怜,可否将其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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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夜顺天十七年三月癸丑,夜帝诏:
“镇北大将军贺延,为国效力,驰骋沙场,大败敌军,收渭州十一县。奈何天不佑我朝,大将军贺延为国捐躯,举国鸣哀,朕痛思不已。追封贺延为镇远侯,其亡妻百里氏封从一品诰命夫人世袭罔替,同镇远侯合葬,厚葬于冢。封其父贺风年为镇国公,赐镇国公府邸,黄金万两,良田千顷,良驹百匹,享正一品俸禄。朕体恤其后,特封其女贺洛为安平郡主,赐珍珠玛瑙十斛、金丝绸缎十匹、翡翠一对、金镶玉一对、长命金锁一件、如意金镯一件。”
贺延,生于夜宏昌二十年,殇于夜顺天十七年,仅双十有二。
贺延妻百里氏,殇十七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