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风坠雨未成眠
凌宇来长清宫时已是第二天傍晚了。
夕阳伴着彩霞,仿佛一件红霞帔铺在天边,殷红得像要沁出血来。
他今日兴致不高,只默默用了晚膳,很少与萧晗搭话。
萧晗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面色——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改变,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让人愈发看不透。
剑眉一挑,眼中便蒙上一层冰雾,让萧晗十分迷惑,却一时半刻不敢作声。
良久,萧晗轻轻走到他身后,两手中指缓缓抚上他额头两侧,轻轻按揉,用她娇俏又明媚的语调,慢慢道:“陛下许是累了罢,这样或许舒服些。”
见凌宇未出声,继续道:“我为陛下准备了茉莉羹,安神补气的,陛下不如用些便歇息吧。”
说罢轻轻摆手,环儿会意悄悄下去,不一会便端了一碗羹上来。
“这羹是提前冰过的,放了一会儿了,现在不是很凉,陛下再吃点吧。”萧晗示意所有人下去,自己捧了碗坐到凌宇跟前,把镶嵌着绿翡珠的护甲摘下,用汤匙慢慢搅动那碗晶莹雪白的茉莉羹,舀起一口喂到凌宇嘴边。
凌宇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羹,终于开口道:“你的东西果真是最好的。”
“陛下过誉,陛下夸了这羹好吃,那这被夸赞的福气既是茉莉羹的又是晗儿的了。”萧晗盈盈笑着,烛影晃动,衬得她姿容妩媚更胜白日。
“你倒不问问朕为何默默不语?”凌宇吃了几口茉莉羹,侧首看着萧晗。
“陛下想说自然就会告诉晗儿,若陛下不想说,晗儿问了也是徒劳,还会惹得陛下不高兴,晗儿不想让哥哥更烦心。”
她不再称他“陛下”而是“哥哥”,让凌宇的心渐渐柔软下来。
“安平王上折子向朕告发苏秉正,说他因自己的国丈身份在朝中肆意妄为,逐渐权倾朝野。”
凌宇絮絮说道,“朕……其实从前婉儿还在的时候,他并未如此胆大妄为,晗儿你知道么,他今日下朝之后因右丞相张豫规劝他几句而发怒,一气之下竟打了张豫!”
凌宇说到此处猛地起身,狠厉的目光像把利刃,似乎要将人凌迟:“一大把年纪,竟做出如此轻狂的举动,让朕寒心。”
“哥哥别动怒,伤了身子可怎么好。”萧晗轻扯凌宇衣袖让他坐下。
凌宇此时眼中却微微闪光,随即柔和下来说道:“其实朕也早看出他不臣之心,这些年不过就是故意纵容他罢了。岂料他竟嚣张跋扈至此……朕断断不能容他!只是锦奕在宫中并无错处,苏秉正也只有这一事被弹劾,这事不急,再等些日子罢。”
此事如此峰回路转,萧晗不由得暗叹眼前这位有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帝王,果然手段狠辣。
她微微诧异,如此俊秀的青年,内心竟复杂如沟壑,只是此时的她虽有惊异,也瞬间换回那张带着甜美微笑的脸,答着:“陛下既早有安排,也就不用烦心了罢。”
甚至嘴角弯出妩媚的弧度,倚在凌宇怀里,软软糯糯道:“哥哥也真是的,后宫不得干政,怎么这事也告诉晗儿了呢?若传出去,合宫必定议论晗儿不懂规矩。”
凌宇轻吻她额头,一改方才严肃狠厉模样,道:“无妨,朕就是规矩,旁人奈何不得你。”
萧晗心内一暖,二人便歇下,不理它事。
凌宇在长清宫歇下了,苏姚的章华宫却乱了起来。
“皇上如此便会处置父亲了吧。”五官扭作一团,满脸担忧之色收也收不住,额前红玉坠子摇晃不停,苏姚的心险些跳出来,“皇上若处置父亲……父亲这些年的确是过分了些。可姐姐……皇上该顾着点姐姐吧,兰香,我该怎么做?”
“兰香”便是锦奕夫人身边女官,此时她亦焦急:“夫人此时万不可自乱阵脚,也不要去替大人进言,否则皇上震怒,怕会立刻处置了苏大人啊!”
“可父亲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怎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被皇上废弃?”
“夫人现在还是明哲保身罢,老大人这事不会这样快就结案,夫人再等些时候,兴许还有转寰的余地。”
苏姚急得掉下泪来,紧紧攥着绢子,长长叹了口气,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日一早,萧晗至万安宫给太后请安时,只尝了一口牛乳酥便恶心呕吐不止,随即竟昏厥过去。
太后惊恐万分,连命人手忙脚乱将萧晗挪去万安宫偏殿,又叫了太医,这才知晓萧晗已有一月身孕。
这事让萧太后惊喜不已,即刻让王氏去通知凌宇,凌宇赶来之时,萧晗已清醒过来。
“陛下!”萧晗眉开眼笑一把搂住凌宇的脖颈,“这是咱们的孩子,陛下,咱们的孩子啊!”
说罢,将凌宇的手掌放在尚平坦的小腹上。
这是她的希望,这肚子里的小娃娃给了她美好的期望,她相信此时的凌宇亦是欣喜欣慰的。
果然,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欢喜的笑容,那样灿烂那样柔和。
“是啊,晗儿,这是咱们的孩子,晗儿,多谢你。”凌宇抚摸着她的小腹,笑容不改,只是这笑容似乎是掩盖他眼角眉梢间的淡淡愁思。
聪明如萧晗,她自然捕捉到这一小小细节,她只道是他担心她的身子和这孩子,便凑近他的耳畔,温和道:“哥哥别怕,这孩子一定是最有福气的。”
温热的呼吸吹得耳边酥痒,凌宇只淡淡笑着,那愁思瞬间掩去:“晗儿说得对,你该好生歇息,好好的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
随即面向众奴仆,道:“萧嫔有孕,即日起册为正四品贵仪,封赏长清宫上下一年份例。”
众人惊喜,谢恩后皆退出去,只留萧晗与凌宇在屋内。
“陛下如此厚待晗儿,晗儿惭愧。”萧晗靠在凌宇肩上,柔软的声音听得人也放松下来。
“贵仪之位你当之无愧。”凌宇刚要接着说下去,内监来报有大臣来求见,只得对萧晗说,“朕晚些再来看你,先走了。”
随后为萧晗掖好被角,便出门去了。
萧晗心里抑制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欢喜,可身子愈发疲累,不一会儿便睡去,嘴角亦带着浅浅笑意。
仿佛有一束阳光照进了她的心房,暖暖的,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