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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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生日会惊喜

当文河习惯性地走向公司餐厅的屏风,想起苏捷的话,不能总一个人吃饭。可他天性社恐,本部门一个同事也没混熟。长袍刺客为了减肥,不怎么到食堂吃饭,寒蝉和蒂拉通常结伴而行。组里有几个小圈子他也难以融入,人家吃饭时说说笑笑挺热闹,他担心自己插进去冷场。

也有跟他一样独来独往的,比如常坐在窗边那个戴豹纹眼镜的消瘦女人。此时她低头敲着笔记本,桌上照旧摆着蔬菜三明治和不再冒热气的黑咖啡。文河不由想到卧薪尝胆这个词。餐厅就像她的工作室,她从不吃正餐,连限量版生蚝都不点。

出于好奇以及自我挑战的念头,文河径直走到她对面的座位,鼓起勇气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她向文河投来友善的一瞥,继续码字。幸好今天他只点了腊味煲仔饭。在她面前,不好意思当个吃货。

“我叫影子(影子)。”她率先打破沉默。

“我是游戏部的文河,你在哪个部门?”

“请你帮个忙行吗?把去年的游戏年度报告发给我。我在做发展部的一个项目,想参考些数据。”影子合上笔记本,望着文河,单刀直入。

文河迟疑道:“我得请示组长。”

“那就不必麻烦了。”影子的语气有些哀伤,“报告是办公网公开的,在编职员都能看到,而我现在比较尴尬……”

这时苏捷发来信息,让文河立即去南区顶层露台。

饭刚吃了两口,文河起身向影子告辞,说他临时有会。

影子的眼睛里全是理解,但希望的光芒正在熄灭,如同一个溺水者,让文河不忍直视。

文河第一次点亮电梯顶层的按键,在急速飞升中耳膜微微发胀。通往露台的大门紧锁,他尝试刷卡和指纹验证,显示权限不足。他想起寒蝉说过,顶楼花园是九级门禁,那相当于部门总经理。吱扭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苏捷探出半张脸,冲他招招手。

文河随她踏入秘境,豁然开朗。九座抽象金属雕塑围绕着圆形喷泉,里侧还有花园式餐吧和烧烤台。苏捷说董事长喜欢在这里举办招待会。

天蓝得明媚,文河凭栏远眺,越过层层叠叠的楼宇,能看到十里外的高尔夫球场。风很大,苏捷微眯双眼,玫瑰色真丝衬衫映衬娇美的肤色,手指不时捋过飘扬的发丝。文河的心突然震颤了一下,每个皱褶里都藏着难以名状的渴慕。

“别搭理那个豹纹女。”苏捷说。

文河一怔,刚才餐厅只有寥寥几个陌生人,苏捷怎么知道他在跟戴豹纹眼镜的女人说话,难道她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

苏捷见他不吭声,有点急躁:“你听到没有?”

文河故意逗她:“你说过,现在做的所有事,包括吃饭,都是一种资源积累,为什么阻止我社交呢?”

“她是从对手公司跳过来的,随时面临被起诉的风险。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甚至迫使自己失忆。她是飘荡在公司的游魂,谁知道能不能撑到复活的那天。”

原来如此,文河心绪纷乱。那么影子在公司没有名分,不在网络系统里,也没有固定的工位,还要时时提防被人识破。在这种情形下,她必然谨言慎行,为什么初次见面就向他求助?

苏捷问:“你演讲稿写好了吗?”

想到这事,文河又开始头疼:“在搏击操课上遇到了米总,结果演讲的任务就摊派给我啦,真是忙中添乱,意外‘收获’!我刚进厂,没什么可讲的,只能应付一下。”

话音未落,苏捷竟猛踢了他的小腿,痛得他直不起身子。

苏捷说:“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对自己不够狠。在公司的每一分钟都要拼尽全力,没有机遇可以浪费。聚光灯打在你身上,所有人看着你的表现,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只能成功,不容闪失。参加比赛的目标就是为了得奖。”

文河说:“这样想我压力会更大。我一直非常讨厌比赛,对竞技类的游戏都不感兴趣。人们都活在自己的轨道里,为什么一定要分出高低胜负?”

