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空谈之才孔文举
“没想到许县号称大汉国都,居然脏乱成这副模样,也没个地方消遣,唉。”
来到许县,递交完奏表后两天,诸葛瑾就陷入了百无聊赖的状态,也对如今的国都大失所望。
来之前,他也幻想能到酒楼茶馆清楼到处浪,喝酒品美奇遇各种文武人才。
到了之后,除了郡邸本身兼营的酒舍以外,其他一个娱乐场所都没看见。
茶馆就不用说了,汉朝的茶还是葱姜花椒盐煮的汤,根本不存在茶馆。
至于清楼……这个时代只有达官显贵养奴婢供朋友享乐,或者军中有负责洗衣服的女营。
或许有人奇怪:不是说早在春秋战国,管仲就发明了“女闾”么?还号称从业者七百。
但“女闾”其实是齐桓公用闲置的宫女赚外快而已,连经营场所都是直接开在宫市里的。跟汉末落魄贵族让自家奴婢卖回本一个道理。
正是这番瞎逛,诸葛瑾切身体会到:糜竺为什么那么想抱大腿、实现阶级跃迁了。
这年代的世家贵戚,在面对巨富时,是真有底气说“有钱了不起啊”的。
很多东西就算你有钱了,也需要配合社会地位,才能买到。
……
晃悠了两天,丝毫没涨到见识的诸葛瑾,回到郡邸后很是郁闷,就跟陈登聊起了许县见闻:
“元龙兄,你原先也没来过许县吧?为何你对此地的萧条丝毫不以为异呢?
我在广陵,好歹见市中有坐肆、谒舍,为何许县的商贸反不如广陵繁盛,连谒舍都没有。”
陈登则轻车熟路地调侃:“许县本就不以商贸著称。周遭数郡,以陈留地接鸿沟、商旅最盛。只是曹操麾下颍川士人太多,都想光耀故乡,力劝曹操定都在颍川郡。
不过,原本许县应该也是有些坐肆、谒舍的,只是迁都仅仅两月,百废待兴。朝廷郡邸都不够用,曹操就把民间谒舍统统征用了。
我们还算好,毕竟是正经州郡使者,还能住郡邸。若是白身求官之人,此时来许都,怕是只能住益州郡邸了。”
诸葛瑾听得很认真,也算涨了点常识。
汉制要求在都城设置天下所有郡的郡邸,供各地进京述职的官吏起居,类似后世的“某省驻京办”,但也有所区别。
后世的驻京办都是各省自掏腰包供养的,属于赔本赚吆喝。汉朝的郡邸却是朝廷九卿中的大鸿胪集中管理、统一开支。
大鸿胪类似后来的礼部,既分管各国使者的朝贡接待,也分管各州郡的使者觐见接待。
许县在三个月之前,还一座郡邸都没有,现在突然升级,曹操可不得把民间的商业场所全部征用为官产了么。
难怪许都萧条至此,估计得经过几年的建设才能恢复繁华。
另外,陈登话里还有一个细节,引起了诸葛瑾的好奇,于是他继续追问:
“刚才你提到‘怕是只能住益州郡邸’,莫非益州的郡邸特别差么?”
