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荒坟
荒坟
这篇短文拖的着实有点太久了，本来在这个题目出现在脑海的那一刻就应该写完的，但因为种种客观原因而迟迟未能动笔，因此而搁置了太长时间。这个题目可大可小，大到能涵盖我的过去与未来，小到只能描述我眼前的琐碎小事。人活一世，从出生到死去，终归还是需要一个能够代表自己曾经活着，现在死去的证明来。是什么呢？一座棺木？一具残躯？亦或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孤零零的荒坟……那么，接下来，我们还是进入正轨吧。
陈归一踉踉跄跄的继续往前行走着，他不敢停歇，一刻也不能，因为他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活不久了，他的生命肯定会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夜里悄悄地终止。但在此之前，他还不能就那样躺在床上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他不想死在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他不想死在吱吱作响的硬床板上，他更不想死在异乡，其实他最不想的只是怕死在这没有人情冷暖的陌生的冷冰冰的工业城市，他更怕他死后被火化，被丢向垃圾堆。所以，在他死之前，他必须找一个能够埋葬他残弱身躯的黄土地，即使那里寸草不生，一片死寂，但只要能够躲过火化，能够将他埋葬，那他也就能够安心了……
今天早晨，陈归一起的很早，五点的闹钟还没响他就已经早早的睁开了眼，然后开灯，穿上他洗的干净却又有一点发白的灰衬衫，一件纯黑有白色条纹的短裤，米白色的运动鞋搭配着一双黑色短袜。穿好衣服，他便开始了洗漱，他不着急，先是刷牙，然后慢慢的将胡须刮的干净，再然后就是用微凉的清水缓缓拍打在他略带惺忪的脸颊上，洗完之后，他清醒了很多。喝了一口温热的开水，这时闹钟响了，他长出一口浊气，然后轻叹一声说：“五点了，是时候上路了。”
陈归一关好窗户，仔细的将床铺整理整齐，关掉灯，拉上了窗帘，在窗帘拉上的那一刻，房间一下子就暗淡了许多，再也看不见其他，除了门口那孤零零的行李箱。他出发了，就背了一个背包，并没有带上行李箱，房租再有五天就到期了，他想，房东会帮他扔掉的，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踏出门外的第一缕光照在了他的身上，不熟悉的人若是看见，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阳光温柔的男人，当然这并不包括他的眼睛，如果有人仔细去看他的眼睛，那么陈归一还是会暴露的，毕竟，像他这样无光且绝望的眼神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曾拥有的。
今天的太阳不知为何异常的毒辣，晒得陈归一数次叫苦，可他没有办法，他必须得抓紧时间了，再这样慢悠悠的走下去，那他今天起那么早就没有任何的意义可言了。走着走着，前面五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一个卖煎饼的，陈归一突然想起来今天出门好像什么也没吃，不行，总不能饿着肚子离开这个世界吧，人总说死也不做饿死鬼，别人不行，那我也不行，我必须吃的饱饱的上路。他这样安慰着自己，靠近摊贩前他轻声地说：“大哥，十块钱的油条，两个煎饼，三包豆浆！”摊贩热情道：“好嘞，小兄弟一个人点这么多，你能吃完吗？”陈归一继续轻声着说：“能吃完的，大哥，您稍微快点，我有事比较急，麻烦了。”摊贩应道：“好嘞，马上就好！”
陈归一耐心的等着，顺着煎饼摊，他望向了摊贩身后的街道，然后就那样呆呆的看着，看啊看，看来往湍急的车辆，奔流的人群，还有各色的门店招牌。徒然之间他又有点感慨这世间的一切了。你看啊，这个世界，美与肮脏共存着，人与万物同生着，可惜如今渐渐的人占据了主体地位，他们，贪婪自私，狡诈，狠毒，可是呢又有一部分人，善良，伟大，无私，可这部分人没啥能力，主导不了大事，而贪婪，自私，狠毒的人却有权有钱，干尽了坏事，最后造了无数的孽，他们还要将这孽平摊给那些努力活着却又受尽苦难折磨的人。“哎，这就是这个悲惨的世界啊！”陈归一无奈又悲愤的叹息道。
“小兄弟，你的煎饼油条好了。”大概过了七八分钟，在老板的一声呼喊中，陈归一从悲愤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谢谢！”
“慢走哈，欢迎下次再来！”
“嗯，好的，好的。”
陈归一轻声点头回应道。内心愁绪万千：“呵呵，下次，真希望还能够有下次啊，可惜啊，应该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吧……”
陈归一穿过热闹繁华的街道，路过茂密的小林，经过石桥下的青绿小河，最后坐上滴滴小轿车，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喧嚣的城市。是的，他以后再也不用过着那种早起不见朝阳，下班不见夕阳的那种麻木痛苦且压抑的工厂生活了，他也不用再吃那些类似于猪食的工厂食堂的饭菜了，他也不用再维系那狗屁王八蛋的人际关系了，他也不用怕那些所谓的脑残沙比领导了，他也不用再一个月满勤还拿那连家人都养不活的狗屁工资了……是的，去踏马的狗屁工作，去他大爷的生活，我，陈归一，这个世界我再也不来了，以后再也不来了，再也，再也，不来了……
