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封信
在爆竹声中，爷爷的棺材被缓缓的放下。爸爸双目无神地望着那口棺材，欲言又止。姑姑现在他旁边，捂着脸无声地抽噎着。
我们谁也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好的，就好像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时日无多了。听六爷说，爷爷的墓地是在他去世前两个星期左右才挑好的，没想到这么早就用上了。从这里可以正好看到我家，那栋充满历史的老屋。可能他想走了之后，也能看看我们吧。
叔叔们一铲一铲地填平墓室，慢慢的出现小土包，一个坟墓很快就形成了，但是它所埋葬的，却是一个人漫长的一生。
五天的丧事在最后一铲土盖上后彻底结束，人们各自散去，爸爸却现在坟墓前久久没有离开，我本想问他，结果被姑姑拉着回了家。
“让你爸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我自始至终也不知道爸爸在那里究竟干了什么，是不是在跟那个已经驾鹤西去的爷爷说悄悄话？还是在那里大哭一场，以此来获得内心的救赎？只知道爸爸回来之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很久，直到晚上吃饭才出来。
妈妈看到后赶紧跑过去，贴心地抚摸着她的头，心疼地看着他的眼睛，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的。爸爸朝她摇摇头，在说，没事的，我很好。
这一幕反倒让我想起了姑姑，她是还没结婚吗？为什么我一直都看到她是一个人？
“许军，爸的遗物你整理了吗？”姑姑红着眼睛问。
“还没，走吧，一起整理一下。”
爷爷的房间很小，里面只有一个衣柜，一个竹编的床，打我记事起，他就一直在用那张床。而且听说这张床的年龄其实已经和这间老屋一样大了，不禁感叹爷爷是真的节俭。床上的被褥一如往常一样，还在等着他的主人回来。
姑姑小心地整理着床铺，被子刚叠好，就看到枕头下面好像有什么，拿出来一看是一块布包着的东西，她慢慢打开后，看到一叠已经停用的人民币。那种人民币我只在网络上见到过，那一刻，我明白了。那是爷爷为奶奶准备的治病钱，可惜并没有用上，但他却保存了一辈子。
我想，可能他这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奶奶吧。
我想让你等等我，等我有能力了，我就带你治病，可是你没有那福分，我刚把钱攒够，你却在这之前离我而去了。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我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没把你治好，还让儿子记恨了我。我估计他可能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吧，那你呢，你能不能行原谅我？我想像当年娶你那样，再无理取闹一次。你在那边再等等我，可能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我到那边了，我们再团聚，好吗……
泛黄的纸上，一些笔迹已然很难辨认。霉菌在信纸上肆意生长，侵占着这封信里的那份感情。我们三个谁都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写的，更令我们没想到的是，爷爷究竟是什么时候学的写字。爷爷将他所有的秘密都带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剩下的，只等我们慢慢发现。
爸爸拿着那封信，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折好后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好像是想让那封信听到他内心里的那句，对不起。
爷爷是退伍军人，所以每个月都有退休工资。存折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的数字想必就是存折的密码，姑姑看了看，把它递给我爸，说：“这钱你留着吧，以后念一用钱的地方多。”
“那你？”
“我？”姑姑笑了笑，说：“我一个人生活我还要多少钱啊，现在的工资能养活我就行了，又没有什么额外支出。”
“什么？”我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更是呆呆地望着她。
她呵呵笑道：“怎么，很稀奇吗？”
爸爸没有直接回答她，反倒问到：“那你这些年一直一个人？你生病了怎么办，又没人照顾你。”
姑姑说：“哈哈哈，怎么，许军，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啊，我一个人也能生活地好好的。”说完她没再聊下去，自顾自地整理着爷爷的衣物。
忙活了两三个小时后，才算把爷爷的东西整理完，除去一些没用的东西，他留下来的，也就是一本《语录》，一个存折，一笔来不及用的钱，一封出乎意料的信和一些现金，照片。
“这衣服，被子怎么办？”姑姑问。
“怎么办，烧掉吧。”我爸冷静地说。
“许军，你真没良心！”姑姑恶狠狠地说：“这些东西我全都带走算了。”
“随你。”
一切处理妥当后，我和姑姑攀谈起来。
“姑，你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
“嗯。”她坐在火炉旁，聊有兴致地拨弄着火炉里的炭，时不时还添点进去。
“那你回来给我奶上坟，你有没有来看我爷呢？”
“哈哈哈肯定有啊，只不过每年见到他也就那天和过年的时候了。初一那天你和你爸去拜年了，然后我那就趁这个时间来看看你爷。”
“可是，你们两个人为什么要闹成这样？感觉你总是在躲着我爸。”
姑姑放下手里的火钳，双手撑着下巴，说：“不是我躲着他，是他一直在躲着我啊。他就是那个犟脾气，他永远无法接受你奶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回来，就算他知道是有原因的。他躲着不见我，只是因为我和你奶很像，非常像的那种。所以他怕看到我，然后想到你奶。回忆起那段日子，是他的软肋，就像逆鳞一样。不能碰，所以他就……”
“好吧，那，姑，以后你会来看我们吗？”我问道，我想，是不是经过这几天，他们姐弟俩能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姑姑抬头看着天，咳嗽了几声后，说：“可能不会吧，我计划今年春节之后就出国，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想我们可以有个联系方式，这样就可以常联系啦。”
“哇，看不出来啊姑，你还要出国呢。”
姑姑没有理我，只是让我打开微信加她。
这时胡欣发来一条信息。
“明天开学了，你回学校吗？”
我能感觉到我的体温瞬间上升，我给胡欣的备注是“欣欣（不乖宝）”。
姑姑诧异地看着我，说：“许念一，好好对人家小姑娘啊。”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
“回，几天不见，甚是想念啊！”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