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天使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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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祸从天降

班彪年少时,正值西汉末年,王莽夺了西汉的江山建立新朝,一番超前的改革一出台,就引起了天下大乱,不但东边打,西边也打。出身鸿儒官宦之家的班彪为了躲避战乱,投靠了割据一方的西北军阀隗嚣,算是当了个没名分的参谋。班彪自小就受儒学教育,正统思想根深蒂固。在隗嚣身边安身,却又总嫌着隗嚣没有名分。执意劝隗嚣归顺“汉室正朔”的刘秀。隗嚣说:“从前秦朝失去天下,好比一只鹿逃走了,要不是刘邦把鹿追到了手,当时人又有谁知道什么汉朝?”那意思是他隗嚣也要追这只鹿。

看隗嚣那里没有机会可寻,班彪又投靠了被称为河西大将军的窦融。窦融戎马半生,在河西颇有势力,中原大乱期间,被河西五郡推举为大将军据境自保。窦融胸怀的是“观时变动”之心,压根就无心去追逐天下这只鹿。

窦融用他做从事,因为窦融也是儒士,对同样是儒士的他十分恭敬,用师友之道待他。他就拿出老主意劝窦融敬事“汉室正朔”刘秀。后来窦融奉诏去京师,光武帝刘秀问他:“你所上的奏章,是谁给你参谋的?”窦融回答说:“都是我的从事班彪做的。”

班彪于是进入了刘秀的视野,让他做司隶茂才,又叫他做徐县令,可他的身体总是不尽如人意,不能尽职尽责,只好在家休养。文人的休养也是闲不住,总是胸怀大志。班彪既有高才又好写作,又十分佩服司马迁的《史记》,于是没明没夜地扑在了对史籍的研读上。

俗语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班彪因病辞官后,赋闲归家的他只做两件事,一件是做人父的本分教育子女,另一件就是暗中修史。他最得意的是大儿子班固,而他最看不中意的是小儿子班超。班固比班超大几个月,班固是妻生,班超是妾产。他虽不以母贵子,但班固儒雅温顺,性敏好学,班超却生性豪放,侠义要强,让他时时为之担惊受怕。倒是两房夫人见识得开,也会时时劝他,家有二子,一文一武,何尝不是好事儿?

班固九岁即能写出像模像样的文章和诗赋,十六岁考入太学,博览群书,于儒家经典及历史无不精通。班超虽然也聪明伶俐,却静不下心读书,眼错不见就会溜出门去游荡在京城洛阳的市井街巷,交结三朋四友,舞刀弄枪。

班彪去世后,一家人在京城失去了依靠,无有积蓄的班家生计窘迫,两房夫人一合计,带着已经二十出头的班固、班超兄弟和七八岁的妹妹班昭,举家回往祖籍扶风郡平陵城。从京城走的时候,兄弟俩一人一副担子,挑的尽是班彪遗下的书稿。回到平陵的少爷一下子变成了边城偏隅的平民百姓,兄弟俩的情绪都很低落。一晃十年过去,在这十年里,宽容平和的班固子承父业埋头写书,班超成了家里顶门立户的主心骨。死去的班彪咋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给最钟爱的大儿子留下了一个死结。

那日,班超带人进城,见街道上人都是指指说说,越往家里走越是人潮涌动,看热闹的塞满了前往他家的街巷。班超将包裹交给班绍,让他暂做收藏,自己拨着人群往前冲。

班宅的中门大开着,班超扑到门边就预感到有大祸临头,几步跨上台阶,往院子里一看,果然有官差模样的人在。他脑子飞转,沉住气走往正房堂屋。堂屋外站着几个衙役,有脸熟的,也有不认识的,隐隐约约屋里还有差官捕头在座,长房夫人和娘都陪坐着。

班超跟熟识的衙役笑着打招呼,衙役们也正色不理,他只好头一低直进堂屋。长房夫人和娘都一脸愁容,眼中噙泪。他朝两位差官打躬施礼,低声下气地说:“不知道今日有贵人来,敢问差官,兴师动众的是不是有何事体走错了门?”

两个差官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头戴锦帽的差官说:“难道这不是班固班孟坚的宅第?你不是班超班仲升吗?”

班超再施礼说:“难得差官知道俺兄弟。虽然父亲仙逝,但我兄弟二人均未成家立业,还得藏在父母襟下过生活,这宅第还是父亲的名号。敢问二位大人,是俺兄弟二人谁惊动你们了,闹出如此动静?”

差官说:“我们是扶风郡府衙的官差,试想,动静小了能让我们快马疾卒跑来吗?你兄长是钦点的要犯。”

班超的头皮紧了几紧,绵里藏针地说:“虽然家父出仕为官,可我班家毕竟是小门小户,况且家父已经早逝。俺兄弟俩在这平陵城中安分守己,就是泼天的本事也犯不到皇帝下诏加罪。如有蹊跷,二位大人是不是明说,班超愿疏财结交,但求不可吓唬俺。”

差官解释说:“你班家也是世家,所以才给些面子,要不早拘了走了,谁还会等着吓唬呢?俺是带着圣命的。”

班超的头一下子蒙了,同郡人苏朗曾被人告发伪造图谶,被捕入狱后,很快就被处死,难道家兄犯下的也是此等罪过?他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差官面前,问:“敢问我家兄是何罪名?会不会是被人诬告了?”

差官大大咧咧地说:“罪名很大,堪比苏朗,大汉律法上说得明明白白,‘私修国史,罪莫大焉’,你说呢?”

