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夜总算是黑透了,那月亮浅浅的只亮着一点点身子,抬头望上去,还不如那星星亮呢!
这一天,对于温家庄来说,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而且尽是些惹人悲伤的事。
要是搁在昨天夜里,此刻这村子剩不了几盏灯在亮着,今天呢,反过来了,是没几盏灯灭着。
亮着灯的院子,要数村委会和白三愣院里“热闹”了,这两个院子尽是那哭声,而其他大部分的院子屋里的灯虽然亮着,但里面的人却耷拉着脑袋,眉头一个个紧皱着,屋里沉寂的只剩下那叹气声了,他们为啥叹气,还不是白日里大喇叭的一句话么,这铁矿厂一歇业,他们这一天的收入从哪里来呢?
村南头的炮仗开始“当当”的腾空响了,人们自然知道是那白家。温文坐在东屋的炕上,母亲坐在他的旁边,父亲则坐在灶台边小板凳上。一家人都齐刷刷的望着那窗户外,只见那二节子炮在空中炸了一个又是一个。
自打吃完饭,温建明和温文这爷俩就没说过一句话,玉梅就想不通了,儿子到底是干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了,这当父亲的儿子被单位停职了一年,他也不说句安慰的话,倒和那木头疙瘩一样,无半点人情味。但玉梅一追问这个事,那温建明就抽根烟自己把嘴堵上,温文呢?就给她再讲一遍下午发生的事,她也就又被那伤心的事揪去了神,把这事就忘了。
白秀已到家一会了,此刻她穿着孝衣,跟着母亲、姑姑她们在给老太太沐浴更换寿衣。这半年多时间她整个人清瘦了不少,但那眼睛还是那样炯炯有神,那样水汪汪的好看。白三愣是伤了腰,他跪都跪不下去,也只能在炕上爬着哭,这会这家里里外外的全靠两个姐夫给撑着。
温文望着窗外,心里不禁又想起了文丽,想到她如今孤零零的一人在那墓地里躺着,心里就一阵酸楚,眼泪就接着就流了下来。但此刻他也在想那白秀,真不知她现在回来了没?
玉梅望着那窗外,心里是在想自己的母亲呢,她现在见不得这白事,一听谁家有这事,她那心比吃药都见效快,马上就慌了起来。
温建明望着那窗外,心里是在纠结着一件事,他很想现在就去白家去帮忙守灵,但一想起和白家老大白雨霏闹那矛盾,心里就泄了气。但他又惦念着白三愣,也不知此刻他回来了没有。
又一通炮响后,温文就坐不住了,他披了外套就下了地,刚开始玉梅还以为他要回西屋去,但一看他已经在系鞋带了,这是要出去的样子啊,忙问道:“文子,你这大黑天的要去哪这是?”
温文低着脑袋继续系着,嘴巴里冒出来一句:“我去我三大家!”
玉梅有点茫然,不知该怎么说对,就看了地上的“木头疙瘩”一眼。
温建明绷直着身子看着儿子,那眼里倒流露出几分钦佩的神色来。
“妈,这段时间我可能都不回来住,你也甭去找我。”温文那脸拉的老长说道。
玉梅一听,心想,这孩子说的是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了,难道还要在那白家住下了不成,她心里无名起了团火,就黑着脸说:“不行!”然后又看了一眼温建明。
温建明从那凳子上忽然站了起来,他也开始穿衣服,玉梅就纳闷了,就问温建明:“你这穿衣服是准备去哪去?”
温建明脱口来了句:“白家!”
玉梅就借着儿子的话说:“你也不回来住了?”
温建明又来了句:“你甭找我就行了!”
玉梅听了那心头的火就从嗓子眼冒了出来,便骂道:“你们这爷俩,是那根筋抽着了,真要住在那白家吗?”
温文听父亲也说着和自己一样的话,便得意的笑了一下。
这笑倒被玉梅看见了,玉梅就问:“你小兔崽子笑什么?”