陈登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益州已经多少年没派人入朝了,听说曹操一开始都没打算设益州、交州郡邸,
后来发现郡邸狱更加无用,才临时改回了益州郡邸——我想,应该没人想住在原本打算作为牢房的所在吧。”
诸葛瑾恍然。
郡邸狱,也算是后世财会专业学生朝圣的所在了。
后世学会计的经常说:AI永远取代不了人类,因为AI无法代替人坐牢。
郡邸狱就是华夏最早的“会计专门监狱”。
负责关押汉朝各郡的“上计”舞弊人员。
也就是各郡进京报税的官吏,如果被发现偷税漏税、隐瞒户口,就丢进其中坐大牢。
当年雒阳的郡邸狱,早在桓灵年间就已经是纯摆设了。灵帝根本收不上来地方税,全靠卖官维持财政。
所以许都这边,曹操也是一开始脑子发热,为了维持体面,才征了一座谒舍作为郡邸狱。后来发现正常郡邸都不够用,又改成益州郡邸。
突出的就是一个草台班子的随意性。
反正天下大乱,那些不是曹操实控的州郡,根本不可能给曹操“上计”税赋户籍。
陈登也知道诸葛瑾就是想见见世面,于是解释完后,顺便就帮他出主意:
“你若是闲着想找地方游览,我看如今整座许都,只有去永宁宫看看了。如今天子方至,曹操只来得及修了最南边一进的景福、承光二殿。
北宫永宁、永始并各处园林、教坊,还在大兴土木,并不禁外人靠近。刚好益州郡邸也在那附近,位于尚书台西北面,若是想为玄德公寻访求官未遂的遗贤,也可去碰碰运气。”
诸葛瑾连忙记下,表示受教。
昨天他瞎逛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如今的许都,基本上就是一个大工地,只是没想到连皇宫都才造了仅仅两间。可见曹操迁都的仓促。
既然别的地方实在没有可玩的,那就去未完工的皇宫打个卡,顺便再去游士汇聚之地转转。要是还没收获,就宅在郡邸等召见吧。
……
来到许都后的第三天,诸葛瑾终于做足了攻略,一大早就带着陈到,喊上陈登,绕到宫城最北边,登上永始台的土山,观赏了一下皇宫的修建景象。
因为还是一片大工地,所以只要别靠近最南边那几座已经投入使用的皇宫,就没人管你。
颍川的支流潩河的支流清潩河,刚好从皇宫西侧远处流过,距离宫城还有几里地。
可以看到无数的漕船运着土方、砖石、木料来到永始台西边一两里外的码头,然后卸货。场面一片忙乱,数以万计的徭役百姓在苦苦挣扎。
土方和砖石还好靠挑担或牛车装卸到施工地点。而那些从许都西北嵩山、伏牛山砍伐来的、用作皇宫梁柱的整根巨木,就非常麻烦了,只能在地上铺垫好滚木,然后上百名徭役力工合力推动巨木,一点点往施工地点滚。
诸葛瑾虽然不懂建筑学,但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好歹有点管理常识,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统筹皇宫修建工程的大臣,肯定是个不懂实用之学的草包,如此舍近求远,浪费民力,真是不该。”诸葛瑾忍不住跟同游的陈登吐槽。
陈登却笑了,示意他积点口德:“这话可不敢说——如今担任将作大匠,统筹皇宫修建的,还是玄德公的好友呢,便是三个月前被袁谭攻灭的孔北海。
他失郡入朝后,曹操念在其是孔子之后,家学渊源深谙礼法,就让他暂时主持皇宫规制考订、修建。”
诸葛瑾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一个问题:“你原先去过雒阳,见过雒阳的皇宫么?”
陈登:“远观过,里面就没见过了。”
诸葛瑾:“那只说远观,你觉得如今这皇宫的外墙、门楼,与雒阳时形制孰高孰低?”
陈登摇摇头:“不如雒阳远甚,不过将来会不会修得更恢弘,就不知道了。”
诸葛瑾却已经通过这些回答中的蛛丝马迹,抓住了真相:
“我懂了,曹操也知道孔融在实用统筹之学上,毫无才干。但他顶着孔子后人的名头,天下礼制他说了算。让孔融也点头、修一个花钱少些的皇宫,就不显得他曹操欺君虐主了。”
陈登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仔细回味揣摩,觉得果然有些道理。
子瑜贤弟的观察还是敏锐啊,果然能见微知著。
曹操自作主张省钱的话,会被天下人喷。有孔融这个挡箭牌后,再有人喷曹操就能说:我也想给陛下最好的享受啊,但孔融说这样就够了,符合礼法了,我也不好越礼啊……
不过陈登毕竟跟刘备、孔融都有交情,想明白这一节后,他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既如此,以贤弟的实用才干,何不寻机点拨孔文举一二呢?他毕竟是已故的陶公故友,跟玄德公也交情莫逆。”
诸葛瑾:“有机会再说吧,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这皇宫也没什么好游览的了,且去益州郡邸看看,回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