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身边有人陪伴,但同时拥有独处的自由!”
和马克·勒卡尔庞蒂耶对谈
马克:因为这本书,我猜您应该考虑过友谊的定义吧?
桑贝:没有,完全没有。不好意思。那您呢?
马克:一些非常悲观的人说,那只是互帮互助、抱团取暖……
桑贝:我呢,我是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我认为那就像是恋爱的感觉:突如其来,降临在我们身上,之后就全得靠自己了。因为那里头有责任、义务、仪式感……还有一些准则……
马克:比如说哪些准则呢?
桑贝:像对他人的尊重。尊重,不管发生什么。
马克:您觉得自己能谨守这些准则吗?
桑贝:自己说自己能,怪难为情的,不是吗?
马克:那也可以聊聊其他一些准则,比如需要时问候问候,打打电话,帮帮忙,聊聊天……
桑贝:这不一样。当我说尊重时,我想到西蒙娜·德·波伏瓦[1]的一段话。当有人问她,她和萨特交往的秘诀时,她回答说:“为什么我们之间是这种关系?那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和他约好7月17日6点45分在雅典卫城脚下见面,我们两个都会准时出现在那里!”这就有点儿像骑士的做派,谁都不会怀疑他们的诚信。
马克:可以说友谊就是完全不接受有事不能来这种行为……
桑贝:是的,但与此同时,我们又能接受无数个烦人的电话的打扰,不断地改变方向,说好了又反悔……
马克:这么说来不可能给友谊下一个定义?
桑贝:几千年来,所有人都在思考,都在写友谊、自由和生命,但很少找到明确的、建设性的东西。我们所做的只是一味地在寻找,讲许许多多的故事……
马克:友谊,是一种要求吗?
桑贝:不,不是一种要求!只是一种存在方式,仅此而已。就像两个小孩子,他们感觉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但他俩也和其他人在一起,只不过他们不同,他们是朋友……
马克:您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友谊”这个词的意义的吗?
桑贝:啊,这还真把我难住了!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一天,我手上拿着一个大包裹,里面是一本儿童刊物。我当时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我看到里面有一个配图的故事,两个男孩在荆棘遍布的丛林里相遇。在那里,他们碰到一群大象,两人互相帮助,不再害怕。面对这个潜在的危险,他们团结友爱,这太美妙了。所以,当看到他们后来分开,我大哭了一场。我很难过,因为在我看来,他们已经成为朋友了。
马克:在那个年纪,您有朋友吗?
桑贝:没有。没有,我有一些伙伴,但没有朋友。
马克:二者有区别吗?
桑贝:多年来我一直试图画这个主题。其中有一个画面,我要讲两个小男孩的故事:看到他们在回家路上互相送来送去,不忍分离,就能猜到他们的友情有多深……但这个故事我不知道怎么收尾。但是我希望这幅画出现在我们这本书里面。对我来说,这是友谊最好的例证!
还有另一个主题我也画不下去,画面是两个好朋友在圣诞节的时候,有人送给他们一人一部手机,他们发誓说自己的电话号码只让对方知道。可是有一天,当他俩在一起的时候,其中一人的手机响了。友谊的契约毁了,因为那只能是别人打来的电话。是的,友谊就是一个契约。一个不成文的契约……就像两个人之间没有明言的约定。不过从陪伴上升到友谊,这还是挺罕见的。
马克: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您难得用“友谊”或“朋友”之类的字眼?
桑贝:这些词让人有点儿难为情……所有夸张的说法都让人有点儿难为情,不是吗?
“您跟我说过您去年的那段友情,有时会让您感到后悔,这我能理解。应该就是那个跟在我们后头的家伙吧(昨晚他也跟在我们后头),我注意到他一咳嗽,您也会跟着咳嗽。我不会阻止你们重修旧好,不过我先给您提个醒:咳嗽我也会。”
马克:在您看来,友谊这个词有点儿浮夸?您更喜欢说“这是一个伙伴”……
桑贝:啊,是的,您注意到了?
马克:是因为您认为自己不配拥有友谊呢,还是不能维系友谊?
桑贝:我想我能维系……但我总有一些比我厉害,比我厉害很多的朋友。因此,出于谦虚,或者说出于谨慎,我不太喜欢用“朋友”或“友谊”这样的字眼,就像我不喜欢用“艺术家”这个词……
马克:你更愿意用“兄弟情义”?
桑贝:兄弟情义会让我联想到社团帮派……
马克:“感情”这个词,您是不是觉得更合适?
桑贝:没有感情的友谊能存在吗?
马克:如果我说是共同的利益呢?
桑贝:这更容易让我联想到政党或一些商业领袖……
马克:或许您更喜欢“依恋”这个词?
桑贝:(沉默)依恋,这个好。我觉得很合适。这个词我很喜欢。依恋是有温度,有好感的。我们可以非常依恋一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