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夺取坂户

天文五年，四月十七日，深夜时分。

攻打琵琶岛城受挫、天神原和前川两战败北、松代城和犬伏城陷落、送亲队伍遭袭等诸多不利于府中长尾家的消息如同雪片一般飞入了春日山城。

自从长尾景实率军出阵刈羽郡后，长尾为景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对长尾景实再了解不过了——好大喜功、不恤将士。若是上条领进行严防死守，恐怕那些参阵的中越地区国人领主们只肯出工不肯出力。万一己方受挫，府中长尾家在越后七郡的支持率将会瞬间下降，原先在三分一之原之战后倒向府中长尾家一方的国人领主极有可能会再度出现反复。

就在长尾为景因失眠而坐在本丸庭院边上的走廊上赏月之际，作为其亲信家臣的黑田秀忠、金津祐高（黑田秀忠之弟）二人则是慌慌张张的跑到了长尾为景身后。其中，黑田秀忠靠近长尾为景，低声耳语了几句。

只见长尾为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陪伴在他身边的继室虎御前（古志长尾家家督长尾房景之女）见状就知晓有大事发生，赶紧先行起身离开。

长尾为景随后就发出了一声感叹：“生子当如上条十郎，至如吾儿，如豚犬耳!”

虽然长尾为景非常愤怒，但还是保持着一定的理智。他并没有选择临阵换将，更没有选择召回身在前线的长尾景实。至于长尾景实要求自己发兵增援的请求，长尾为景并没有立即同意。

因为，眼下越中的局势也不太平，神保庆宗之子神保长职频繁联络池田城城主寺岛职定、泷山城城主水越盛重、愿海寺城城主寺崎民部左卫门、隐尾城城主南部尚吉等诸多神保家旧臣，使得府中长尾家才攻灭不久的神保家颇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一旦神保长职联合越中、加贺两国的净土真宗势力于越中举兵，以椎名家的实力是很难抵挡的。

再加上此刻奥信浓的高梨家与村上家之间的摩擦不断，高梨家既是府中长尾家的有力外援，又是拱卫越后上越南部最为重要的一道屏障，是绝不能轻易放弃的。

此时的长尾为景可谓是分身乏术，他为了确保越后颈城郡以及越中新川郡的稳定，甚至心生请求朝廷、幕府出面来缓和府中长尾家与上条家之间关系的想法。

如今，长尾为景只能寄希望于绫姬能顺利抵达鱼沼郡，以及上田长尾家能够站在自己的一方。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自从上条清定一行人有了上田长尾军的一路护送以及引路，很快便抵达了上田长尾家的本据坂户城外，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坂户城坐落于鱼野川（坂户城西侧）和三国川（坂户城东侧）交汇处的坂户山上，因为是进出坂东（关东）八国的门户之地，故而就被称之为坂户。

在鱼沼郡与陆奥国会津郡的境目地带奥只见湖以南，还有一座上田银山，是上田长尾家最为重要的财政收入。

在前往坂户城的途中，清定为了增加夺取坂户城的成功率，还特地安排宇佐美定满先后前往板木城、须川城、六万骑城、稗生城、小出城等地，联络仍站在守护一方的发智长芳、金子尚纲、福岛政为、平子房政、榆井治部少辅等将。而湛光风车则是先行潜入坂户城中，将坂户城中的所有道路以及箭橹、城门、长屋等设施尽数画下，为上条军夺取坂户城做好充足的准备。

其中，以稗生城城主平子房政负责牵制府镇守在下仓山城（下仓城）的中长尾家家臣福王寺孝重，而剩余的发智长芳、金子尚纲、福岛政为、榆井治部少辅等鱼沼郡诸将则是立即做好出阵的准备，随时接应上条军来夺取坂户城。

另一方面，长尾房长、长尾政景父子二人对绫姬的到来可谓是极为重视，不仅派遣了三百余军势在八箇峠负责接应和沿途护卫，还特地为绫姬准备了崭新的花轿，两人更是引着家中重臣在坂户城外恭候着。

