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生间隙
长袍刺客临时通知文河去上海分公司开会,会期三天,中午就出发。文河说:“那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长袍刺客一脸惊讶:“你办公室没有行囊?”
在公司,几乎每个员工都备有拉杆箱,能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文河说:“我还没出过差。”
长袍刺客说:“好像是哦,以前做内勤,出去的机会少。男人没什么可收拾的,备一身正装就好。你现在需要准备三份会议文件。”
文河赶完材料,冲回家,不见小雅的影子。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凉台上他晾的衣服已被收回,整齐叠放在他的床上。在赶往机场途中,他给小雅发了个消息,告诉她自己要出差三天。
上了飞机,文河才发现公司好几个部门领导都去开会,康总、米总和苏捷已经在公务舱热聊了。文河拖着箱子从苏捷身边经过时,她亲呢地看了他一眼,他有种甜蜜到眩晕的感觉。
入住酒店后,就紧锣密鼓地开会。在茶歇间隙,文河总是不由自主把视线移向苏捷,感到一阵阵甜蜜的惆怅,她离他那么近,却又遥不可及。
晚上,文河没跟同事们去泡吧逛夜市,在屋里赶工,做《绝技》的数值策划。苏捷终于联系他了。酒店在浦东,苏捷约他到浦西的江边汇合。
空气清冷湿润,光影摇曳,江水潺潺,偶尔传来轮船汽笛的闷响。他们并肩坐在江边的台阶上。苏捷的手冰凉,文河拉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兜里:“这是我第一次来上海,超级时尚的大都市,就像一个兼具东方神韵和西洋气质的美丽妇人,但给我一种冷艳的距离感。”
“像初见我的感觉吗?”
“不,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亲切温暖的,不然我也不会向你救助。”
“我喜欢上海,在这里更滋润更放松,BJ太干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田戈要参加年底的游戏创意大赛。”
苏捷微微含笑:“你绕了好大一个弯子,打个比方,本来你是个才人,执意回到民间,却又千方百计想要通过海选入宫。”
“至少我能让大家见到《绝技》的真面目。”
苏捷摇摇头:“这回真帮不上你了,评委都是外聘的。”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成败都是命。”
“不过,想起你的外婆,也不难理解你的性情了,骨子里的淡泊与超脱。”
文河苦笑:“你说的太好听了,其实是偏执。”
“我妈说,这次巡展有个马来西亚富商看上你外婆的手艺,想定制一副敦煌飞天绣,报价500万。外婆说至少要绣六年,她可能活不到那个岁数,而且眼神不好,达不到预期效果,婉拒了。大家都觉得很遗憾,多好的营销机会,先把活儿接下来啊!”
“外婆就是这样,精益求精到苛刻的地步。特别感谢伯母,这趟旅行把我外婆和我妈照顾得很好,让她们在晚年有这样珍贵的海外交流体验。”
“外婆年纪大了,我妈其实也有点担心,好在她的身体一路都很争气。外婆风趣幽默,成了团宠!她从新加坡返程的时候,大家可舍不得她了,好想带她走遍所有巡展的国家。”
“你和伯母一样,人美心善。”
“你也会说甜话嘛,第一次夸我哦。”苏捷侧过脸,把头靠在文河的肩膀上。
在这美妙时刻,田戈给文河打来电话:“小雅回学校了,我陪她吃饭呢。她想喝酒,被我阻止了。”
“那就麻烦你多陪她聊一会儿。”
“你打碎了花瓶,让我一片片捡起来粘上?人家哭得梨花带雨,你也够狠心的。她要是对我有意思,我肯定扑上去了。”
文河压低声音:“拜托拜托,回去跟你聊。”
田戈嚷嚷:“你不是出差吗?晚上还开会啊,难不成在跟那个女上司约会?”
文河去捂听筒已经来不及了,田戈的大嗓门让苏捷笑出了声。
挂掉电话,文河说:“这就是我的室友田戈,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他是个编程天才,《绝技》的主框架就靠他了。”
苏捷冲他眨眨眼:“小师妹对你日久生情了?”
文河说:“我打算搬出去住。”
“真的不考虑小师妹呀?她初出校门比较好骗,以后你倒追都难了。”
文河松开了她的手:“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你竟然把我往外推。”
苏捷说:“结婚的话,小师妹是更好的选择。”
“那你跟我交往不是为了结婚?”
“即使我要嫁你,你敢娶我吗?”
“有什么不敢?”
苏捷笑道:“婚姻就是一种形式,如果婚后不比现在更快乐,何必走这个形式呢?”
