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昔日细柳,再现周亚夫
此细柳原非彼细柳原,关中随处可见细柳,细柳原自也是比比皆是。
“形势竟恶劣如斯?”秦承接过林周递来的马扎,险些没坐稳摔下去,双眼紧皱,面沉似水。
林周一路上跟秦承说了许多军队内情,不容乐观。秦承知道同州军散漫,但没想到能如此散漫。
“我阿舅(赵林)的牙兵如何?”
“赵将军亲领还算能战。”林周停顿犹豫了一下,“近些日子不太安稳,有些宿将不服气,闹出不少是非,都传到我们这些人耳里了。”
“其余一个能战的都没有了?”
林周顿了顿,抬头道:“欺负百姓还凑合。”
赵舜倒是没心没肺,在前引路,嘴里嘟囔没停。
秦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自天亮启程,少说走了百里路,仍未见军营,但他心里兴趣更浓了。
“什么人?此处乃禁地,不可擅闯。”
秦承五人,正行走于林间小路之中。林子里冲出了一高一矮两名身着玄色战袄,手持长枪的军士拦路。
他正准备解释一二,赵舜却大嚷起来。
“同州地界,还有我与阿兄去不了的地方?凭你们也敢拦我们?”
军士不言语,将长枪横卧,又逼近了数步,赵舜不得已,后退数步。
看来到目的地了,秦承也不恼,此人治军的确严谨,还真有点绛侯之风。正当他构思措辞之际,赵舜却动了。
他赤手空拳疾冲而上,秦承伸手连他衣角都拉不到。
高个挺枪直刺,赵舜浑不在意。他侧身一闪,顺势用右臂夹住枪,左手猛拽。只见高的下盘不稳,被带了个趔趄,矮的在旁则趁机持枪横扫他腰部。
赵舜顺势弃枪,左脚大踏一步。先躲开扫过来的枪,右手径直就是一拳,先将高个轰倒。又捡起地上长枪,对着矮个直刺,骗矮个回身躲避。后挺枪一挑,拨飞其手中枪,再一扫击腰,最后枪尖对准矮个的咽喉。
兔起鹘落,瞬息之间,赵舜便赤手击倒两名披甲军士,看来自己表弟还是有一手的。
正当赵舜回头看向秦承,似乎准备炫耀一二之时。
只听见嗡的一声,冯武猛地将秦承扑倒,用身躯覆盖住自己。一发弩箭狠狠插入身旁树内,嗡嗡作响。
弩箭并没瞄准他们,只是警告而已,但饶秦承胆大,现在也是两股战战。
数名弩手自林里走出,为首者大喝:“哪来的人敢在我们左营撒野,给我带走,让队官处置。”
他们见秦承一行皆华服,倒也不敢太为难,将弩箭朝下。
秦承倒也不怕,双方都未曾见血,就有解决的法子。无非让赵舜透露身份,他犯的错,丢他的人便是了。他先谢过冯武,再瞪了赵舜一眼。
“尊驾有些误会,待我见过你们指挥使解释便可。”秦承恭谨道。
“哼,我们指挥使出了名秉公执法,可不怕你们。”
赵舜灰头土脸走到秦承身后,秦承见他垂头丧气,满腹怒气也没了,拍了拍他肩膀。
“平日行事还是稳妥点,行军打仗不禁需要好勇斗狠,更需要通盘布局。那些人便是一拥而上,也非你敌手,但稍稍布置一二,有明有暗、有近有远,你便只能束手就擒。”
秦承见赵舜脸红耳赤,也不知道他是羞于先出手却失手了,还是羞自己无理取闹。
弩手刚查看过同袍伤势不重,又见秦承并无失礼之处,便跑回来也叉手回了个礼。
军士也不敢造次,只是稍远并行。秦承一行倒像是被军士护送一般,一路走进大营。营内却别有洞天,营垒依山势而建。赵舜小孩心性,没皮没脸,又缠着秦承说起军营其中精妙之处。
营内校场极为宽大,秦承一行入营恰逢他们训练。场内既有成队列的对抗,也有士兵打擂台。
秦承见赵舜一阵跃跃欲试,就调笑道:“你要不乱动手,现在就能去校场跟他们较量一番了。”
赵舜梗着脖子,“没我这么一闹,咱们也进不来。”
“行,我管不了,让阿舅来管你。”秦承也是动了真火。
“阿兄变了,以前我们可是兄友弟恭,现在还拿我阿爷来吓唬我。”
秦承见赵舜皱眉撇嘴,一脸委屈。但又瞄到秦书向他摇头,这厮是博同情呢。
“别闹了,前面就是我左厢帅帐所在。秀才你有礼,我也为你们说几句好话,看能不能从轻发落。
我们吴指挥使吃软不吃硬,你们可别指望抬出什么人来威胁他。”看来这人是当真想秦承逃过一劫。
秦承叉手行了礼后,又是对赵舜一番耳提面命。此人治军如此严谨,万不可等闲视之。
没一会,便有人传他们入内。
甫一入帐,便见一年龄与自己相仿的人在伏案工作。那人剑眉朗目,但身体却稍显瘦削,若是腰背没那么挺拔,倒有点像位书吏。
他见秦承进来,并未言语,反而和其他军官吩咐起工作来。
“我一行人有事拜见,舍弟冲撞了贵营军士,万望见谅。”秦承半鞠躬行了个叉手礼。
他只见那指挥抬头瞪了他一眼,瞪得他心里发毛。那指挥又开始专心公务,视他们为无物。
帐内随侍军士为他们端来几把椅子,也不言语便回到原处。
此人治军严谨,处事细致。未料同州之囊,却有如此锋利之锥。
自己既然因祸得福遇见了千里马,便绝不能让他“骈死于槽枥之间”。
面对冷遇,秦承倒无所谓,还拍了拍林周安抚他。他顺手从包袱里取出《春秋》来读,也不觉烦闷。犯了错,就要有被惩罚的觉悟,何况现在不过是晾他们一下而已。
他耐心阅读,颇有收获,可赵舜忍不住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牵扯阿兄及旁人。”
“真好汉,就别惹事。还一人当,不过无赖做派。虎父犬子,赵(林)宣节何辜。”
赵舜还一脸茫然,不知怎么透露了身份。
“冯翊四害,大名鼎鼎,谁人不识?”
“胡说,明明三害,你却硬说四害?我最多就是与别的衙内殴斗,你竟然把我跟那群欺男霸女的人并列。”
吴指挥瞪他一眼,也不屑与他争论,而是面向秦承。
“未请教尊驾姓名,赵舜不是赵宣节长子吗?何时又有长兄?”
“在下秦承,与赵舜乃是表兄弟,指挥唤某二郎便可。”
秦承刚说完,便看见那人平湖一般的脸升起波澜,大跨步走向秦承。
苦也!难道此人与自己曾有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