此时班宅被大批差役包围着,要不是班家使了钱,捕役们直接就抓人去了。后院书房外已经有衙役看住,书房里的班固也心知府衙的捕役为何突然出现。按大汉律法,自己私修国史是大罪。同郡人苏朗被拉到瓮城砍头时,他的内心已暗暗做了准备,只是厄运突然降临,还是有些惶然。他坐在书案前,强忍着内心的剧烈波动,用奋笔疾书来掩饰自己的慌乱不安。私修国史比伪造图谶的罪名还大,苏朗都死了,他还能幸免吗?也许是故作镇定,也许是早抱死志,他始终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已嫁曹家的班昭守着长兄,新寡的她抱着两三岁的娃儿,本已是一副苦寒相,此情此景更是让她怯怕得直哭。

班超强装镇定进去,手拉着班固的时候,才发现兄长的身子如筛糠一般。他憋着泪,看着班固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祸端,也是阿翁留下的祸根,你是尽孝,即使有罪也不算是你的罪。”他看兄长还是萎靡的神情,故作轻松地劝说着:“没事儿不找事儿,有事儿也不能怕事儿。阿翁仙逝,咱一家老小都成了尘埃中人,谁想到还会有这样惊天动地的事体撞到咱家门楣,兄长坐在书房就能惊动当今皇帝,祸福相依,也未尝不是好事儿啊。”他劝兄长打起精神,发誓要陪兄长进洛阳城,就是在龙庭外撞个头破血流,也要面见皇帝替兄长申冤。

班固重又端坐书案前,长啸一声,将写好的竹简整理了一下,将笔理好,挂在笔架上,对班超说:“早知有今日,做大丈夫,安敢惜命?家中诸事都托付兄弟了!”

班超和班昭将班固扶持着走出书房,来到前院堂屋见过差官,差官公事公办地说:“将人犯班固戴枷羁押,人犯家属暂拘押堂屋,余下人等搜查罪证。”

差官话音一落,堂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率先哭起来。

几个捕役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班固摁住戴上刑具。班固脸色灰暗,涕泪横流,呼了几声“阿母”,朝着班超说:“死便死吧,兄弟,替我照顾好阿母和妹妹,为兄去了。”说完,在捕役的挟持下昂着头迈出堂屋而去。搜查的衙役们前后院窜来窜去,挨屋子翻找罪证,班宅顿时鸡飞狗跳。一番折腾下来,好好的一个家登时如遭强盗洗劫一般。

差官捕役们带着班固要离开班宅时,却发现已经走不出去,大门前的街巷里被人堵得水泄不通。貌似都是看热闹的,但其中有许多是班家族人和班超急公好义结交的朋友。差官呵斥一番,人也不退,反而有暗流涌动要向前逼。数十个捕役和衙役押着班固冲突一阵,人也差点儿被抢去。捕役被围在班宅门前,气氛有些紧张。捕役们虽然身手了得,但他们知道平陵县民风彪悍,人人都是会家子的,真要斗起来,未必能占到便宜。

这时候,长房夫人从门里率先追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冲向班固,竟在混乱中被卷在地上,身上被踩了几脚,幸被眼疾手快的班超拉起。

班超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阵势,心急如焚,这不是在救兄长,而是在好心办错事。情急之下,他只好从台阶上一跃而下,爬上门前的石鼓,高高地站立着向攒动着的人头高呼,示意大家静下来。

班超说:“各位老少爷们儿,各位亲朋好友,我为家兄求你们了。这是官差,这是皇命,拦不得呀!我班家会有冤申冤,但如此抗命,那就是要我兄长的命。我班超在这里给各位施礼了,求求众乡亲放官差走吧。”

有人听到了,却也有更多的人听不明白,特别是站得远的人,觉得这是班超在向他们求救,反倒群情激愤起来,要驱赶差官留下班固。

就在这难分难解的时候,巷子口的人群突然间有了松动,让出一条通道来。班超放眼望去,叫了一声:“是高县令来了。”

高县令是平陵县的父母官,为人刚直,清正廉明,为当地人办了不少好事,深受当地百姓爱戴。他边走边抚慰众人。走到班宅门前,班超已经从石鼓上跳下来,对他说着班固的事儿。他站上班宅的台阶,朝两厢招呼道:

“我平陵城的百姓们,我们都是汉室子民,岂能不守汉家法度啊?朝里有人举报班固犯了罪,本县也很难过,官差奉旨来拿办,也是身不由己。乡邻们请放心,当今天子韬略盖世,善纳忠言,明辨是非,班固私修国史虽然说是重罪,但案情未审,未必就没有活路可走。”他侃侃而谈,“反倒是乡邻们如此作为,如果真和官府对抗,按大汉律法似同谋反,到时候你们会被砍头不说,还会连累班固。孰轻孰重,乡亲们掂量掂量。”

作为平陵县之父母,高县令自有一套处世哲学,言语不多正中要害。乡邻们听了果然胆怯,班超也开口劝说,说的话意和高县令如出一辙,乡邻们情绪都一下子平静下来。

高县令见效果显现,夸班超深明大义,又趁热打铁安抚道:“本官知道乡邻们爱惜班固这个人才,府衙的差官们也知道班固世侄为人,请乡邻们放心,赴京路上断不会难为他。”

十里长亭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兄妹三人站在长亭中执手话别,悲戚戚说不尽的难舍难分。差官担心天晚秋凉,一连声催促着班固赶路。瘦弱的班昭以为再也见不到兄长了,猛地跪在班固膝下,抱着他的腿号啕大哭。长亭古道,秋风瑟瑟,兄妹俩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被押着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