苏捷说:“你不用把它当成比赛,就看作是展示你的机会。你不一定是演讲能力最强的人,但是要用你的思想和激情征服大家。至少,让大家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

文河说:“晚上我会把演讲稿写出来。”

苏捷说:“写完发给我看,记住,演讲忌讳空洞,大家只想听一个好故事。”

工作间隙,文河不由自主地打开游戏年度报告,寻思着影子想要哪些数据。他的鼠标滑过文档,发展它处于中级防护状态,不能下载打印,也不能复制拷贝。文河正要尝试其他方法,突然接到信息中心小马打来的电话,低声提醒文河:“不要截屏。”文河心一沉,他知道公司所有电子设备都处于监控之中,但没想到这么严密。

前两天上瑜伽课时,文河特意问过康总,影子是不是在为发展部做事。康总没有否认,但神色拘谨,也不愿意多言,只说她不容易。

文河把游戏年度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侧重业绩展示,毫无技术含量。有什么保密可言?在公司呆久了,他有时会有一种无力感。太多项目因为部门之间的壁垒受阻,太多会议因为彼此过度戒备而无法实现高效沟通。血管堵塞是巨型肌体运转的隐患,这不是他能操心的问题。尽管苏捷警告过他不要搭理影子,但在力所能及的细节上,他想跟随直觉,尽可能为同事提供帮助。

突然,屋里暗下来,灯都熄灭了,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大家停下手中的活儿,战神纳闷地走出办公室,问是不是跳闸了。墙壁上的投影屏幕呈现动画片头,几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放飞一只红色气球,气球越变越大,在高空中爆裂,弹出一位黑衣滑轮少年。

欢快的音乐响起,长袍刺客变魔术般端出一个大大的方形蛋糕,烛光跳跃。大家纷纷起立,蒂拉带头唱生日歌,大家拍手齐声高歌,Happy Birthday to战神!

战神双手合十许愿,然后一口气吹灭蜡烛:“刺客突袭,一招戳中我的心!谢谢大家!太惊喜太感动了!”

大家起哄让他晚上请客。

战神笑道:“明早有会,今晚要准备一下。这样吧,周六晚上我请大家包场蹦迪,玩通宵!”

刺客酸溜溜地说:“哎呦,生日当然要跟最重要的人分享,哪里轮得着我们?”

战神把蛋糕切成小块,分装在盘子里,第一块就递给刺客:“你们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刺客说:“我没那么大福,还是替你献给米总吧。”

文河松了口气,因为今晚苏捷叫他一起吃饭,说介绍两个朋友给他。他还担心跟战神的生日会撞车呢。为了更加隐蔽,苏捷跟文河约好傍晚七点在距公司两公里以外的宠物店门口碰面。

下班后,文河跨上共享单车,驶出产业园区,飞奔在僻静的小路上。车轮碾过斑驳的树影,他哼着歌撒开把手,仿佛又回到了没心没肺的学生时代。路过一个穿黑裙子匆匆步行的女人,戴黑色贝雷帽和黑口罩,豹纹眼镜十分显眼。

文河放慢车速,叫住影子。

影子拉低帽檐:“别停下,咱们边走边说。”

文河问她想参考报告里的哪些内容,她不假思索地小声说出三项。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前方,跟文河保持一定距离,好像在交接情报。

过目成诵的本事派上用场,文河迅速背出报告中的相关数据。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像是一种回馈,影子告诫文河:“远离苏捷,别把骚扰当成关照。她只是为了满足她的控制欲。”

文河心中不快,他讨厌别人对苏捷的负面评价。

影子说:“《1984》看过吧,真正的权力,我们日日夜夜为之奋战的权力,不是控制事物的权力,而且控制人的权力。”说罢,她拐入左侧岔道,疾步离开文河的视线。

《1984》是文河的枕边书,但他觉得影子的引用太不恰当了。苏捷和他的关系,奇妙而美好,无法容忍别人的恶意揣测。苏捷在关键时刻给他很多帮助,就像从天而降的幸运女神。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沦陷了,连皮鞋尖在他腿部留下的淤青,都闪耀着卑贱的幸福感。

抵达宠物店,文河穿过一排笼子里的猫猫狗狗,看到苏捷在跟店员谈笑。她冲文河招招手,指着玻璃缸里的小蜥蜴,问他哪只好看,红黄斑点的还是青绿色的?文河不敢多瞅:“你不会想养这个吧?刚才我看到一只橘色短毛猫,挺可爱的。”

苏捷摇摇头:“猫狗太费事了,跟养个小孩差不多。”她挑了那只斑点蜥蜴,店员笑吟吟地将它装进饲养箱,递给文河。文河歪着头端起饲养箱,瞟见它四爪贴壁,岩石般的僵脸,豆大的眼睛飞速眨了一下,环绕在颈部的尖刺微微颤动。寒流涌遍全身,文河腿都软了,咬牙跟着苏捷走到车旁,放进后备箱。苏捷抿着嘴笑了。

他们去了一家淮扬菜馆。苏捷停好车,让文河拿一瓶25年芝华士,一瓶皇蜜梅酒,四个芬迪曼汽水。后备箱里装满了酒,文河弯下腰,费力地辨识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瓶子。苏捷凑到他身边,把挑好的酒装进手提袋,说那俩哥们儿不喜欢喝白的。