她的面孔在朦胧的夜色中有点陌生。文河还没有想到婚姻那一步,但内心深处觉得那是感情的终极归宿。也许是他的观念比较传统吧。仔细想想,父母的婚姻确实没有什么快乐可言。母亲二十岁在造纸厂不慎轧断了一只手,苦练单臂操作机床,被评为劳动模范。父亲在报纸上看到她的事迹,展开狂热的追求。而婚后并非他照顾她,而是她伺候他,还要忍受他的坏脾气。
此时此刻,文河只希望自己永远永远喜欢苏捷。
在宾馆的自助餐厅,文河排在康总后面夹菜,对面是苏捷,两人眉来眼去。苏捷夹一块红烧鱼,文河也给自己的盘子里放一块,苏捷略过了排骨,文河也放弃。苏捷夹了根铁棍山药,文河虽然不怎么爱吃,但也照猫画虎拿了一根。
康总突然回过头:“哎,文河,我还没顾上问,你没再约萧潇啊?”
正在低头盛汤的苏捷飞速向文河投来一瞥。他的脸烧起来:“没。”
康总抬高嗓门:“你不是说要请人家吃饭吗?迟迟不动是欲擒故纵吗?萧潇她妈急得跟我告状,说聊得好好的就不理人了,是不是脚踩几条船?我说别的男孩我不敢担保,文河的人品杠杠的。”
文河含混地点点头,端着餐盘想赶紧撤离,康总还在嘱咐:“这家人特别好,只看重人品和才干,没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出手要快,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一顿饭吃得心慌意乱,文河边应付同事们的聊天,边远远观察苏捷的神色。她看起来跟平日并无不同,神采奕奕,谈笑风生。
熬到晚上,文河给苏捷打电话:“出来聊聊好吗?”
苏捷说:“没空,我去一个上海朋友家玩。”
“之前康总给我介绍了一个女孩,见过面就没有联系了。”
“萧潇,多甜的名字。”
“你别误会。”
“在我眼皮底下相过两次亲了,你这么着急娶媳妇啊?”苏捷的语调充满调侃。
“导师和康总盛情难却,其实介绍的都是这一个人。”
“这么不善拒绝,是你自己想尝试相亲吧?”
“我保证不再去了。”
“别介,该去就去,万一碰到梦中情人了呢。”
“已经碰到了。”
“没事挂了啊。”
文河追问:“你真的不生气?”
苏捷笑道:“有什么可气的,这很正常啊。即使你在跟我交往,也可以去相亲。”
“你在说气话。”
“没有啊,多接触几个人,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
“你的逻辑好奇怪,就是说,你也可能去相亲?”
“如果有人介绍董事长的公子给我,何乐而不为?”
“你一定要这样伤害我吗?”
苏捷的声音冷下来:“呦,说得好像我是大灰狼,你是小白兔。谁伤害你了?伤害是自找的。”
文河深吸了一口气,挂掉电话,心里一阵绞痛。苏捷和他的差距就像一道深深的鸿沟,上面铺着名为爱情的美丽落叶,但他隐隐担心某天会一脚踩空。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董事长的公子是什么意思?嫌他家境贫寒罢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什么要给他机会和希望,让他以为幸福来得出其不意,尔后又化作泡影。苏捷真的不在乎他,心上人跟别人相亲也没关系。也许田戈说的对,他就是她的小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会后,文河没有参加上海分公司安排的考察活动,提前回到BJ。一方面是赶《绝技》的开发进度,另一方面,他看到苏捷就觉得心里难过。她还是那样悠游自在,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不快。
公寓里空空的,不见小雅的影子。田戈说,她周末回趟山东老家,给80岁的姥爷祝寿。文河暗自叹息,他和小雅之间已经要靠田戈来传话了。他在公司附近看了一间小公寓,也跟中介谈好了租金,告诉田戈他准备搬家了。
文河要签租房合同的时候,小雅发来一条长长的信息:
“师兄,其实你曾经对我们的关系定位了——我们是校友和室友。我尚且不够格做你的工友,这是我的奋斗目标。最让我难过的是,感情无法凭借努力获得,我没办法获得你的心,没有机会成为你的女友。我放弃了,认输了,不再痴心妄想,以后绝不越界。让我们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相处的时光吧。如果你还是嫌弃我,那我立即搬走。感谢这段时间的收留和关照。”
他握笔的手停顿了,中介说:“哥,优惠截止今天哦,以后都没这个价了。”
小雅如此诚恳,他应该选择和解,而不是逃离。他放下笔:“对不起,计划有变,我先不租了。”
中介急了:“等会儿,哥,房主诚心出租,我再给他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再让点价。”
“我跟室友和好了。给您添麻烦了。”文河走出门店,路过超市,买了一兜子水果,回到公寓。
门口的鞋架上摆着小雅的靴子,房间里又有了烟火气。小雅在厨房炸丸子,文河看水池里有条鲜鱼,盆里摆着好几样蔬菜:“这么多好吃的!”
