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东莞
朱由榔前世历史书读的不多。但凡书读得不多的人，又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学识，往往就会不自觉地做出一个举动：给历史人物打标签。
什么“蛤蟆天子朱由崧”、“左右为难史可法”、“背刺友军何腾蛟”、“晚节不保孙可望”、“尼古拉斯郑芝龙”、“倾国名姬陈圆圆”、“铮骨赠峻柳如是”、“风流女侠寇白门”......不一而足。
其实严肃地说，给历史人物加标签是相当不负责任和偷懒的做法。
一个人不可能是绝对的坏，也不可能是绝对的好，甚至绝对的聪明和绝对的愚蠢也是不存在的。
但是对于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半调子爱好者而言，标签化反而是快速记忆的最好方式。
总之何阁部的形象在皇帝心里就锁死了，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朱由榔根本就没亲自接触过这个人，也没有仔细研究过对方的经历。
眼见这半吊子皇帝给阁部大臣的转进之举定了性，彭燿这等芝麻官只得闭嘴不言。
“召各部议事！”
内阁大臣济济一堂，听到这消息也是无言以对，尤其是听到给事中那句“投敌总兵数十，副、参、游各级逾千，马步兵逾万”更是长吁短叹。
“何腾蛟连失二州，那常德保不定也是没了”，朱由榔没有客套，直奔主题：“现在孔有德等人已经兵临衡州，各位不妨畅所欲言。”
“衡州以北山峦众多”，瞿式耜道：“祝融峰、紫盖峰、岣嵝峰连绵起伏，或可遣一大将，以重兵据险要而守。”
“长沙那儿还有岳麓山浏阳河，守住了吗？”皇帝这次说话是一点不客气：“那都是官军，不是凑数的民壮。人数不少，甲胄也有，结果都是望风而降，可有抵挡半分？”
“或，或可在耒水、肥水、侯计山一带屯兵，待建奴渡河翻山之时，半道而击。”
耒水在耒阳一带，是更南方的位置。好家伙，这是直接放弃在衡州抵抗了。
朱由榔倒也不怒，毕竟再恶劣的情况，只要有心里铺垫，总能好受那么一点，但接下来吕大器的话让他实在是有点绷不住。
“陛下或可向何腾蛟下一道旨意，败退之时向永州方向撤退，不要引着建奴往永兴、兴宁而来。”
永州方向是西南，继续走就是广西桂林；而永兴、兴宁在郴州，郴州下面是韶州，韶州下面是广州，自己这帮人的老窝。
吕大器的意思很清楚：你要死就死一边儿去，别来祸害咱们。
不是，你是兵部尚书啊，你就是这么打仗的？朱由榔怒道：“吕卿家倒是好盘算，可那孔有德又不是咱大明的臣子，能让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吕大器倒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若是与谋划相悖，则需在郴州布防。”
“郴州也守不住呢？”
“那就在韶州布防。”
“韶......”皇帝这才明白过来，吕大器这看似赌气般的话语，实际上在提醒自己一件事：他这个兵部尚书，不一定指挥得动何腾蛟！
去年年初的时候，隆武皇帝还在位。当时朱聿键觉得那郑芝龙不听话，动不动就阳奉阴违，还在朝堂上跟其他大臣吵架，原因竟然是自己站的位置太靠前。于是他便想从福建移驾到江西，就给何腾蛟写了封信，让其“先遣精甲一万，迎朕湖东”。
这位何督师呢，生肖怕不是属乌龟的。正月下旨，到了五月份才派人从长沙来接皇帝，然后一直到七月份，迎驾队伍还没走到郴州。算起来他这个迎驾的速度，跟孔有德攻城拔寨的速度实在是难分伯仲。
更可恨的是，到了郴州，迎驾的就停了。当时正是清军进攻赣州，隆武帝进退维谷的时候，这位神人就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皇帝陷入绝境。一直到最后，隆武帝也只是见了迎驾队伍的使者一面，随即便被清军乱箭穿身而死。
这何腾蛟连隆武皇帝的话都能不听，吕大器一个兵部尚书，要是说自己指挥不动，那必然不妥；要是跟皇帝胡乱承诺，估计也没啥好果子吃。
“果然是个人精”，朱由榔在心里暗暗骂道。
结果是讨论了半天，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毫无办法。孔有德要来，那就只能让他来。朱由榔感觉自己全身无力。
“算了不说这个，今日的奏疏朕还没看，有什么好消息吗？”
“有！”给事中彭燿忽然大声说道，吓了众人一跳。
瞿式耜胡子都竖起来了，眼看就要开骂，喷他一个君前失仪，却听彭燿说道：“东莞光复了！”
“啥？”
“陛下没听错，东莞光复了！”
“东莞那儿......可有官军？”朱由榔看向吕大器，对方只是摇摇头。
“是哪儿的义师所为？何人统领？”
“启禀陛下，乃是张家玉！”
“好像是隆武朝翰林院侍讲”，瞿式耜道。
“翰林院侍讲？”朱由榔实在是难以把这个职位跟义军统领联系起来，“在场诸位可有熟识此人的？”
看大家都摇头，唯一认识他的也就瞿式耜，但是仅仅是知道这个人而已，毕竟阁部重臣跟芝麻小官本就没什么交集。
于是本地地头蛇兼营缮司员外郎郑安就被叫到了宫里来。
“陛下可是问张家玉？”
“是的，朕记得你一直在广东地界，可有听说过此人？”
“微臣略知一二”，郑安答道：“此人乃东莞人，自幼家境贫寒，后来高中进士，也算是远近闻名了。”
“哦？”朱由榔来了兴趣：“郑卿对此人有多少了解？”
“臣家在广州，但东莞那边有亲戚在。此人在当地颇有名气，据臣那亲戚说，张家玉貌美体端，精诗词书画，好击剑，任侠，多与草泽豪士游。”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朱由榔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样的全才？长得帅，文化高，会武术，社交还点满？谁说我大明文人无力的？
“他之前任什么职位？”
“这个......臣倒知道得不多，好像听说是给先帝作起居注的。”
朱由榔立马就想到了张同敞，两人竟然是一个路数，承文曲之念，奋武人之威，实在是难得。
而且这下也回忆起了当初第一次遇到张舍人的时候，对方说的那句：“广东素称忠义之乡，张家玉正在招募乡勇。”
这下串起来了，当时说的一句话被放在了脑后，没想到半年后居然带来这么大一个好消息。
“既然如此，传朕旨意，令张家玉统领新军，暂委新军监督总理。待东莞地区兵事稍息，即刻过来，朕要见上一见，届时再行委任。”
本来委任官员要经过吏部，皇帝绕过内阁、吏部，直接下旨任命官员严格来说是不合法的，不过现在只是委任一个差遣，瞿式耜也不好多说什么。至于到时候要升官，就算特简提拔不行，大不了给瞿式耜说几句好话，弄个廷推的过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下还算不错”，朱由榔因为何腾蛟消失的好心情又回来了：“至少不再是困守孤城，在广东地区有一支能打的军队，操作起来的可能性多了不少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