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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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府青年判官

古今官场的职务中,二把手是个相当微妙的存在,一般人都有这样的概念:“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也就是说:要做就做老大,老二这个称呼有点儿……挨骂的味道。

初涉官场的苏东坡要扮演的就是凤翔府二把手的角色,毫无工作经验的他能适应这个职位吗?

其实老二好不好当还有一说:只要你别显得比老大本事大,保持谦虚谨慎的良好工作态度,勤快别争功,二把手的位置还是比较舒服的。当然,如果你眼里一直盯着老大那把交椅,内心深处权欲无止境,就不好说了。所以归根结底,坐在第二把交椅上舒不舒服,要看坐在其上之人的心态好不好。

苏东坡初任的判官职务是凤翔府的副职不假,但宋时对地方官吏的管理与其他朝代略有不同,各省、府的判官也有一定实权。

大宋王朝吸取了唐代藩镇割据为害国家的教训,对各省长官考核节制甚为严格,任期通常为三年,期满便轮调到其他地方,而且副职判官直接由中央任命,称为通判,通判负有监察本州官员的责任,所有公文、奏议也需有判官连署。

至于有些专家说通判相当于办公室主任角色,大概是在臆断或想当然。北宋通判之职是有实权的一州副职。宋朝老赵皇家“武功”不怎么样,文治还是有一套的。

东坡就职的凤翔位于陕西的西部,由于紧挨强邻西夏,其实担当着卫戍边境的重任,举省人力财力消耗甚大,治下人民生活也甚为困苦。

但苏东坡到任后第一年,便建了一栋前有水池,后有亭子的庭院,作为自己的官舍,另有一处上好花园,园内养花三十余种。

由此可见,苏门积蓄甚富,绝无家境清贫一说;还有,初涉国家公务的苏东坡此时并没有像有些传记中所赞的“一心扑在工作上,忧百姓之所忧”。

这是苏东坡的天性使然,吃了皇粮也不忘寄情山水,工作繁忙也善于忙里偷闲。不然,日后遭贬的东坡怎会照样苦中求乐?

尤其是东坡乃性情中人,远离老父、胞弟,更使他需要自我排解寂寞,这从他来凤翔任职后,几乎每月一封书信中可以得到证实。而且就在这些往返需要近月的书信中,东坡兄弟用诗词唱和给后人留下了诸多难忘的佳句。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


这首寄给弟弟苏辙的佳作便是一例。诗的前四句,东坡形象地表达了自己对待人生的态度,应对“雪泥”般的尘世,理应“飞鸿”般潇洒,那雪泥上偶然所留的指爪印记,有必要执着地挂在心头吗?人生应如志在九天的飞鸿,不去复计这些地上的东西,未来就在高处、远处!

年方二十四岁的苏东坡,这时的兴趣不会专注在一个好官常爱的那些行动上——出镜访贫问苦,翻越游览太白山和黑水谷的乐趣肯定大于翻阅堆积如山的案卷的乐趣;有时他甚至远赴西安附近的终南山,去看一卷珍奇的手稿,或是一个朋友珍藏的吴道子画像。

难以想象,东坡会经常到老农的稻田泥里,去检查颗粒是否饱满,百姓是否安康。

当然,在基层历练的苏东坡决不会做了和尚不撞钟,判官的本职工作是不能让上司挑出毛病的。所幸判官之职也没什么繁重公务,到南部、东部山中游览数日,对于一个地方上的二把手来说,不是“难得浮生半日闲”的奢望。

这是东坡生平第一次独立生活,虽然有娇妻稚子相伴,但他已尝到做官的味道并不是如梦想的那般美妙。不甘寂寞的苏东坡并不讨厌京师的骚扰杂乱,充任判官、副署公文、审问案件等公务,使东坡感到索然无味。

这个时期的苏东坡内心矛盾多变,有时感觉寂寞,只得举杯面对月影婆娑;但有时又极为关注京师的政治风云变幻。

苏东坡是个诗人,他以诗人的独特视角遥望着动荡多变的朝局。

诗人们涉及政治通常都是可悲的事情。这时的苏东坡还没有成熟老练的居官技巧,他需要忠言箴劝,需要有人能不时地将他从浪漫的天空呼唤回扎实的大地。

妻子王弗在务实际、明利害方面,似乎远胜过丈夫。当然她对丈夫是钦佩的,但她更知道东坡是个年轻英俊的诗人,而诗人在处理人情世故方面往往是愚人。

林语堂先生在评论东坡夫妇时这样说:“才华过人的诗人和平实精明的女人一起生活,往往显得富有智慧的不是那个诗人丈夫,而是平实精明的妻子。”

这话对极了!伟大的诗人在政治上通常难有伟大的业绩,在理财上更是表现得一塌糊涂!

当然,事情也有例外,尤其是诗人兼备了疯子的性格,又掌握了皇帝的权力时,恐怕只能出现两个结局:其一,国破家亡人离索,只留佳句醒后人,如南唐李煜、北宋徽宗;其二,国穷民贫天下乱,五湖四海全神经,例如……多了去了。

说明一下:两种结局都有同一个结果——都是老百姓倒霉。

还有一种惯例:诗人们在家庭婚姻上少有幸福结局。这倒容易理解。诗人只能与爱情结缘,而现实的婚姻却多是爱情的坟墓。诗人进了绝不需要浪漫的家庭,也就如同进了坟墓。不过这不一定是悲剧,因为诗人首先是人,然后才能谈诗。

再有一种例外,就是遇到像王弗这样的妻子。只要她活着,诗人也能获得长期的幸福。若她离去,又是一首诗!

王弗的存在让苏东坡感受到了男女相辅相成的幸运。王弗了解东坡那坦白直爽、浪漫有余又沉稳不足的性格,她用妻子的明智与贤惠中和丈夫的过激之处。

王弗经常提醒苏东坡,现在是独自生活,在外没有父亲照料提醒,出门靠朋友的前提是必须能识别真正的朋友!

有次,苏东坡与来访朋友的谈话被王弗听到,客人走后她告诉丈夫:“你竟费那么多工夫跟他说话,可他只是留心听你要说什么,净说好话迎合你的意思啊。”王弗在知人之明方面胜于丈夫苏轼。

苏东坡不大善于发现别人的短处,这说不清是优点还是缺点,但能有位贤内助时常提醒,绝对是件幸事。

枕头风不一定刮的全是歪风,可以推断,现实中所有一清到底的官员,枕边大概都有王弗这样的好妻子,只可惜许多记者不关注这个,致使现代王弗凤毛麟角!

不过,王弗始终遵守妻不干政的格言,对于东坡处理政务从不干涉,而这个时期的苏东坡不免干些自以为是的荒唐公事,有些竟然被百姓们视为功德无量,被朝廷当作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