包间古香古色,还带一个宽敞的凉台,摆着茶桌和藤椅。苏捷麻利地点好菜,亲手沏了一壶茶。少顷,进来一个光头男子,苏捷介绍说这是广播电台的名嘴罗先生。文河跟他握手,喊罗老师好。

随后而来的竟然是战神。他看到文河,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对苏捷笑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神秘人物啊,早说嘛,我下班带他过来多方便,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

战神给文河一种压迫感,不仅因为他是上司,也不是因为高大。战神并不比文河高多少,但那吸足了阳光的麦色皮肤、结实的胸肌还有洒脱不羁的气质让他自惭形秽。如果拿游戏玩家做对比,战神就是装备和经验值都达到顶峰的大神,而他就像个手无寸铁的菜鸟。

战神和罗先生边吃饭边讨论一个游戏配音项目,苏捷逮空拉着文河给罗先生敬酒,还从包里掏出演讲稿,请他助文河一臂之力。

那篇稿子是文河昨天发给她的,她改了一个通宵,仍不满意。她说若是征文,经不起推敲,既是演讲,或可一搏。文河明白了,她希望他以表演制胜,真是煞费苦心。

“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啊,人力部的参赛选手都没这待遇。”战神有醋意。

“你的人出彩,你也有面子。”苏捷说。

“亲自甄选栽培,终究是你的人。”

他们之间有不少暗语,旁人听不出妙趣,但彼此会心一笑。战神看她的眼神满是宠溺,像湖水温柔地托着小舟。招牌鸡汁白鱼端上桌,他用勺子乘了块鱼鳍肉,放在她的碗里。当然,苏捷也不会冷落客人。她美目流盼,肆无忌惮地跟罗先生调侃,他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

他们聊股票聊投资,战神说相中广西巴马的一款楼盘,建议大家抱团养老。罗先生说,媳妇还没娶到就想着养老?你这优秀基因不生几个崽子亏大了。

苏捷笑道,要生就生混血儿,战神的领土已经扩展到马耳他了。罗先生摆摆手说,那地方太小,首都从北走到南就十来分钟,水质也不行,还是移民希腊吧!

文河低下头,把没加冰块的烈酒灌进喉咙。他突然想起来,苏捷那间公寓的门锁密码就是战神的生日,这算巧合吗?

酒足饭饱之后,战神叫来两个代驾,安排罗先生搭苏捷的车回家,让文河跟他走。苏捷从车里取出装蜥蜴的箱子交给战神,带着妩媚的醉意说生日快乐。

“哇哦,好迷人的小家伙!”战神欢喜地揭开盖子,伸进手指抚摸蜥蜴的后背。文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捷和罗先生上了车,从车窗里向他们打了个飞吻。带着醉意的眼睛在夜色中美得迷离,文河不确定她的眼睛在看谁。

文河坐进战神的路虎。夜色中的公路像空旷的赛车道,车子一路飞驰,战神靠着枕头闭目养神,窗户开了大半,冷风呼呼地灌进来。文河以为他喝高了,他却突然发问:“你有女友吗?”

文河说:“没有。”

“学校里没找?”

文河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我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哈?!”战神从靠背上弹起来,一脸八卦,“你不会是……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文河说:“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我不知道怎么跟女孩相处,也没有遇到合适的。”

战神笑道:“你总有喜欢的影星或者游戏人物吧?劳拉(古墓丽影)、艾达(生化危机)、尤娜(最终幻想)?当然啦,也不拘泥于女性。”

“赵灵儿(仙剑奇侠传)还行。”

“懂了,男生一般都喜欢清纯的。”

“可以冒昧地问你的情况吗?”这是文河第一次跟公司的人聊隐私话题,瞬间感觉战神亲近了许多。

“我爱一个人,她是我的朋友,我愿意用毕生的努力把她变成恋人。”战神无比虔诚。

“毕生的努力?这也太夸张了。”

“因为过于珍惜我们的关系,我不想轻易改变现状。有些人可能会说,如果做不成恋人,再退回朋友关系呗。其实退不回去的。恋爱如同熔炉,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进行融合重塑,即使分开了,也不是从前的彼此。在不能保证给她足够的幸福之前,我就不远不近地守护着她,这种求之不得的感觉也很妙。”

文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爱情哲学,震撼之余,更加自卑。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懂感情,也没有能力这样去爱一个人。他问战神:“她是什么类型?”

战神的脸上浮现一丝陶醉:“焰火般绚烂,风一样自由。”

文河眼前浮现出苏捷的一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