小雅回过身,用筷子飞速搅拌蛋清:“快去收拾餐桌,田戈来吃午饭。”
文河抓了个丸子塞进嘴里:“这小子,来我的地盘竟然不跟我打招呼。”
小雅正色道:“你不是要搬家嘛?他专门来帮忙的。”
文河说:“我搬回学校,他过来住好了,反正你们也不待见我。”
“那最好,眼不见心不烦。”
文河乐了,小雅真的释然了,能跟他开玩笑了。
外面传来捶门声。文河打开门,田戈拎着两瓶酒进来,搡了他一把:“黑心汉,住进豪宅就忘了兄弟。如果不是小雅盛情邀请,我都无缘到互联网产业园一游。”
文河笑道:“胡扯,如果不是小雅在此,你哪有动力跑这么远。”
“忒远了,路上跑了两个多小时。”
“我刚煮的雪梨银耳汤,田哥来一碗解解渴。”小雅在厨房叫道,“文河,快端菜!”
“瞧瞧这差距,叫田哥这么甜,对我就是吆喝。”文河端出凉拌鸭锁骨和老醋花生米。田戈也钻进厨房,端出两盘热菜。
“唔叫侬哥时,侬跟伊在江边卿卿我我。”小雅从微波炉取出蒸鱼,瞟了文河一眼。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田戈笑道,“还不起的是情债啊。”
三人坐定,边吃边聊。
文河说:“田戈,先告诉你个坏消息,巡展负责人给我打电话了,白杏儿婉拒了你的邀请,说她是美食博主,不懂游戏。”
田戈叫道:“不需要她懂啊,我会用最通俗的语言写介绍词。如果一个外行都能给大家讲明白,我们的游戏就成功了!”
文河说:“小姑娘挺有个性的,劝也没用,她不会改变主意。你的宇宙飞船白砸了。”
“白杏儿是谁啊?”小雅问。
“田戈的偶像,一个小网红。”文河拿起田戈的手机,给小雅看屏幕照片。
“百万粉丝怎么是小网红?”田戈闷闷不乐,“不过红了也不该这么拽,我要继续邮件轰炸她。”
“是她啊!”小雅叫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昨儿给姥爷祝完寿,我瞒着父亲去探望伯父,在诊所碰到一个女孩,戴个棒球帽,一身白羽绒服,长得跟这照片上一模一样,我跟她聊了一会儿,她说她从新加坡来国内参加一个活动,顺便看望一位长辈。原来,她父亲是我大伯的朋友。”
田戈激动得声音发颤:“新加坡只有一个白杏儿,千真万确就是她了!”
小雅说:“喜欢归喜欢,没想到你竟然要找她做《绝技》的主播?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田戈说:“我看她直播四年了,对她的才能一清二楚。”
小雅直摇头:“可她不了解我们的项目啊,时间这么紧,我以为你会亲自上台主持。”
田戈说:“拜托,你们考虑一下评委的感受。评委八成都是男的,一天到晚对着工科眼镜男多乏呀,美女主播会让他们眼前一亮。”
文河笑道:“不是每个人的审美都跟你一样,我就没有get(感受)到白杏儿的颜值,小雅甩她几条街好吧。”
小雅撇嘴:“哎,别拉仇恨,不如说苏捷甩她几条街。”
田戈已按耐不住兴奋之情:“白杏儿这两天都没直播,她要在山东呆几天?她还跟你说什么了?既然咱大伯能跟她搭上线,透露一下行踪呗!”
“她在淄博逗留两天,然后去爬泰山。”
田戈弹簧般跳起来就往外走:“失陪啦。”
“这是要去哪儿?”小雅跟着站起来,“鱼还没吃,酒还没喝,今晚项目要收工啊!”
“你们吃好喝好,《绝技》终极演示版和介绍词在我电脑里,等我回来就彩排!”田戈说着,脚已踏出门。
文河慢悠悠地啃着酱鸡爪,不拦不追。他太了解田戈了,雷厉风行的行动派。他的激情来了,飓风也挡不住。
“这家伙,放我们鸽子!”小雅表示不满。
“他已奔赴泰山了。”文河说,“这些菜我保证帮他消灭光。”
小雅晃着杯中的红酒:“真羡慕他无所畏惧、百折不挠的激情。这才是年轻的标志,我年龄虽比你们小几岁,但我觉得内心已经相当苍老和疲惫了。”
“你会遇到点燃你激情的人。”
“你不用安慰我,喜欢你是我一厢情愿。和你有关的一切感觉,我都舍不得放下,哪怕是失恋的苦涩。”
文河如鲠在喉,心里泛起忧伤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