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穷水尽
难得按时下班,文河又一次拨通了母亲的电话。苏捷成了母子关系的定时炸弹,只要提起她,火药味儿就冒出来了。文河想尽一切办法去说服母亲,但她的态度越来越烦躁:“你说你们刚开始交往,但你从入职开始就被她迷住了。你导师、你大舅给你介绍的女孩,你理都不理,相亲的时候竟然还装睡!你别觉得男人不着急结婚,这样晃悠下去没好果子。”
“外婆在干啥?”文河不得不曲线救国。
“找外婆也没用,从此以后,苏捷这个话题免谈,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不要跟我们联系。”母亲气冲冲地挂掉电话。
文河叹了口气,仰到在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他深知母亲的不容易,也想当个孝子,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选择——游戏和苏捷,母亲都反对。如果文溪还在,一定是个乖巧懂事的小棉袄。他注定无法让母亲幸福。
干躺了一会儿,苏捷来电话了:“在哪儿,我去接你?”
“回公寓了,今天有点累。”
“怎么,英雄救美伤了元气?”
“分明是狗熊自身难保。”
“全公司都知道你为小雅挺身而出,大闹设计组。”
敲门声响起。
“放门口吧,谢谢!”文河以为是快递,但敲门声不断。“谁呀——”文河走出卧室,打开门,苏捷从天而降,笑眯眯地望着他。
沙发上堆着脏衣服,桌上剩了半个驴肉火烧,桶里的垃圾也没倒,卧室更是一团糟。苏捷的突然造访让文河窘迫不已,连大灯也不敢开。
“稍等,等我一下下!”文河慌忙抱起衣服丢进洗衣机,把餐桌上的垃圾藏到厨房。这时他需要八只手。
苏捷已脱了鞋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不用脱鞋,地板还没擦!”文河冲过来,把一双棉拖鞋摆在她脚下,“别着凉了。”
苏捷蹲下身子,抚摸着鞋面上精美的虎头刺绣:“外婆做的?”
“是啊,每年都给我寄两双,舍不得穿,攒了一箱子。”
“太羡慕了,你不穿我穿。”苏捷穿上拖鞋,略显肥大。她脱去外套,“我知道小雅不在,所以到你府上一游。”
“你消息真灵通,她跟朋友吃饭去了。”文河用纸巾卷起桌上的瓜子皮。
“不是一般的朋友。”苏捷诡异地笑笑,“是战神的答谢宴,在莫瑞法式餐厅,还是我帮他预订的。”
“是吗,都谁啊?”
“就他们两个。小雅肯定有很多委屈要倾诉,战神也有很多不舍要表达。”
“那咱吃什么?附近有家泰餐还不错,或者叫外卖?”
“我要你做饭给我吃。”
文河一脸为难:“我手艺不行啊,你喜欢吃什么菜?我现在去买。”
苏捷拉开冰箱:“有鸡蛋和茄子……够啦。”
“这也太简单了,你难得来一次。”
苏捷笑道:“晚上本来也吃不动,你做得好,我便常来。”
文河拿着食材进了厨房,打开美食软件研究一番,决定做蛋炒饭和鱼香茄子,好在小雅经常下厨,葱姜蒜和各类调料齐备。他从没那么精心地切过菜,就像在雕刻艺术品,确保大小均匀。旺火烧茄子时,他还学着大厨的样子颠颠锅。蛋炒饭外婆很拿手,要是能现场视频教学该多好,可惜老人家不用手机,现在连跟她聊天的权利都被母亲“剥夺”了。他只记得外婆做的蛋炒饭不油腻,粒粒分明,配着香肠丁和细细的红辣椒丝,还要撒上一点胡椒粉。
文河照猫画虎地做好饭,端上餐桌:“喝点什么?有啤酒和红酒。”
苏捷瞟着橱柜上的两只高脚杯:“你和小雅常常小酌吗?”
“她过敏,喝不了酒,舔舔杯子凑热闹。”
“很香诶。”苏捷坐下来,舀了一勺炒饭放进嘴里,竖起大拇指,又尝了尝茄子,一脸惊喜:“比宫廷茄子煲还好吃!”
苏捷吃得很快,像只贪婪的猫。用这么简单的食材就能换来她满足的神情,做饭真是天下最神奇的事。文河情绪高涨,决定每周学两道新菜。
碗盘一扫而空,文河问苏捷吃饱了吗,她摇摇头,坐到他腿上,环住他的脖子:“今天你竟敢拒绝我。”
“没有啦,即使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文河想起母亲决绝的口气,感到一阵愁闷。
“接着给我讲故事,绣仙的情敌是谁?”
“上次讲到,柳岩真学会了刺绣,依依不舍地辞别绣仙,寻访琴仙。琴仙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性情极其冷酷怪异,大众不见其踪不闻其声,精通音律者闻其声不见其形,唯有知己才可观其抚琴。所以,民间流传一句话:‘朝闻天籁,夕死可矣。’柳岩真在琴仙门前跪了七天七夜,他亦不肯见,更莫提收徒。”
“只好从琴仙的知己下手了,是何方神圣?”
