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断冥案
京城西郊。
每逢夜晚，农庄上总是分外黑暗，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在晚上点起油灯，玩乐到半夜，寻常百姓是点不起灯的，太阳落山后就要准备睡觉了。
文人们给这种生活起了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并将其视为理想，其实本质上就是穷。
可康庄今晚有一户农家却彻夜点着灯。
这户人家姓李，李老汉卧病在床，正眼神怨毒地看着床边的两个儿子，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
“哥，动手吗？”
小儿子李豹问道。
“动手！”
大儿子李虎斩钉截铁道。
“那…那你先来。”
李豹迟疑道。
李虎眼睛一瞪，说道：“一次的买卖，哪有什么先后，说好的一起动手，谁也别想逃脱罪责，你反悔了不成？”
李豹擦擦额头的汗，说道：“只怕被人发现，弑父这样的大罪，可是要受剐刑的，哥，咱们要不再考虑考虑？”
李虎冷哼道：“老爷子病了六年，咱们在床前伺候了六年，谁能怀疑咱们的孝心？”
见弟弟还在犹豫，李虎道：“既然你不敢做，那好，我也不做这恶人，从今天起你把老爷子接到家中去照料，我就都听你的。”
“别啊！”
李豹急了，这种日子若再拖下去，他两兄弟也活不下去了，于是忙说道：“咱们就按说好的办，老爷子这样瘫在床上，自己也遭罪，咱们这也是给他解脱。”
仿佛终于说服了自己，兄弟两人慢慢走向床边，李老汉怨毒的眼神让两人心中一颤。
见兄弟又有退缩之意，李虎从旁拿一块毛巾盖在李老汉头上，将他的眼神蒙住，两人这才感觉自在些。
李虎发令，兄弟两人齐齐将手扼住李老汉的脖子。
李老汉早就瘫痪多年，哪里能够挣扎，身体只不由自主地抽搐一阵，随即僵硬下来。
兄弟两人小心翼翼地将李老汉头上的毛巾揭下，只见他面色铁青，扭曲成一种怪异形状，双眼突出，几乎从眼眶中鼓出来。
兄弟两人惊叫一声，齐齐向后跌去，浑身生出一层冷汗。
“你这两个孽子！我要告到官府，让老爷们剐了你们！”
李老汉忽然从床上直起身来，指着兄弟两个就是一顿痛骂，可骂了半天，却见兄弟两个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是没听到一般。
李老汉正感诧异，却见自家房中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两个陌生人，一个是年仅六七岁的少年，还有一个容貌美艳的妇人。
正是贾环和贾敏。
“你们是谁，可是这两个孽子的帮手？”
李老汉怒道。
贾环看一眼贾敏，贾敏心领神会，依照记忆中的法术，随手甩出一根铁链，套住李老汉的脖颈，转身就向外走去。
李老汉身不由主，只觉身边景象变幻，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庙宇，庙堂两侧树立许多狰狞神像，有牛头怪，马面怪，还有各种高大神将，众多神像最上面则是一个身穿官服，面相威严的神人。
这副景象李老汉十分熟悉，这分明是京城的城隍庙，这庙宇他来过几次，绝不会认错。
他怎么忽然来到城隍庙。
想一想方才的两个陌生人，李老汉心中一惊，顿时明白自己已经死了，方才两人分明是城隍庙勾魂的阴差。
李老汉又怕又怒，膝盖一软，扑地跪倒在地，高声喊道：“城隍老爷，小民有冤要诉，望城隍老爷为小民申冤！”
贾环坐在城隍神像前一张太师椅上，贾敏则侍立身侧。
“你有什么冤情？”
李老汉道：“小民的两个儿子亲手扼死父亲，罔顾人伦，罪大恶极，求老爷为小民作主。”
贾环唤出京城户籍簿册，心神一动，立即翻到李老汉的页码，他快速浏览一番，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李老汉想着方才自己被扼死的情景，心中越发怨恨，说道：“这种逆子，老爷若不将他们推到刀山上活剐，难消小民心中之恨。”
贾环点点头，召唤出判官笔，在簿册上一阵勾画，说道：“将李二之子，李虎及李豹，消去十年财运，十年内凡赌必输，做生意必亏，种庄稼必歉收，只可乞讨勉强度日。”
李老汉和贾敏全都一怔。
贾敏悄声问道：“老爷，处罚未免太轻。”
弑父弑君从来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旦发现，活着要受剐刑，死了也要永堕无间地狱，贾环竟然只给二人消去十年财运，这个处罚简直就像是在走走形式。
“不轻，我看刚刚好。”
贾环将手中簿册丢给贾敏，说道：“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两个儿子能在床前照料他六年，已经实属不易，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六年里百般折腾，将一家人闹得鸡犬不安，吃饭时但凡迟一会儿，必定嫌饭菜冷，等儿子们将饭菜热好，他又嫌太烫，来来回回不断折腾，夏天嫌热，必要儿子们终夜扇风以消暑，冬天嫌冷，则不顾家中有无余财，必要儿子终日终夜燃烧木炭驱寒，一旦儿子们有所抱怨，必定嚷得全村人知晓，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
“小儿子的婆娘不堪忍受，两年前跟人走了。”
“这般难缠的父亲，两个儿子能照料他六年，足见其有孝心。”
贾敏顿时没了话说。
虽然她仍然没法原谅弑父这等重罪，可…眼前这老儿也当真是可恶，怎么能这样折腾自己的孩子，有的人想与子女团聚温存而不得，有些人却不知珍惜，偏将父子亲情弄成仇人，真…真气人！
“不仅如此。”
贾环道：“这老头还有更过分的，大儿子李虎有一亡妻，其生前性子温和柔顺，这老头却百般看不过，硬要逼迫李虎休妻，李妻受不住屈辱，最后上吊自缢，这老头算是担了一条人命。”
“马面，罚他二十记打魂鞭，然后丢下畜牲道轮回去吧。”
城隍发下神令，贾敏只觉体内神力涌动，身体不由得慢慢长大，纤细娇小的身躯，变成一尊高近一丈，肌肉高高鼓起，长着马头的怪异神灵。
贾环看得两眼放光。
没错，就是这样，娇小美女变成肌肉马人，就是这个味。
他妈的，老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变态恶趣味？
马面双眼喷火，口鼻冒烟，捉鸡仔一般将李老汉提在手里，随手招出一根烧红的铜柱，将李老汉捆在上面，紧接着祂高高扬起一根神鞭，重重打在李老汉身上。
李老汉的魂体顿时化作一团雾气，半晌才凝聚成形，紧跟着又是一鞭。
李老汉的惨叫之声响彻整座城隍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