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四掌 粮山崩塌
在宣微殿内,郭元振、宋璟,站在书桌前,李隆基问道:“关于吐蕃国相坌达延修书大唐,请求重新勘定两国边界,定下盟约,请派朔方大总管解琬为代表书信,郭相是何看法?”
郭元振道:“吐蕃多年盘踞西北,兵马强壮,多年与大唐战和不断,臣觉得居心叵测,至于要求朔方大总管解琬大唐代表,不妥!”
宋璟也说到:“臣附议!”
李隆基看着两人一会,说道:“兵法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将书信誊抄,并征询解琬意见,传三百里急信去。”
这时高力士进来禀报:“户部公廨捉钱令王翰毅求见。”看着高力士眼角都向上翘的笑容,李隆基让郭元振和宋璟一起出去看看。王翰毅瑟瑟发抖跪在宫门外,手上捧着厚厚的账本,这里登记着价值将近两千万两的资产,全都是粮食投机客们抵押来的资产。
这笔钱,真的是太多了。
他根本不敢拿着这些东西,每过一夜,他就只感觉脖子颈嘎嘎的响,像是那些菜市口砍头前,撬骨刀撬颈椎骨的声音。
在听到大街上衙役敲锣通告15文一斗不限量时,他就立刻站起来,用马车拿着十几箱抵押契约,他立刻就请求觐见。
结果却是看到了陛下的车驾,从建福门出来。
“走,咱们去西市看看。”朱祁钰打开了车窗,笑着对等着的徐承宗说道。
五辆马车从建福门而出,走安福门过布政坊,万骑中两营人员便装隐秘在四周,
户部仓部署的人员在几天前接到圣上诏令已经准备好了,在监门卫和金牛卫诸多军卒帮助下,准备到长安各坊去售粮。
太平、善和、延寿、宝阳、常乐、长寿、安仁、长兴等各坊市口也都有军卒推着车去运粮。
姜健在西市漕渠码头,王传忠带着翔龙军配合着在码头装卸粮食。
一辆辆的排车从西市粮食口北门出,向着长安城的角角落落而去,如同洪水放闸了一般,无数粮食,如同那洪峰,向着内城、外城、城郭,奔涌而去。
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李隆基说了,他有100万石粮食,就是有100万石,但是有些人,就是不信。
李隆基来到了西市旁的光德坊,看着里面仓库和露天粮食堆放如同一座座的小山,无不感慨的说道:“这就是他们的底气啊,55万石粮。”“这一下子,决计不会饿死人了,朕最后这一次,十五文一斗,他们已经高价消耗了所有的底气,现在只能跟着朕十五文一斗去放粮了。”
王翰毅无奈的说道:“陛下,他们怕是没有明日了。”
“陛下是仁君,一分利,青黄分,但是可不是所有人都一分利的,陛下要抵押,但是有的地方不要抵押。”
“他们前日在臣这里抵押了全部的资财,昨日就去赌场庄借钱了,唉。”
“他们还不了钱,那些放钱的人,就会逼着他们还钱了。”
唐朝的催债,也可以叫做捉钱。
这帮人有钱的时候,自然是赌场庄子的爷,没钱还欠钱的时候,那就是孙子,要追着讨了。
“活该吧。”王翰毅叹息。
陛下在潞州时,势要豪右之家跟陛下作对,被陛下给杀了,长安巨商富贾,非要跟陛下碰一碰,取死之道罢了。
王翰毅再次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身为太原王家的庶子,当初的嫡亲姐姐王宛凝给他指路,去潞州投临淄王,当初就觉得一个离京郡王有何能耐,现在想起来自己非常幸运。
李隆基看着城内无数的插着户部推着排车,各坊在和百姓们买卖着米粮,,周围的一些商贾如丧考妣。
夺人钱财,不就是杀人父母吗?这些商贾的确是如丧考妣。
宋璟说道:“长安经此粮危,城内不乱,户部和6军府兵当居首功。”
李隆基点头说道:“朕以每人千贯的标准,给他们购置了新的衣帽裤鞋、每人约有三斤肉。”
“吵起来了。”郭元振乐呵呵的看着光德坊,那些商贾们围住了他们的商总,声嘶力竭。
宋璟在一旁脸上有些尴尬,郭元振兼兵部尚书,在圣上身边,宋璟给户部请功没问题,但是给北衙6军请功,有些越权了。
王重和李明两个人穿着便装随着人流走入了围场。
淮南道的盐商,岭南道的海商,江南道的田主,终于把他们的商总围在了粮食之下。
“大家听我说!”满头花白头发张家掌柜歇斯底里的喊道:“安静一下!”