“妈,我本来就是回来“借宿”的,你管不着我,指不定明天我就又到别处了。”温文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心想这下父亲就没脾气了吧,他莫不成也学着说着话。
玉梅就点对了下温建明,就说:“你了,老家伙?”
温建明“扑哧”一下笑了,然后说:“我,我还能去那,后院一堆生活都等着呢!”他又看了一眼儿子,然后又说:“可不像某些人,把这家当旅馆了。”
玉梅心情怎能好受了,儿媳没了,如今儿子又被停职,虽然儿子的话说的轻松,但当妈的和孩子都连着心那,儿子的心指不定怎样的疼呢。心想如今了一切就随儿子的心意吧,他只要不做那过分的事,怎样都行。
温文知道父亲在说自己,他也没辩解,起了身,去柜子里拿了只手电,然后打开在地上照了照,见是好的拿着就往外面走。
玉梅通过刚才那么一想也算想通了,就说:“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你爱去那去哪吧。”
温文就停下了步子,回过头来看了母亲一眼,然后一扭头就出去了。
见儿子出去了,温建明就也张罗着往外面走,玉梅也没再多问,这爷俩就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
这巷子里安静的要命,有可能往地上掉根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温文走在前面,只听见父亲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他回头看看,那黑暗里只一个烟头亮着。
好久没有走过村里的夜路了,尤其是这巷子,温文记得自己上小学那会学校要求上晚自习,差不多也是这个点吧,一放学,温文一路狂奔到这巷口,准能见到父亲抽着烟在那等他,
然后这黑漆漆的巷子就像是有了光明。如今,温文早已不再害怕走这夜路了,只是听着那父亲的脚步声,心里还是踏实。
到了巷子口,温文往南一折,父亲并没有跟着来,听那脚步声倒像是往北去了。温文心里纳闷,父亲不是说也要去白家的么,怎么往北走了?于是就远远的跟着,他倒想看看父亲到底要去那儿。
温建明沿着这路往上走了一会,黑暗里就听见那哭闹声,他“唉!”的叹了一口气,这和他想的也一样,那选子媳妇怎能轻易的就把孩子领回家呢,更何况那铁矿厂还没个具体答复呢。听着这哭闹声又往前走了二三十米,那路口就有了亮,二大头侄子的小卖铺还开着门,温建明就先进去了。
柱子一见了温建明进来,就放下碗筷忙从里屋迎了出来。他指着自己鼓囊的嘴,不好意思的笑着。
温建明就说:“不急、你先慢慢吃,别噎着了。”
那柱子笑着让温建明进了里屋。等温建明进去后,见那屋里只两个孩子在炕上躺着,已经睡着了,他那女人也不在屋。
柱子把嘴里的东西已咽了下去,然后端起碗喝了几口稀饭,总算嘴巴里腾出空地能说话了,就笑着说:“叔,你咋上来了?”顺便给温建明找了把椅子坐下。
温建明坐下后,指了指炕上,那柱子就明白了意思,然后答道:“孩他妈在里面呢!”他那头朝着村委会方向点对了一下。
“哦,我也是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温建明答道,然后掏出烟给柱子递了根。柱子接过来烟点了,屋里就腾起了一阵蓝烟。
烟圈不断的冒着,然后围在那灯泡边打着转,两人就轮流着吸着烟说着话。
柱子就告诉温建明,他也是才回来不大一会,那白家的丫头也跟着一起回来了,然后又说白三愣身体除了腰外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碍,只是那腰被那胳膊粗的木棒打了一下,可能得在炕上躺个七八天。
温建明听白三愣和白秀回来了,悬着的心也就落了下去。和柱子又聊了会其他的,就从那小卖部出来了。
他一出来,见门口蹲着一个人,倒把他吓了一跳。低下头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儿子,他就用脚踢了下,然后问:“你不是去你三大家了么,怎么跑这了?”
