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黄粱一梦
李隆基看着王传仲问:“汝家中若有贵重财物,为防范盗贼盗走财物会采用什么方法?”
王传忠没想到李隆基会问这个问题,思索了一会说:“吾会制作结实的箱子,加固房间的铁锁。”李隆基笑道:“那如果入室是强盗,他会进入的汝的家中,抢夺宝盒而逃,还担心汝的箱子不够坚固,锁不够牢固,使他抢夺的财物在路途中丢失,这样说的话,好像是汝为大盗积攒财物,并看守财物防止小贼盗取。”
王传仲懵了,感觉不太对,可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想想:“那吾会禀告官府,抓捕大盗。”李隆基摇摇头,轻笑道:“再想想。”王传忠思索后又说:“是吾家中应养下恶犬,雇佣镖师护院。”李隆基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王明公,你已经是录事参军了。”
“按照你的逻辑,为防大盗,必须筑起高墙,再聘请更多的镖师护院,要是大盗之上还有大盗呢?你要筑多高的墙,聘请多少镖师啊。”
王传仲愣了,随后说道:“明白了,殿下说的是这天下就不应该有大盗,地方若有大盗必有人护佑之,否则?哼--”握握手里的横刀。李隆基指指前方,“走,去牛角山矿场,那里羁押着一名大盗,去问问就知。”
牛角山铁矿场,李隆基坐在议事厅的朗台上,看着下面身材中等,健硕的中年男子,面色经过风吹日晒,古铜色肤色上,有着大小不一的皱纹,显得比实际要大上许多。显然是洗漱过后才带过来的,脚踝上有铁链磨损的厚厚的茧。
王传仲首先上前:“黄蛮儿,地方传你是侠盗,盗亦有道。可吾看来,盗匪就是盗匪,敢以侠义称盗,简直辱没侠义二字。”
黄蛮儿脖子一扭,大声说道:“谁说我们不能称之为侠盗,吾能判断出哪个人家有好东西,哪个人家一贫如洗,这个就叫圣明;能身先士卒率先的潜入房间,这个就叫勇敢;能为大家带路,最后再退出房间,这个就叫义气;明白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这个就叫智慧,偷完之后分的足够公平,这个就叫仁爱,要成为远近闻名的侠盗,哪能不具备这五种德行呢?”
王传仲大喝一声:“这就是所谓的侠义。圣人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刻遵守好的品德提醒自己要做一个好人。汝入室偷盗,甚至光天化日下抢劫,这是犯法,不怕律法吗?”
黄蛮儿丝毫不惧:“律法,请问何为律法,沁河水灾,毁坏田园,冲毁房屋,百姓死伤无数,可有朝堂救济灾民,州府义仓可曾放粮,律法明典,义仓是州府救济当地百姓灾年储备之力粮,当年三县受灾,府衙存量有20万石,为何不开仓放粮。”
王传忠说道:“胡说,当年沁河水灾,三县百姓十数万受灾,两县道路冲毁,州府明令地方县府可借当地富户粮食应急,道路疏通之后,州府随后偿还。吾当年就是潞州的司事吏员,救助百姓钱粮都有百姓本人画押,事后州府义仓共偿还11万石,还有灾后又拨牛马5000匹,钱12万贯。”
黄蛮儿哈哈哈大笑:“富户救济?当年县衙出面,只是说是富户代朝廷救济村民,只要百姓画押即可领取粮食,帐篷,郎中看病。谁知道救济画押的纸张成为一张张催命的债务,富户放出借一石粮食明年要还一石三斗,搭建帐篷,一人住一日要一斗粮食,看病养病一副药要百钱。受灾百姓百姓劳作一年根本无力偿还,土地房屋就只能抵债,自己一家被罚没为奴。吾和同村人数十人是偷跑出来的,无户籍落身之地,就在山间借助山洞居住。后衣食无续,就下山打劫过路商贾,不过吾从取人性命,也不抢贫苦百姓,钱财也只拿走一部分,后有商贾过路就主动放下一些钱财,吾等也就不拦路,并护送走出山路,还会时常接济一些贫苦人家。这不比那些富户县衙仁义,这难道不是善行,怎不能成为侠盗呢!”
王传忠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解。李隆基看着黄蛮儿有些得意的表情,觉得可悲又可恨,开口问道:“黄蛮儿,今日话可和其他人说过?”“没有,”黄蛮儿摇头:“坊间传闻殿下是真武大帝转世,文能善水招财,武能扫荡鬼怪。”
李隆基打断黄蛮儿的话,问道:“那为何今日提起此事,是为自己落草为寇辩白,还是状告救济士绅富户卑劣行径?”
黄蛮儿跪下:“殿下,建屯营,开荒陌,教屯民养殖,手工技艺,成立合作工坊,黄某在此谢谢。”
李隆基看着黄蛮儿俯身磕头的样子,起身道:“矿场如何,比不上那山上逍遥快活?”