怒声吼道:“圣人在各坊市口放粮,十五文一斗,但是这个价儿,他是赔钱的!他能放几天?这眼看着还有些日子,我们再等等,这粮食售完了,这粮价价不就涨上去了吗?!”
王重暴起,将手中的石块砸向了张老头,怒吼道:“你个老猪狗!”
“大家别听他胡咧咧!”
“圣人已经张榜了,今日十五文,明日涨到五文!以后整个长安的粮价不会超过20文一斗!圣人有能一日运进长安100万石粮食,洛阳还有一百万多石粮食等着进长安!到时咱们粮食只能发霉长虫。”
“咱们的粮食都砸在手里了!”
王重喊完,退出了人群,深藏功与名。
张老头百十块砸掉了帽子,已经怒到了极点,他愤怒的喊道:“当初说好的盈亏自负,是老子让你们一起参与的?你们自己见钱眼开,去钱柜借,去赌场庄子借,是老子让你们借的吗?”
“现在怪到老子头上,你们前几日还高喊,说的好呢!”
陆俊辰缩了两步,他是长安最大的粮商,是他联系长安的粮商们和吴郡士族组成的这个局,此刻心中胆怯,几代人打拼,在这一刻几乎化为乌有。
他有些惊慌失措的往粮食堆里上推了推,群情激奋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张家老头面色煞白,张韵知是他的弟弟,可能自身难保,他现在如果安抚不下来这群商贾,今天绝对活不下去。
他哆哆嗦嗦的说道:“就算是这样,咱们也可以把粮食运到…运到后突厥去,后突厥不善耕种,要粮!对,是这样!”
一名商贾已经出离的愤怒了,到了这个地步,这老东西,还要骗他们!
“你是说后突厥要粮吗?当朝郭相在凉州招抚数十万西域流民开荒屯田,现在那里沃野千里。圣上是平王时在河套地区迁民屯田,建设三座受降城,乌堡无数,河套现在有二十万顷良田,后突厥需要粮食骗鬼呢!”
“别听他们胡说!砸死他们!”王传仲在后面大喊。
“砸死他们!”
张家一众人终于撑不住了向着堆满粮食上跑去。
冯祺和陆俊辰还打算撑一撑,但是看着扑上来的人群,终于吓破了胆,哀嚎了一声向着粮食堆上跑去。
商贾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们,立刻就追了上去。
太阳高悬,一群黑影在粮食堆上狼狈奔逃,竹席卷起的粮堆其实已经有些倾斜了,再加上那么多人在上面追打。
山一样粮堆居然也有了松动之意,几百名商贾追打这商贾自然是手蹬脚刨。
只听到哗啦啦的响声不绝于耳,但是商贾们根本顾不得这声音,他们只想打死那三名带头之人。
在哗啦啦的响声之后,粮食终于发生了滑塌。
周围木头支架哗啦啦脱落而去,十几米高粮堆如铺天盖地的浪头将一众商贾掩埋其间。
“哎呦!坏了,出事了!”京兆府的李明一拍手,大声的喊道:“快班衙役!救火队快”
这种散装堆积起来的粮食,是个人都知道,每天都要谨慎检查,如有倾斜靠近不得。
李隆基站在兴德坊的德康楼上,看着粮食堆砌的山轰然而下,平静的说道:“太糟蹋粮食,一群贪得无厌蛀虫。”
高力士感慨万千的看着这一幕,眼神中露着光,拍着凭栏说道:“原来这就是山崩啊!”