温文站起来,揉了揉眼睛。他刚才见父亲直接进了小卖部,他也就没跟进去,在门口蹲着等,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吧,没想到蹲在那竟然睡着了。
“你不是也说去白家了么,怎么跑了这了。”温文反驳了一句。
温建明盯着儿子看了几眼,心想这兔小子居然敢盯起他老子的哨了,就故意气他说了句:“放心,老子要不是来找女人!”
温文被他这话气的立在原地干瞪着眼,这下可是被父亲抓住话柄了,往后指不定会不会像说那“红粉粉脸”一样,挂在嘴边呢。
温建明说完就背着手进村委会去了。温文愣了一会,也跟了进去。
这院里别说多“热闹了”!
进了院子,首先是那满树蹲着的乌鸦就像是看门狗一样,见来了人就“哇、哇”的乱叫成了一片。温建明抬头望了一眼,那树顶黑漆漆的一片,也看不着个什么,只是听见那树枝被弄得“唰啦啦”的响。
屋外窗台下得黑暗里蹲着两个人在吸烟,透过那玻璃只见屋里站满了人,那哭闹声就是从那堆人里面传出来的,温建明眉头皱了皱,走了过去。
“四子、你咋才来?”那窗台下蹲着的一个人问。
温建明一听,这声怎么这么耳熟呢,就有些纳闷正要问话,忽然那黑暗里另外一个人也问了句同样的话:“四子、你咋才来?”这声音就是冯德胜么,那低哑的嗓音,最好辨识了。
温建明就凑了过去,嘿,还真是冯德胜,那另一个是那二大头了。
温建明就问:“你们咋过来了?”
这两人倒又反问了一句:“你咋过来了?”
温建明就有点纳闷,心里嘀咕这两个人今天是怎么了,刚才还问自己怎么才来,仿佛知道自己要来似的,现在倒好对他的到来又有点惊讶了。
这三个人正“对峙”的呢,就听见那屋里恶狠狠的传来了句:“他温四子也有过!”这是个女人的声音,温建明也听不出来是谁。
这话让他大吃一惊,原本心里就愧疚,此刻这话好像那化学方程式里的催化剂,立马把他的心紧握成了团,那屋子里他倒没勇气进了。
这话也解了外面这“围”,二大头就先说:“四子,有人说你见那孩子们去哪河道里去呢!”温建明没吭气,二大头说的没错,他不是还逗那孩子们说小心蛇把他们裤裆里的小鸟鸟叼了去了么。
二大头见温建明没说话,他叹了口气,倒有点埋怨的意思,就说:“你咋那会不知道拦着些呢?”
“他咋了没错,他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不通知那年轻的后生们去救人,等他跑过去都甚时候了。”屋里还是刚才的那个女人又说了一句。
“四子,我看你还是别进去了!”冯德胜说道。
这会,温文就站在那院里的树下面,他们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看这个样子,定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替那有财铁矿厂洗脱罪名呢,温文就把当时在场的那些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嫌疑最大的就是支书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半道碰见的那选子夫妇,而往后他们一直在一起,当时那会大家谁也没详细再提那事情的经过,而且那会支书就有点替那铁矿厂说话,他那句:“你们不好好管教,倒怨别人了。”差点吃了那选子的拳头。
温文这样推断了下,再想想那刚才屋里说的话,他已经敢断定把这屎盆子往自己父亲头上扣的是那刘建功了。
温建明呢,这屋里屋外的话就好像是给他下的咒,把他真变成了个木头疙瘩,他嘴巴张着,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那扣屎盆子的人终于说话了,“报告我都写好了,刚才也给你们看过了,李镇长说了,赶明他和有财铁矿厂的刘秘书就过来,你们说人家那么大一个厂子像是那不负责任的人吗?”
“那支书,明天我们该怎么说。”刚才那个女人问。
“还咋说,一碗水要端平。人家厂子那边把责任尽到了就行,李镇长说啦,会赔给你们一笔补偿金的。”那扣屎盆子的人又说。
“啊,我的儿啊,你的命咋那么苦啊!”选子媳妇又开始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