上田长尾家的这些举动，使得自上条清定以下的所有人都深感不满，只是没有立即表现出来罢了。

此时此刻，长尾房长、长尾政景父子并没有意识到厄运即将降临，反而对绫姬的到来感到非常高兴，甚至认为在不远的将来，上田长尾家的地位能超越古志长尾家。

虽说绫姬在城外见到了原本该许配的夫君长尾政景——身穿一身雪白的吴服，发髻光洁油亮，唇角收敛，鼻梁挺直，也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但此时的绫姬却对其并没有任何的好感。因为，她与长尾政景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甚至还是第一次见面，更不知道其脾气秉性，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鉴于绫姬一行人远道而来，而且还在涉海川一带遭到突袭，长尾房长并不急着安排绫姬与长尾政景完婚，反而先行安排众人在坂户城的内外进行入住，准备在五月初再进行正式的婚礼。同时，派遣同族重臣大井田氏景出使春日山城，向长尾为景告知绫姬已经抵达坂户城一事。

不过，为了庆祝绫姬的到来，长尾房长还是在坂户城的本丸里大摆宴席，甚至还召来了不少白拍子的舞姬来进行表演，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坂户城会在之后遭到突袭。

白拍子，盖起源于鸟羽天皇在位时，由岛千岁、和歌前两人所创的歌舞。最早是身穿水干（类似于狩衣而较为简朴），头戴立乌帽子，腰插白色刀鞘而载歌载舞。所以又能被称之为男儿舞。后来除去了乌帽子与刀鞘，只身穿白色的水干，所以才被称之为白拍子。

为了尽可能的拖住长尾房长、长尾政景父子二人，清定便让内山满久参加宴会，自己则是与斋木尚重、宇佐美定胜、八条与四郎等人率军突袭坂户城。

到了酒过三巡之际，上条军上下早已是全副武装，快速从城下町经过，兵锋直指坂户城西侧的药师尾砦。

守备药师尾砦的大门的两名足轻早就被湛光风车所收买，在见到上条军前来后，立即打开了大门，放上条军进入。

而负责镇守药师尾砦的守将是长尾宗景，他此前并没有接到有上百人于深夜进入坂户城的消息，当即抽出太刀，也顾不得自己没有穿戴大铠，就引了十名足轻前来阻挡。

然而，作为上条军先手役的是宇佐美定满长子宇佐美定胜，他见长尾宗景意图阻挡己方入城后，当即挺枪与其交锋。

还不到三个回合，长尾宗景根本不是宇佐美定胜的对手。只见宇佐美定胜将枪身一抖，就直接刺穿了长尾宗景的胸膛，又向后一拔，直接将长尾宗景的尸体甩到一旁。

“反抗者立斩不饶！”宇佐美定胜随即一边喊着一边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正在欣赏白拍子歌舞的长尾房长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突然，一名浑身血污的武士踉踉跄跄的就闯入了大广间里：“敌袭······敌袭······”

“你说什么？！”长尾政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长尾房长。

“是何人来袭，快说？！”长尾房长之弟长尾景基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并来到了奄奄一息的武士身旁询问道。

“叔父，他已经断气了。”长尾政景见长尾景基还揪着那名武士不放，就提醒了一下。

“啊？！”这时，在大广间中间的五名白拍子们再见到了一具死尸后也没有了心思继续跳舞了，直接躲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们这些贱人，是不是你们把贼人引进城中的？！”长尾景基愤怒的说道。

只见白光一闪，长尾景基的太刀已经出手。伴随着凄惨的叫声，大广间里血光四溅。在一瞬之间，五具女子的尸体就横陈在大广间里。

内山满久则是以护卫绫姬为由快速离开了大广间，以免绫姬遭遇不测。

此刻的上条军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冲至了本丸，途中几乎没有遇上什么阻力。

“阁下就是长尾越前守吧？”宇佐美定胜率先突至大广间的走廊之上，也见到了死于非命的五名白拍子舞姬。

“你是何人的家臣？”长尾房长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并没有丝毫的胆怯，反而是身后的长尾景基和长尾政景二人，连手中太刀都快拿不稳了。

