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采之欲遗谁
赵王氏的死是一个意外，朱载壡和陆千帆都没想到，这是一个如此烈性的女子，不惜牺牲自己的命，只为给自己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既然国法无法为赵王氏一家讨回公道，那朱载壡就用自己的方式还他们一个公道。
陆千帆呆愣的看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武定侯，他也没未想过太子真敢持刀杀人，
“快走呀，你们两个笨蛋，”陆千帆踢了一脚完全傻掉的蔡良才与万寀。
朱载壡扔掉手里的刀，刚才持刀的手不停颤抖，这辈子包括上辈子，他还是第一次亲手杀人，胸口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了上来，让他有点想吐。
清宁宫的宫门终于打开了，逃出两个失魂落魄的家伙。
......
“你说什么，太子杀了武定侯！”
严府书房里，严世蕃面对死里逃生的蔡良才和万寀，倏的一下从紫檀椅中拔了起来。
“小阁老，是我们亲眼所见，求小阁老救命呀！”
“太子怎敢当众杀了一个世侯勋贵，”在严世蕃的印象里，朱载壡只是一个不受皇上待见，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虽然有些关于太子不着调的传闻，但这也不超出一个半大孩子应有的范畴。
但是这回，太子怎么敢这么做，他就不怕皇上震怒，废了他这太子之位？
“你们俩都在供词上签了名？”
万寀苦着一张脸道：“太子当时都把刀架在下官的脖子上了，下官不敢不招认。”
严世蕃在房间里踱着步，目光在蔡良才和万寀的脸上一一扫过，终于在博古架旁停了下来，
“这是屈打成招，立刻组织御史，准备弹劾太子。”
蔡万两人不由大喜，只有是赛诸葛的小阁老的主意，无有不灵的，这回他们的命算是保住了。
“小阁老，”
书房外，传来一声轻咳。
蔡万二人同时起身，“大先生。”
严大管家目不斜视，缓步行至严世蕃跟前，“小阁老，阁老刚才西苑值房回来，让您过去一趟。”
从西苑回来的路上，外面下了一场阵雨，严嵩虽被嘉靖赏了西苑抬辇的资格，但严嵩一直保持着自己谨小慎微的本分，如无必要，这个68岁的老头坚持步行上班。
下人捧来一身干净的燕居常服，帮助严嵩换下衣襟濡湿的赤红官袍。
严嵩坐在自己的藤椅上，闭着眼做假寐状。
严世蕃冒冒失失闯进来，正巧撞见下人捧着湿透的官袍出去。
“爹，您老没事吧，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做轿辇呢？”
严嵩靠在藤椅上，像是睡着了，严世蕃搬着一个矮兀，坐在藤椅旁边，轻轻敲着严嵩的腿。
“蔡良才，万寀来了？”严嵩依旧闭着眼。
“爹一切都知道了？”
严世蕃对此倒不奇怪，红袖昭的案子如今传的沸沸扬扬，现在又死了一个侯爷，作为执掌权柄的内阁首辅，老爹不知道才奇怪。
“蔡万你打算怎么处理？”
“爹，说老实话，儿子真想亲手劈了这两个蠢货，但这两个蠢货对咱们控制工部，还是百官考绩太重要了，您老刚坐上首辅的位子，儿子觉得现在还不能丢弃他们。”
严嵩有些恍神，“嗯，接着说下去。”
“太子屈打成招，并当众暴起杀了武定侯，儿子准备组织御史弹劾太子。”
严嵩倏地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想跟太子斗？”
“爹，儿子跟您老说心里话，您老这个首辅这个位置是扳倒夏言才坐上去的，而夏言是太子的老师，夏言离京的那天太子还偷偷去送过，咱们严家跟太子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您老现在再想跟太子修复关系，儿子看已经晚了。”
严嵩看着自己这个儿子，虽然很多时候严世蕃行事冲动，由着自己性子来，但不得不说，他对于许多事情的看法比自己更为清晰，有的时候看似普通一句话，却总能直接抓住痛点。
“所以你想乘这个机会扳倒太子？”
“是。”
“唉，”严嵩叹了一口气，“世蕃，很多事情你看的比爹清楚，但很多事情不是看的清楚就能做的明白。”
“爹这话是指？”严世蕃琢磨不透老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刚刚给内阁下了一个条子。”
严嵩从袖口取出一张尺长的纸笺，上面一行漂亮的蝇头小楷。
严世蕃看清上面的字，不由一愣，“皇上要撤换顺天知府？跟红袖昭的那件案子有关？”
“李芳向内阁传的旨，并留下了一句口谕‘采之欲遗谁’。”
“这是《涉江采芙蓉》中的一句？”
“皇上让内阁用这一句诗票拟新顺天知府人选。”
“采之欲遗谁，”严世蕃在脑海中细细琢磨这句古诗，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皇上心怡的新顺天知府是那个推官张远道！”
这便是严世蕃的才情了，对于嘉靖的箴言或者谜语，他们这些内阁阁臣还需要共同推敲琢磨许久，而严世蕃却可以瞬间反应过来。
严嵩欣慰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说道：“你现在明白皇上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了吧。”
张远道作为一个小小的推官，却违背上司命令，带人强行抓捕涉案的武定侯。而如今嘉靖要撤换这个顶头上司，把张远道这个七品推官直接拔擢为三品知府，里面所饱含的含义不言而喻。
嘉靖支持太子诛杀武定侯。
“可是，”严世蕃有些糊涂了，“皇上不是一直不喜欢这个太子吗？”
严嵩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看样子，以前咱们都猜错了皇上的心思。”
君心深如渊，沉似水，皇帝的心思你最好别猜，严世蕃一时间呆在了那里。
“爹，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皇帝的心思已经表露无疑，涉及红袖昭案的蔡良才和万寀肯定是保不住了。
现在是时候跟他们划清界线了。
“组织御史，弹劾蔡良才和万寀。”
“儿子，明白。”
“还有，让御史谏言，查抄红袖昭与蔡万两人家产，此案既然由太子查出，那么抄家的事也应由太子负责。”
“爹的意思是？”
“如今京城周边饥民四起，而国库空虚，太仓库的留存银子用在修万寿宫上都不足，皇上肯定会让太子把这笔银子用在赈济灾民上，杯水车薪，到时候群情汹汹，看太子怎么处理这么多张饥民的嘴。”
严世蕃大喜，“儿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