“非仙非圣,他的知音至交是一位老渔夫,陋室傍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衣衫褴褛,悠然自得。柳岩真去拜访老渔夫,看到一个妙龄少女在海边拾贝,原来这是琴仙的女儿音弦,常来渔夫家中玩耍。音弦听到柳岩真的故事,动了恻隐之心,说她已得父亲真传,可教他弹琴。你想想那情景,海风吹拂,素手拂琴,眼波流转。音弦很快就坠入情网,而柳岩真听说绣仙被山魔侵扰,拼死营救……”
两人聊得太投入,没有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当小雅推开房门,苏捷与她四目相对,才从文河腿上软软地滑下来。
雅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
苏捷说:“不打扰,我也是临时造访。”
小雅说:“你们继续,我另找住处。”
文河站起身:“你去哪?”
苏捷对小雅说:“没事,你睡你的,我们去文河屋里,声音不会太大。”
小雅说:“那多不尽兴,我还是回避为好。”
文河左右为难。
“不早了,我撤了。”苏捷伸了个懒腰,向门口踱去。
“我送你。”文河追上她。
“不用送,车子就在楼下。”苏捷在文河脸上一吻,冲小雅摆摆手,“晚安。”
小雅来公司办离职手续,退掉门卡,连办公区都进不去了,站在玻璃门外,手拉一只红色小皮箱。文河从里面打开门:“我可以帮你清理办公桌,把东西都拿出来。”
小雅说:“我自己来吧,顺便跟大家say goodbye,上次失态了。”文河便陪她走到工位,她没有打扰埋头工作的同事,若有人从格子间探出头,她便微笑挥手,说声感谢关照,再见。
小雅把柜子和抽屉里的物品迅速取出,整齐地装进箱子,摘下隔板上的海报,扔掉了《大厂生存指南》《职场小白宝典》《游戏设计秘笈》等一大摞书,把迷你电扇、一大包零食和两盆多肉送给文河。
当他们拉着箱子离开,路过战神的办公室,小雅本想当面辞别,隔着玻璃门传出长袍刺客的声音:“他算什么东西啊?入职半年,一个像样的项目都没做出来,不过在办公室打打杂。演讲获个奖、入围游戏大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除了我,谁愿意带这样的新人?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我处处照着他,看他性格内向,还拉他去登山社团,作为组长我哪一点不称职?他跟小雅同居出真情,别忘了那间公寓还是我给他争来的!”
战神用低沉的语调安抚她。长袍刺客的声音更高了:“他就仗着苏捷在背后撑腰呗!别的不行,挺能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小雅望着文河,眼里充满同情和痛楚。
文河无可奈何地笑笑,陪她走到电梯口。小雅说:“师兄,我很抱歉,你不该为了我得罪直接领导。”
文河说:“无所谓,说不定我很快也要被裁了。”
“学校那边我找到房子了,这周就搬过去。”
“不用着急,如果产业园这边求职更方便,你继续住公寓吧。”
小雅顽皮一笑:“那怎么行,苏总都亲自上门宣示主权了,我还要等着被轰走吗?”
电梯门开了,康总和影子在里面,文河向他们问好,跟小雅走进电梯,靠边而立。
康总不像往日那么活跃,眉间愁云缭绕。影子跟他聊着:“夫人怎么样了?”
康总摇摇头,叹了口气:“还是头疼,止痛药都不太管用了,痛不欲生,成天嚷着不想活了……”
“查不出原因吗?”
“核磁共振看不出病变,可能跟她长期失眠有关,演变成精神性头疼了。这病得养,可她脾气急,又容易焦虑,恶性循环,愁死人了。”
“看看中医吧。”
康总摆摆手:“都是骗人的,所谓专家看了不少,汤药丸药吃了一堆,现在闻到药味就想吐了。”
“康总,您对中医有误解。”小雅突然冒出一句。
康总和影子同时回头,纳闷地望着小雅。
文河连忙介绍:“康总,这是我们组的实习生——小雅,她来自针灸世家。”
影子说:“兴许扎针能缓解头疼呢?”
康总摇头:“试过,疗效不明显。”
“您夫人这种症状比较常见,我伯父治愈过很多病例。”小雅递上名片,“我给您留个电话,如果有需要,不妨一试,说不定柳暗花明。”
康总半信半疑地接过名片。
电梯到一层了,他们一起走出大楼,影子望着文河的拉杆箱:“出差吗?”
小雅从文河手中接过箱子,微笑道:“我刚结束半年的实习期,很开心最后一次在文宇汇王国乘电梯时遇到你们。我曾在十五场会议中听过康总讲话,受益匪浅。还有这位我叫不出名字的姐姐,在我第一次登台演示设计方案时,向我投来温暖的目光。再见,祝福你们!”
“难怪看你眼熟,我想起来了。”影子转而对康总说,“就是吴秘书差点把我轰出来的那场协调会——小雅方案做得可漂亮了,战神还夸她是设计部的才女,却不给人家转正,都是嘴上的劲儿。”
小雅向他们微微鞠了一躬,拉着箱子走出院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康总问:“这次游戏部留下了几个实习生?”
文河说:“三个,都是男生。”
康总感慨:“职场对女生太苛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