“在下是上条淡路守家臣宇佐美民部大辅定胜。”宇佐美定胜很愿意自报家门。

“宇佐美？难道是岩手城那时留下的余孽？”长尾房长瞬间就联想到了岩手城屠城一事。

“不错，家父宇佐美骏河守就是幸存者之一。”宇佐美定胜点了点头。

“想不到长尾越前守在面临绝境之际还会滥杀无辜？”这时，上条清定缓缓走到了宇佐美定胜的身后，白拍子舞姬的血液渐渐流到了他的脚边。

“她们是不是你派来的？！”长尾景基用着颤抖的声音问道。

“不是，自从三分一之原之战后，上条家哪里还有余力招来白拍子？”清定笑着说道。

“你又是何人？”长尾政景见说话的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后问道。

“在下是上条淡路守清定。”清定目光如炬，还向前迈了一步。

“是谁杀了这些舞姬？她们何罪之有？你等杀害这些手无寸铁的舞姬不外乎是两个原因，要么是因为害怕，要么是因为憎恨。”清定并没有因见到死尸而感到害怕，毕竟在三分一之原上，他已经见够了。

“······”长尾房长、长尾景基、长尾政景三人几乎无法反驳。

“给你们两条路，要么像武士一样战死，要么就在此地切腹自尽吧。”清定并不打算让他们继续存活在这世上，因为上田长尾家已经多次背刺了越后上杉家和上条家，像这样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的人留着，只会是徒增祸患。

“哈哈哈······看来这是天意，老夫为了想方设法保全上田长尾家，才被迫先后背弃太守家、府中长尾家、上条家，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长尾房长不禁苦笑着说道。

“若不是阁下在叔父大人遇袭之际不战而退，恐怕三分一之原之战的结果就会不一样了。但可惜没有如果。”清定自然是一直记着此仇的，他就是因此差一点被长尾景实所率的追兵追上。

“事已至此，老夫不会轻易让你等夺取这坂户城的！”长尾房长说完就引着大广间里的十名武士以及长尾景基、长尾政景等人向上条军发起了攻击。

“自取死路。”清定摇了摇头，便将手一挥，示意身后的军势向前冲去。

原本，清定是打算给长尾房长一个体面的死法，可没想到他却不愿意。

结果，还不到半刻的时间，以长尾房长为首的十五人尽数被讨取，而上条军则伤亡十人。

“主公，我等已经控制了本丸周边，内山扫部助殿正在护卫着绫姬殿。”过了一会儿，八条与四郎就向清定汇报道。

“很好，速速接管坂户城全城以及城下町，并将长尾越前守等人的首级挂在城外示众，城中的上田长尾一族之人一个不留。另外，将这五名白拍子舞姬厚葬吧，她们本不应该在此丧命的。”清定深知这些白拍子舞姬是因为自己而死。

“遵命。”

翌日清晨，宇佐美定满就与发智长芳、金子尚纲、福岛政为、榆井治部少辅等鱼沼郡诸将一同，率一千余军势抵达了坂户城外，也见到了长尾房长、长尾政景、长尾景基、长尾宗景等一百余颗上田长尾一族的首级。

“上条淡路守殿真是英明神武啊，坂户城易守难攻，竟然能在一夜之间将其攻落，看来很快就能匡扶太守家了！”发智长芳高兴的说道。

“哪里哪里，我主上条淡路守说了，之后还得仰仗鱼沼郡诸将呢。”宇佐美定满可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儿得罪鱼沼郡的国人领主们，自然是要对他们极力奉承一番。

随着上田长尾一族大都遇难，以及上田长尾家有力同族家臣大井田氏景也离开了鱼沼郡，故而上田长尾家的谱代家臣、被官不敢主动出兵攻打坂户城。

再加上清定在控制坂户城周边后，就派人告知上田长尾家的家臣们，自己只诛杀上田长尾一族，余者一概不论，尽数本领安堵。

就这样，上条清定以一百四十人的兵力夺取了上田长尾家的本据坂户城。之后更是借助发智长芳、金子尚纲、福岛政为、榆井治部少辅等鱼沼郡诸将之力，迅速将鱼沼郡绝大部分地区压制。同时，上条家与山内上杉家也能进行直接联系。

而长尾景实的好大喜功以及意图成为储君的野心，不仅让府中长尾家彻底失去了下克上取代越后上杉家的可能，更让长尾为景好不容易构建起府中长尾家最大的版图再度有缩水的迹象。府中长尾家的兴起就像是烟花一般骤然升起，无比绚烂，却又很快如烟消散。这是一个短促而又华丽的巅峰，也是一个伟大时代的序曲。府中长尾家本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