黄蛮儿摇头:“山上贫瘠,无法耕种,缺医少药,只能靠打劫度日,还要提防官兵清剿,乡绅报复,看似逍遥每天提心吊胆。”
“如今在矿场,殿下仁慈,不缺衣食,每月还有郎中看诊,虽然劳累,但也心安。”
李隆基看着黄蛮儿问:“汝读过书,不过听名字不像是中原人?”黄蛮儿低头说道:“参加过乡试,黄某母亲是突厥人,父亲是潞州人。”
李隆基看着眼前这中年人又问道:“可有其他人”黄蛮儿脱口而出:“没有,身为山匪朝不保夕,哪敢有家眷。”
王传仲站在一旁,指指太阳:“殿下,要尽快返回潞州,不然城门关闭之前就赶不回去了。”
李隆基点头,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月上梢头,李隆基躺在浴池里,高力士在一旁试了试大锅里的水温,让旁边的小厮,用木桶给浴池内加水,王传仲一身蓝色布衣坐在旁边,小声道:“殿下,今日黄蛮儿所言之事不知可信?”
李隆基眯着眼,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只听扑通几声,几个人全都跪在地上。“这是何意?”高力士慢慢走过来“郎君,慎言!圣人乃当今”说着指指天上。
李隆基摇头:“吾说的田氏代齐,当年齐国在管仲的治理下,整个齐国生机勃勃,国力强盛,百姓安康,齐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共主,然后管仲死后没过多久,田成子就杀了齐国国君,窃取了整个齐国,田成子虽说有一个盗贼的名声,却继续使用管仲的谋划和原来齐国的制度,享受着国君的服务,周边小的国家不敢非议他,大的国家也不敢讨伐他,过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你说也很奇怪,田成子盗取了整个齐国可他却用齐国强盛的国力来维护自己的盗窃之事,听起来好像特别矛盾,可更矛盾的是以忠心闻名的比干子胥,好像没有一个能安度晚年,然而田成子这样却可以,而且他还劝诫自己的大事要向商朝的比干学习,你说这是不是一个笑话。”
王传忠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高力士示意其他人都出去,低头说道:“殿下是担心太子”
李隆基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王传仲,如果把黄蛮儿今日所说的五德改成洞察先机,知敌人强弱,粮草所在;身先士卒,率先杀敌;冲锋在前,撤退殿后;知道能战之地,避免身处陷地。这个黄蛮儿不但读书,而且懂兵法。”
王传忠一听,说:“听说他是主动下山投案的。”“查查吧,让靖安司历练历练”李隆基说道“只打听消息。”
高力士低声说道:“东都传信,张氏兄弟买卖京都卫所武官,和武嗣佑起了冲突,太子和武嗣佑近来关系密切。”
王传仲听闻:“这张氏贼子太是狂妄,京都十六卫所是护卫长安的,这是叛国,诛九族之罪,仗着武帝宠幸无法无天。”
李隆基看着一脸愤怒的王传忠:“孤问你,田成子是如何窃取齐国的?”
王传忠和高力士听到一愣,相互看了一下,高力士咬牙切齿道:“痴心妄想,鬼迷心窍。”
李隆基闭起眼睛说道:“君主给天下人制定斗斛,用来计算物品的数量,他就会连带斗斛一起拖走,如果给天下人制定秤砣来计算物品的重量,他就会连秤砣一起偷走,君主说虎符和玉玺就能代表王者的身份,他就会直接偷走虎符和玉玺,圣人说具备道德和仁义才可以证明你是好人,他就会直接偷走道德和仁义。一些偷窃腰带饰品的小贼,必免不了刑罚和杀戮,而窃取整个国家的人,却反而成为了诸侯,这朝堂有时候就是这样。帝王宠臣什么样子,那些追求荣华富贵人就会投其所好,即使违反律法也无禁忌。”
“田成子能够替代齐国,为什么百官没有人申辩进谏,不就是田成子把自己整日在百官面前表演成仁义的君子,让齐国的国君成为荒唐昏庸无用之人。”
高力士吃惊看着李隆基说道:“殿下是说张氏兄弟很可会假传诏书,不会传位给太子。”
李隆基一边穿衣一边说道:“对也不对,张氏兄弟依仗武帝宠幸,嚣张跋扈,武帝厌恶李氏宗室,他们对李氏宗室恶语相加;武帝警惕门阀官员,他们就肆意诬陷官员,武帝如今年迈,张氏兄弟为保自身荣华,把手伸到京都禁军中,又得罪武家;他们提拔的官员都是花巨资买卖的官员,没有忠心不能服众;还想成为田成子,只怕会是黄粱一梦,命不久也。”
高力士和王传忠行礼:“殿下,我们要不要提早做好准备。”
“武帝只是年迈,并没有昏庸,也没有显现出日暮之样,静观其变,等待东都风起。”李隆基让王传仲回去。
回到卧房,看见李婉蓉正在铺床,正在奋力的把里面床铺扫平,这一弯身一身宽大衣袍却遮不住玲珑的曲线,盯着李婉蓉精致的五官,柔美的肌肤,李隆基有些愣神,突然有种想抱抱眼前美女的冲动。
李婉蓉转身看见李隆基,刚要躬身行礼,李隆基伸手抓住那宛如玉葱般的小手,李婉蓉身躯一震,更不敢抬头了。李隆基闻到一股香薰味道,轻轻抚摸着一双玉手。忽然又想到是什么控制自己心中冲动,或者说是这种很自然下意识举动好像不由自己控制。
李隆基想想了说道:“孤想在潞州建一所新学堂,主要以明书、医学,算学等,汝有兴趣可以学习。就使用城内安平坊,安平坊工坊全搬到城外新建的西镇去。”李婉蓉抬头看了看李隆基,有些失望也有些惊喜道:“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