一天后，由滴滴到火车，再到大巴车，终于，陈归一又回到了那个生他养他的故土，他回来了，是的，他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没有停歇，一刻也没停下，尽管此刻的他极度虚弱，但他不好松懈，他必须咬牙坚持，然后踉踉跄跄的朝着最终目的地行进。很小的时候，在他的故乡有一大片荒地，哪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小时候的他一眼望不到边，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那里。那片荒地，什么也种不了，种什么也活不了，连鸟都不愿意去那里，那里有什么呢？那里有黄土，有黄土堆，有连绵起伏的小沙丘，有十几棵从他出生以前就枯死的叫不上名字的树。每棵树的树身都有无数的裂纹，似乎每一道裂纹都代表着它们曾经死去时无数次的垂死挣扎，可惜，任何一个生命体终会死去，无论你如何伟大，如何耀眼，在无尽岁月里，终将成为历史的尘埃，时间长河的陪衬。或是一颗枯树，亦或是如我这般死去的累累白骨，终将化为虚无，飞散……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陈归一也不再怀忆，留恋，抹去眼泪。拿起从远方带来的小铁锹，一铲一铲的开始了他作为人最后归处的挖掘。从深夜挖到天明，再从天明又挖到傍晚，累瘫数次，可稍微缓缓他就又继续劳作，最后终于挖出了与他身体对称的坑地，那一刻，他开心极了，是的，他有了最后的归处，不用再担心火化，不用死在异乡，他可以死在他亲手挖掘的坑地，死在他自己选的风水宝地！
陈归一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经到了极限，马上就要终止了，他不能再耽搁了。他最后一次缓缓躺了进去。是的，就是他挖的那个坑地，与他身体对称协调的坑地，独属于他的坑地，这个世界上他最后真正的归处！
在最后一刻，陈归一，拿出手机，开始了交代后事，和他的兄弟姐妹：
“姐，赵言，当你们收到这条信息，就代表着我走了，是的，我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了，还请你们不要悲伤不要难过，不要哭泣。我这半辈子没活出个什么名堂来，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姐姐，辜负了你们的期待，可是我真的太累了。你们并不知道，我已经人格分裂，我的精神世界里有两个我，他们每天争吵，吵的我头都要炸了，其实我对这个世界是失望的，我不后悔做你们的家人，但我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作为儿子，弟弟，我是不称职的。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穷人，我又是时时刻刻都遭受磨难困苦的。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我走了，我没有尽到子女应尽的义务与责任，未让父母享福，却还要让他们二老遭受老年失子的痛处，这着实令我难受。可惜，对不起，我已经听到了幽冥的呼唤，我要去了。姐，还请你们照顾好爸妈。赵言，我的好兄弟也请你帮我照顾好爸妈，这个世界除了亲人，我能信的就只有你了，抱歉，真希望和你一直做兄弟啊，可惜了，人间尽是悲欢离别，而我们的离别也到了，哎，好不舍啊，可惜啊，可……惜……”可惜还没说完，只见陈归一拿手机的手缓缓落在了胸前。他嗯眼睛缓缓闭上，两边嘴角微扬，眉头微皱，左手放于腹部，右手握着手机放在胸前，两腿并齐。他走了，是的他离开了，离开了这个美好与肮脏并存的世界，遗憾，无奈，不舍还有点放不下的离开了……
他，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今夜的天阴沉的可怕，待到深夜十一二点，电闪雷鸣，狂风骤起，荒地的土，荒地的沙，满天而飞，滴答滴答的雨一滴又一滴的下，雨淋湿了陈归一的衣服与早已冰凉的躯体。这老天好像也感觉到了陈归一的悲怆与可怜，祂想用这雨洗刷他的一切苦难，带走他的一切悲痛，好让他一丝不挂的来，平平静静的去！是的，陈归一的肉体终会腐烂，他生前受尽了苦难与折磨，死后他的灵魂定会得到升华，然后去那个独属于他的逍遥仙境……
无数个日夜之后，陈归一的家人终于得知了他的死讯，他们悲痛欲绝，伤心过度，尤其是他的父母，一夜之间白了头，哭的失了声，伤了眼，他们整夜整夜的痛哭，难过。那个懂事的，爱操心的，胆小的，自卑的，脾气倔的儿子再也见不到了，再也听不到了，哪怕的简短的一句：“爸，妈！”也听不到了，他们的心犹如万箭日日夜夜的穿刺，那种疼痛，是他们为人几十年以来最痛的一次，在得知儿子死去的那一刻，是他们最难接受的时候，他们，他们，从此就真的与儿子阴阳两隔了，儿子去了逍遥仙境，他们却永远地留在了这人间炼狱，还要日日夜夜遭受痛失爱子的大悲大苦之罪。他们可真是受尽了苦难啊！
陈归一啊陈归一，你为何要死去？为何要死在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坟里？为何不把自己彻底埋葬？又为何匆匆离去？哦，是了，归一归一，尘土归一，黄土埋，数年之后终成埃……
一片荒地，一个黄土坑，一尊死去身，一座荒地坟，远远望去，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离去，离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