宋璟打了个哆嗦,这个高力士,这个时候,居然在观察山崩,是下次做仪注的时候,怕自己的描述的不够清晰吗?“走,去往兴庆宫。”李隆基开始下楼,兴庆宫多年未曾修补,对付对方自然可以住,这次赚了这么多钱,打算修缮装潢一下,住在这的比皇宫里舒服。
十五王府合在一起建设的兴庆宫南北长1250米,东西宽1080米,占地面积约为134.40万平方米(2016亩),整个宫殿建筑群坐北朝南,呈长方形,并设有六座城门,其中,正门为兴庆门,朝会正殿为兴庆殿,兴庆宫内的建筑及景致主要包括兴庆殿、南薰殿、沉香亭、花萼相辉楼、勤政务本楼、德风楼、龙池等,并于当时唐长安城的太极宫、大明宫并称为“三大内”,兴庆宫为“南内”。
兴庆宫比太极宫和大明宫虽然小,但是足够精致,园景布局以山池为中心,巧于因借,浑然天成。
假山又构曲涧,郁盘亭廊、羡鱼槛、三星桥、涵玉亭及清铃廊等等,绕水而构,与假山相映成趣。
此时春季,型强攻内,大树参天,竹影婆娑,龙池如镜,古朴清幽,十分别致。
李隆基一边走一边对高力士说道:“让翰林院书写邸报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写上,朕通告劝说,还有他们在仙居楼都说的话,定要写上。”
“也让天下人看看,这等罔顾人命,胁迫朝政犬猪的下场。”
高力士俯首说道:“臣领旨。”又看了一眼那些被粮食掩埋的商贾,笑容满面,他学会了。
李隆基是极为擅长杀人诛心的,这一点,朝廷众臣从上到下都深有体会。帝不动,我不动,帝一动,我惶恐。
在潞州时,那是连孩子,都会唱的童谣。王爷说啥就做啥,没事别跟找不自在,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兴德坊内的堆粮场,聚集了一批蠢货。而此时的仙居楼,聚集了一群聪明人。
仙居楼都的聪明人,他们确切的知道,到了这一步,谁也毫无办法。大家都已经晚了。
这里的乐工舞姬今日很忙碌,她们依旧在唱着:“瑞雪惊千里,同云暗九霄。地疑明月夜,山似白云朝。逐舞花光动,临歌扇影飘。大周天阙路,今日海神朝。”这是李峤做的《雪》,李峤武周、中宗时期文坛的领袖,曾三度为相,与苏味道、杜审言、崔融并称“文章四友”,张说赞其文“如良金美玉”,称其文学为“一代之雄”。
唐中宗复辟后,李峤曾为了一己私欲谏言增加了许多编外官员,以壮大自己的实力,试图再度充相,最终导致官僚泛滥、铨选制度失序。同时他也因畏惧武三思的权威,而冤死了驸马都尉王同皎,甚至为了讨好韦后,建议将相王李旦之子李成器、李隆基等人逐出京城。就像张说对唐玄宗的谏言一样: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他为官只是有些无能而已。
相形之下,他的诗文倒是比他的官做得更加出色,李隆基虽然不喜李峤,却也因,诗皆:“风骨高华,句法宏赡,音节雄亮,比偶精严”。两度盛赞“李峤真才子也”,这就是历史的客观性和文化文学的包容性。
阅耳朵歌声,优美音律声声入耳,清脆的声音在秦金楼内徘徊着。
唱曲的人,是大价钱请来的长安名姬。
本来,请这名角来唱曲,是为了庆祝太仓无粮可售,可以准备高价售粮,赚钱了。
“富贵荣华能几时,山川满目泪沾衣。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
“长宁安乐并狂颠,既教翻地亦翻天。卖弄大家犹未足,便使元恭来取钱。”
“这仙居楼神仙逍遥地,醉生梦死几回合,从此相见如路人。”
“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余年。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
“诸位,我先行离开。”
一个中年商贾站了起来,不断的拍手,然后将手中最后一锭金花银,放在了案桌上作为茶钱。
自此时起,身无分文,长安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门外捉钱令拿着抵押契约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