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陆秀夫
文天祥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猛然转向赵禥:“陛下,陛下有此神勇公主,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幸!”
“那这监国封赏?”
“该封,太该封了!贾太师不需多虑,此事文某定责令中书,立刻发出!”
贾似道没想到文天祥在看了战功文书后,竟然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了公主监国一事。
原本准备的一些利益交换的后手,竟都没用上。
贾似道一边捻须,一边暗想,难怪那小祖宗要选文天祥做右相,果然是明智之举。
“不过还有一事。”贾似道道。
文天祥还在对着那请功信激动,闻言头也不抬:“贾太师请讲。”
“监国公主命人快马送来一物,指明需要文相亲自处理。”
“好说好说。不知是何物?”
“元将张弘范的人头。”
“小事一桩,等等,何物?”
“人头。监国公主要文相亲至皇陵,将那张弘范的人头在陵前焚烧,以慰先祖。”
文天祥彻底愣住:“为,为何是,文某?文某身为臣子,替君分忧,本不该多问,只是为何是先皇祖陵?为何指定是文某?那张弘范,究竟是何许人也?”
这问题,贾似道也回答不上来。
他只依稀记得,那小祖宗将人头一同送来时,信上只简单写了几句话。那小祖宗的字迹实在难以辨认,贾似道看了半天才猜测出点意思。
“公主的意思,似乎是要告慰,崖山亡魂,还有就是让你雪恨。”
“我?我与那张弘范似乎并不相识。”文天祥一头的雾水。
赵禥有些不耐:“公主让你去做,你就照做。我明天刻个如朕亲临的牌子赐予公主。以后你们见那印记,如见玉玺。”
这,好像不合规矩。但是文天祥低头看了看手中那请功表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又觉得好像规矩什么的,也不那么重要。
于是,文天祥恭敬地领旨:“谨遵陛下旨意,愿奉监国公主旨意。臣,告退。”
“哎,等下,还有一事。”贾似道一拍脑门,想起一件要紧事。
文天祥连忙停步转身:“贾太师?”
贾似道轻咳一声:“我要打压陆秀夫了。”
“啥?”文天祥觉得自己今天的耳朵大概出了问题,不然怎么总听到这些惊天动地的东西?
“陆秀夫,你那个同年的榜眼,老夫要打压他了。”贾似道笑眯眯地道,“给文相提前通个风,省得到时你诧异。”
文天祥出了宣政殿时,还有些脚步虚浮。
仆从跟上来禀告说,有殿前司的禁卫在文府门前等候,似乎是要护送他去某处。
文天祥想起那人头,心中了然,点了点头:“容本相回府换身衣服。对了,你派人给陆枢密使送个口信,就说......”文天祥说到这里,忽地顿住。
“相爷?”仆从等不来回复,诧异地询问。
“就说......算了。”
“算了?”
“这口信不送了。速速送我回府!”
文天祥大步在前,仆从需要小跑才能跟上,心下忍不住嘀咕:这相爷往日从宫里出来,都显得忧心忡忡。今儿是怎么了?这精神头,都赶上金榜题名,白马夸官时的劲头了。
*
陆秀夫这一天,过得相当充实。
先是从枢密院贬至尚书省,椅子还没坐热,就又迁到了户部。
户部职位都是满的,陆秀夫进门时,连办公的地方都没有,书童背的书箱都没地方放。
户部尚书一脸抱歉:“陆侍郎,实在是不好意思,下官接到旨意太晚,这一时也来不及收拾一间......”
“无事。”陆秀夫打眼看了一眼户部办事房里,那几位官员诡异的脸色,淡然一笑,“尚书不用放在心上,我就在这院里,坐一会儿就好。想来,这新的旨意,马上就要到了。”
“啊?还有新的?”
从没有哪个官,能一天之内,一品接着一品地往下掉,眼看这衣服颜色都要掉了。这位竟然还说还有新的?那岂不是还要接着掉的意思?
户部尚书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劝慰。这陆秀夫和文天祥一样,之前因着贾似道的提携,可谓是一步登天。枢密院枢密使,那是一言九鼎的职位,大多数时候都是右相兼任。
没想到这陆秀夫走运还没几天,就跌了下来,真应了爬的有多高,跌得就有多狠。想来又是哪里得罪了那个贾相吧。
想到这里,户部尚书只能心里暗暗叹息,一边吩咐人给陆秀夫上茶。
陆秀夫作为接连掉级的当事人,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有茶就喝,带着书童站在院子里欣赏景致。倒是隔壁中书省都替他觉得尴尬,看不下去了,直把他往茶房里让。
果然,没过多久,新的旨意又到了。这一次的任命,直接出了三省六部的院子,甚至都出了朝天门了。
陆秀夫领旨后,大笑三声,朝众位目瞪口呆的官员拱了拱手:“各位大人,后会有期。”
便领着书童上任去了。
那一天的晚间,陆秀夫终于在自己的办公房里坐了下来。
临安县令,满腹不安,看着自己的副手紫袍玉带,坐在这逼仄的小房子里,一派的从容。
“那个......陆县丞。您看,要不要,咱们先把衣服换了?”
陆秀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枢密使的朝服,自嘲一笑:朝为凤凰枢,暮落临安丞,繁华终须醒,依旧笑春风。
吟罢,径自脱掉了袍服,朝县令行礼:“今后还请县令多多担待。”
“不敢不敢。”
“敢问县令,文书库房何处?”
“啊?这天色已经不早,不如明日......”
“明日还有明日的文书,县令请带路。”
“这......”
“县令不必和下官客气,请。”
县令:......
陆秀夫花了区区七天的时间,就将临安县县衙里积压的数百案件,未处理的公文,清扫打理,了结得干干净净。
虽然临安县衙从上到下,各个叫苦连天,苦不堪言。但是陆秀夫做事有理有据,让你驳不得他,也耍不得懒。
于是,在第八天的大清早,新的旨意又到了。
陆秀夫升任新设立的襄樊县县令,即刻启程。
临安县衙全体跪地高呼:谢主隆恩。
陆秀夫启程的那一天,文天祥亲自来送。
陆秀夫和文天祥同年的进士,而且几乎同岁,真要论年龄,陆秀夫比文天祥还小两岁。两人政见相同,又是反贾一派,自然是惺惺相惜。
此刻,文天祥拉着陆秀夫的手,叹道:“此去襄樊,必是陆兄一展抱负之时,真到了那一天,别忘了提携为兄。”
陆秀夫以为文天祥只是宽慰自己,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我这一走,就只剩文兄一人在那虎狼之地了。文兄千万保重自己。”
文天祥想起那个笑眯眯的贾似道,挠了挠下巴:“其实......”
“时候不早了,文兄不必再送,告辞!”陆秀夫爽朗地拍了拍文天祥的肩,转身大步上了船。
小船顺水而去。文天祥唏嘘片刻,突然想起,那道旨意!
八品县丞,想必还没收到那道旨意。
“哎!监国公主!公主监国!”文天祥在岸上追着小舟大喊。
“什么?”船上的陆秀夫听不清文天祥的话,只远远地朝这里挥了挥手。
文天祥气喘吁吁地停步,叹气:
“唉,算了,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