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尴尬的饭局
香港腾跃网络公司的潘总是文宇汇公司的潜在大客户,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米总盯了他很久,终于牵上了线,约他这个周日共进晚餐。之前一直是蓝胡子在跟潘总的助理联络,找了一家高端苏菜馆宴请潘总,临时叫文河和蒂拉作陪。
周日傍晚,米总带着他们早早在山月胡同的烟雨阁餐厅门口侯着潘总。
蒂拉问:“潘总长什么样?网上连照片都搜不到。”
米总说:“只见过一面,六十来岁,很瘦。”
蓝胡子郑重向米总介绍蒂拉:“这是我们组的大才女,不但设计思路多,而且编程能力超强。她的搭档寒蝉也很厉害,他们正在打造一部环保手游,有望成为爆款。本来今天要带寒蝉一起过来,他被派去广州出差了。”
米总点点头:“我了解情况,文河也是这一拨儿招进来的,都是我面试的。”
蓝胡子附和道:“米总慧眼识珠啊。”
蒂拉笑道:“文河哥哥面试是不是也穿这身灰西装呀?入职培训和报到时都是这身打扮,特别复古的感觉,我们暗地里叫他灰王子。”
蓝胡子说:“灰王子?这名字不错,游戏部就文河没有昵称。”
米总打断了他俩儿的调笑:“你们确定潘总不用接?这地方不好找,车也开不进来。”
蓝胡子说:“他是个怪人,不用手机。说是要逛逛胡同,一会溜达过来。”
超过约定时间十五分钟了,仍不见潘总的影子。蓝胡子给他的助理打电话,助理说老板独自北上,没人知道他在哪儿,不过他答应来赴宴就肯定会来的。蓝胡子开始冒汗了。
米总的神情有几分焦灼,走出大门,在昏暗的天色中张望胡同口。文河回到院子,打算折返包间看看,在庭院走廊遇到一个瘦老头儿在逗弄金丝挂笼里的八哥,藏蓝色中式棉麻褂,黑裤子,黑布鞋。文河赶紧给蓝胡子报信儿。
那老头儿果然是潘总,像空降下来的。米总和蓝胡子左右相伴,连声道有失远迎。
潘总说:“我年轻时曾四处躲债,走偏门习惯了。”
他们这才注意到,花园西墙紫藤下藏着一扇小门。
四人坐定,米总问潘总喜欢喝什么酒,他说早已戒酒。
开胃菜端上来,是色泽鲜美的江南小点三拼,以及金陵扇贝和蟹粉鱼唇,每人一盅银鱼莼菜汤。
潘总面无表情,也不动筷子。米总试探性地问:“潘总不喜欢海鲜?”
“近日服用中药,不沾荤腥。”
米总看蓝胡子,蓝胡子看文河,低声道:“快去调整一下菜单。”
潘总摆摆手:“本来晚上也很少进食,我喝茶就好。”
文河疾步走出包间,找到领班,要求改素食宴。领班说:“菜都起了。”文河说:“不计成本,重新备一桌。”领班笑道:“您头一回来烟雨阁吧,我们这是私房菜,菜单提前一周订好,特约厨师,特供食材,无法临时更改。”
文河傻眼了,默默走回包间门口,却又替米总觉得难堪,好不容易约到潘老爷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情急之下,文河神差鬼使地拨通了苏捷的电话。那边是传来热闹的音乐声,她应该也在外面吃饭呢。
“等我一下。”苏捷特意走到一个安静地方,听完文河的描述,从鼻子里发出轻笑:“就蓝胡子那德行,还敢订烟雨阁?他联络的潘总,他订的菜单,怎么不亲自解决问题?指使你算什么本事?”
文河说:“我不该打扰你的,不知怎么就想打给你,我好像太依赖你了。”
苏捷说:“我跟烟雨阁老板还算熟,他女儿自幼吃素,他专门在院中建了素食馆,请的厨师都是没杀过生的。但我不想帮蓝胡子。”
文河说:“就当是帮米总了。”
苏捷说:“你倒是会借花献佛。我帮忙,是给你面子。”
文河说:“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
挂掉电话,文河回到包间,米总和蓝胡子正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从太极养生扯到地产风云,蒂拉费心地插播各种搞笑段子。潘总的性情与食欲一样寡淡,应两句就不吭声了。
就在饭局陷入僵局时,领班手提木雕六角灯笼推门而入,深鞠一躬:“我们宋老板请五位贵宾到内室小酌。”
大家一半惊讶,一半好奇,随他在夜色中挑灯穿过垂花门,顺着游廊走入内院厢房,仿佛穿越进了大观园。四壁书画琳琅,中间放置红木青花瓷面圆桌,三对雕花圆凳。
潘总从兜里掏出一枚放大镜,站在一幅山水扇面画前细看良久:“果然是王鉴真迹。”
蓝胡子陪笑道:“‘岭南三杰’同时亮相也实属罕见。”
潘总一一看过,说:“中间那副老梅是伪作,藏品在香港。”
一位面容清秀、穿着典雅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请大家入座。领班说,这是我们老板宋灵。原来,玉女已接替父亲成为烟雨阁的掌门人。
蓝胡子说:“劳您大驾。”
宋灵微微一笑:“荣幸之至,父亲特意交代,一定要把文河先生的贵客招待好。”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文河。蓝胡子和蒂拉一脸震惊。
凉菜端上来,珐琅彩餐具看上去赏心悦目,不过里面盛的是些腌白菜、峨眉豆、南瓜秧,每人一盅金桔茶。领班端着檀香木托盘献给潘总一双银筷子。
潘总拿起筷子,徐徐夹起一片白菜,放入口中。
宋灵说:“自家种的土菜,登不上大雅之堂,请多包涵。”
潘总说:“爽脆。”
米总和蓝胡子舒了口气,也兴致勃勃地开吃。
文河却没了胃口,吃个饭太复杂了。他从没见过米总这么殷勤的笑容,看来合作的愿望比较迫切。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饭局,而是两个公司之间的试探和博弈。
潘总说:“宋老板年纪轻轻,收藏颇丰。屋内只有一副朱雀图不明出处,还请指教。”
宋灵嫣然一笑:“小女拙作,见笑了。”
文河想起吴教授说过一句话,无论当官的还是经商的,都怕人嫌自己没文化,所以艺术品市场长盛不衰。
侍者为每人呈上一只玲珑剔透的夜光杯。
“这些书画皆祖传珍藏,常年闭关锁户,从未示于外人。”宋灵起身为潘总斟酒,声音愈加娇软,“我为您破了规矩,您也要为我破一次戒,尝尝我这儿的原浆老酒。”
不等潘总回应,她的纤纤玉手已在他肩上滑过,如同两只朱雀轻啄树干后调皮地飞离。既是晚辈对长辈的撒娇,也是不容置疑的发令。
潘总显然很受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骨酥般靠在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