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人间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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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中式父子

2018年,10月4日。

“出远门可得看好自己的东西哈。”曾铁给曾许收拾着行李。曾许在一旁看得手足无措,他爹可没这么对自己上心过。

“行李,钱,尤其是手机。”曾铁再三叮嘱,“现金丢就丢了,有手机就好说,吧还能给你转钱,手机丢了可就完蛋了……哦,也不是说现金就能随便丢哈。”

曾许点点头,拿着一沓钱问:“可是……这也太多了吧?”

这已经足足两千块钱了。

曾铁摆摆手:“不多不多,出去旅游肯定玩好的吃好的住好的,尤其和女生一起出去,一定要抢着买单啊,别让人感觉咱们吝啬,钱不够跟爸说。吃饭多问她们的意见,别一味地点自己喜欢的,别有那么多忌口。住旅店选连锁的,干净放心,人家小姑娘在意这个,别搞那些二流旅店……”

一听到这个,曾许连忙打断他爹:“知道了知道了。”

曾许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他爹一定想到了他和任涧被按在小旅店的那次经历。

“机票买了吗?”曾铁又唠叨了起来,“再看一眼确认一下,别买错了,看看时间,和她们俩约好什么时候走,去的时候打车要注意别被司机绕远路……”

“诶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都成年了。”曾许翻了翻白眼,“你怎么忽然这么唠叨了,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这当爹的还一个劲儿追屁股叮嘱。”

曾铁一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一丝愧疚的表情。曾许忽而觉得不对劲,连忙后退了半步,不禁问:“咋了?”

“许子,其实这种叮咛应该是你妈妈来做的,但是……”曾铁叹了口气,“爸对不起你。”

“突然的干嘛啊?”曾许嫌弃地推了他爹一把,“我发现你越来越肉麻了,动不动就道歉。以前我最怪罪你的时候你从来不说一句,现在我又不说什么了,你倒是……”

二人对视上一眼,满满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世界上最难沟通的情感不是异地恋的男女,一定是每一对父子。

两个看似最亲近的男人,却从来都只用最直接的语言沟通最简单的事情,没有多余的交流。中式父子的关系最为复杂,像君臣,像仇人,又像朋友,偏偏就不像父子。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父与子之间几乎体现不出来,只有沉默才是更多的表达方式。

当父亲决定与儿子促膝长谈时,或都是敞开了心肺的,是儿子面临成熟人生的重要一课。

曾铁摇摇头,仰天叹息:“你的改变始料未及,与我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也许跟我和你妈的离婚有关,当年她走得坚决,但不可否认转折点确实是那件事……我的一瓶酒夺走了你的一切,无论是你妈的陪伴还是对梦想的追逐,亦或是你自暴自弃对自己的摧残。无论如何,我这一年多总是觉得心有亏欠,前些日子你在赌场欠下三十万债,我交钱的那一刻反而心里轻松了不少,因为我觉得这就是我的报应,是我欠你的。可是你的青春又怎么可能只值三十万……”

“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曾许低下头,“我恨不恨你,和我染上赌博倾家荡产,完全联系不到一起去……单拿出来,我就是个混蛋儿子。”

“那我就是混蛋老爸。”曾铁憨憨地笑着。

曾许瞥了他一眼:“你确实是个混蛋。”

曾铁收起了笑容,面色很不好受。

“但是,你总是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却没反思为什么对不起我。”曾许撇撇嘴,“到头来,是你的酒驾害了我,所以……你可不可以把酒戒了?”

曾铁一怔,随即拍拍胸脯:“我已经五天没喝酒了!”

“真的假的?”曾许显然不信。

“和你说实话吧,许子。”曾铁顿了顿,“爸以前年轻的时候的确喜欢喝酒,和好兄弟一起酩酊大醉是我最高兴的时候。随着有了家庭,上了岁数,散了兄弟,自然应该少了喝酒,可是由于年轻时太过张扬,谁都知道我酒量好,所以公司应酬总是免不了一顿又一顿……老板上司都知道我能喝,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其实光靠你爸这点小能耐,挣不了什么钱,都是这些应酬撑起了这个家。”

曾许沉默不语,他爹不顾他的鄙弃,不顾上年纪的身体,也不顾酒驾的危险,应付一个又一个应酬,不就是为了攒钱生活么。他曾经居然还到处欠债,逼迫他爹去还款,甚至赌博欠下巨债,把他爹的努力挥霍一空。

想想自己真不是人。

“离开了公司以后,我就靠拉客挣钱了。既没了应酬,也知道自己整天开车,所以就好多天没喝过酒了。”曾铁说。

曾许由衷地笑了笑:“那是好事,酒有什么好喝的,伤身体。”

曾铁也又憨憨地笑了:“儿子说得对,少喝,不喝了。”

曾许又顿了顿,小声对他爹说:“那啥,反正我也成年了,虽然以前讨厌酒,更讨厌你喝酒,但是我会陪你喝一顿的……嗯……等我旅游回来,找个机会,咱爷俩喝点!”

曾铁惊愕地看着曾许,凝固了有五六秒钟,然后一拍地板:“好!好!老爸等你!等你这顿酒!”

爷俩哈哈一笑,仿佛这一年多以来的隔阂和仇恨,在这爽朗的笑声中烟消云散了。

曾许看着偶有几根白发的曾铁,不禁心酸。他成年了,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成年,意味着自己不再受监管,能够随心所欲。但真的到了这一天,他的思想和心智也变得成熟,他多么希望时光倒转,回到去年,亲手抹除这些荒诞的仇恨。

他爹永远也不知道曾许断腿以后究竟堕落成什么样子,曾许也永远不知道他爹在致使曾许断腿后内心达到了怎样的低谷。

但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式,现在父子面对面,无人在乎过去的伤痛。

“好了,我要出发了。”曾许说,“这两天你出车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开了二十几年车,出不了事。”曾铁把他送到门口,“倒是你才要注意安全,记得我说的话哈。”

“知道了。”曾许挥挥手,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曾许投入了阴冷潮湿的楼道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看到他爹为了生活如此奔波,自己却在外逍遥快活。如果是以前的曾许,他巴不得这样惩罚他爹。但现如今,他只有无尽的羞愧与自耻。

他不禁下定决心:等陪任涧和宋词玩了一圈回来,他一定要疯狂地赚钱,弥还自己欠下的债,减轻他爹现有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