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满是遗憾的故事

“算起来也有二十年了吧，谁能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六爷吐出一口烟感慨道：“什么都变了，就你爸对你爷，你姑他们俩的态度是一点没变啊。”

“那年应该是九八年，当时你奶已经卧病在床很多年了。由于当时条件的限制嘛，就一直没法给你奶彻底治好。十月份的时候，你奶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当时你爸也跟你差不多大吧，他正高三呢，连忙跑回来照顾你奶。这一照顾啊，就是两个月。”

“我们都劝他，让他回学校安心准备高考，你奶我们会照顾好的。可是你爸他啊，是个犟种，怎么也不听。每天都坐在你奶旁边，你奶的衣食起居都是他一个人忙活的。我们老一辈的是看着他长大的，你爸他打小就惹人疼，看着他忙里忙外的别提多心疼了，我们就轮流着来你们家帮衬着一些事。”

“那，我爷呢？”

雪还在下着，只不过比先前小了许多，但山林已经被染白了。姑姑还跪在那烧着纸，仿佛是在忏悔。六爷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说：“当时啊，你爷每天忙着工作根本没有时间照顾你奶，平时也都是睡在工地的。当时没有电话，你爷爷不识字，所以也就没办法写信跟他说你奶的情况。他工作的地方又不在本地，所以就一直没告诉他，我们都觉得你奶她总能撑到你爷回家吧。”

“可谁知道你奶并没有坚持到你爷回来的那天，好像是腊八那天吧，你奶就走了。你说说这是什么事，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年了，年前走，这事搁谁身上谁好受。然后我赶紧买张车票把你爷从工地拉了回来，你爷最开始还不信，等到家看到院子里停的一口棺材他才接受了那个事实。”

“没想到你爷刚进屋你爸就跑过来一拳打到你爷的脸上，说他是个财迷，不配做人。这可把我们吓坏了，连忙拉开你爸，可你爸骂他根本停不下来，骂着骂着自己就哭了起来，你爷呢？也没跟他争，就这么让着他骂。”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你爸对你爷的意见越来越大，在你奶的丧事上，你爷就顾着喝酒，每天都是喝到吐才停下来，你爸看了也不管，还说怎么不喝死他。你爷也没管他，就任由着他这么说。丧事过后，在我的印象里，你爸和你爷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对方了。”

“后来有一次我和你爷喝酒的时候我才知道了一些事。当时你爷各种托关系，才在一个战友的帮助下找到一个大医院的医生，只不过费用太高了。所以你爷他就算了算，等干完最后三个月给你奶看病的钱差不多就凑齐了，所以他就不要命的干活，搬砖，提水泥桶，几乎工地上最累的活都是他干的，他只是想多赚点。可谁知道，有一次搬砖的时候不小心把腿给砸到了，从此也就落下了瘸腿的毛病。”

瘸腿？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注意过爷爷还有这个毛病。一股懊悔的思绪涌上心头，坐立不安，我是不是一直就没在意过他？他可是我亲爷爷，而我却没在意过，罪该万死，我还配做他的孙子吗？他每次见到我都给我那么多零花钱，我简直是畜生，我在心里暗自骂道。

“可是就算那样了，他也不停下来，就在结工资的前一个星期，我去工地把他拉回家了。他攒了那么多钱，最终也没能用到你奶身上。后来我也试着跟你爸讲清楚，可只要在他面前提到你爷，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没办法，这个误会就一直这样下去了。”

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大的误会，而这个误会，一直到我爷爷去世也没有解开，要是我爸知道实情后，他会怎么样？

我朝姑姑看了一眼，说：“那，我……姑姑呢？”

“燕子啊，你可能不知道，当时她正在读大学，你也知道，那个年代想要和外面沟通很不容易。当时我们这里连公共电话都没有，所以你奶奶走的事情是我们写信告诉她的，可是没想到，那封信偏偏怎么也没送到你姑姑手上。到最后才知道，那封信让邮递员给弄丢了。所以一直到你姑姑放寒假回来了她才知道。”

“所以这件事我爸也不知道？”我问。

“怎么可能不知道啊，我们跟他说，你看他信吗？他就是这个性子，自己认定了的事，就是再多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真不知道他这样到底有多少误会。诶……”故事讲完，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里，整个世界一片肃穆，六爷的烟也正好抽完。

“你说，你爸到底要犟到什么时候？哎……本来关系多好的，现在闹成这样，你是不知道你爸跟你姑小时候关系多好，你姑有什么好吃的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爸，我们小时候还逗你姑，从山上摘来的桃子专门只给你姐，让她别带你爸吃，她听了可气了，非要找我再要一个，我就骗她说没有，就一个。然后她就跑到厨房里拿起菜刀把桃子切成两半，把大的那一半让给你爸。”

“再看看现在，哎，明明是一家人，现在却……”六爷叹气道：“你爸总是以为你姑姑根本不在意你奶，是故意不回来的。从那以后，你爸跟你姐就跟仇人一样老死不相往来了。平时清明，你奶祭日，你姑姑都是等你爸上完坟才去的，估计是怕你爸见到她不高兴吧。毕竟当时闹成那样，再你奶坟前见面了，肯定少不了吵架。”

“那这事我爸知道嘛？”

“怎么可能知道啊，你姑姑来都是偷偷来的，要不是我有一次看到了，我也不知道呢。”

“算起来你爸和你姑上一次见面还是你出生那一天，我们瞒着你爸跟你姑姑说你出生的事，你姑姑来医院后，只是看了你一眼，跟我们打了声招呼就打算走了，本想着让她和你爸聊聊的，结果还没等我们开口你爸就和你姑撞面了，当然，他们在医院大吵了一架。自那以后，你爸和你姑应该就再也没有来往了。”

没想到在我爸爸的过往里，有这么多我曾不得而知的故事。这些故事里，充满了遗憾，而且有些遗憾，这辈子也没办法弥补了。

“六叔，这……都是真的？”我爸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六爷身后，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听了多久，我诧异地看着我爸，他眼睛红了，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哭。

我想，那才是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