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明了全局曹孟德
“孟德啊，坐。”
曹操的担忧，在一刻钟后宣告无效。
他遣散了族人家将门客之后，就带着袁绍，袁术，还有几个兄弟一起翻墙进了乔老师家。很顺利的找到乔老师。
乔老师看了他两眼，说了这么句话，再之后便不打理他了。
曹操松了口气，想来这老头还在生自己气，不过生气的幅度不是很大。
再大也没超过前几次看到自己哄两个师妹，让她们争着喊：“长大后，我要做孟德师兄的新娘”那个时候大。
那四舍五入，跟无事发生有什么分别呢。
想到这里，曹孟德便安安心心坐在老师身边。看着面色好像死了亲爹一样难看的袁氏兄弟，露出温和的笑容。
看到这笑容的袁术差点没忍住。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两步冲过来，攥住曹操的衣服领子，再一个大脖抡子打掉他满口牙。
——是，是我们今文世家把消息放出去，引起你们与古文士子的争端，等于把你们给卖了。
可你们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反过来把我们也卖了啊。
宦官是那么好除的吗？
这几千几百个古文士子里，来自宦官集团的特务，你知道有几个？
这个你不知道，那嘴上说着仁义道德，满肚子升官发财的有多少，你总该知道吧？
包括我在内全是啊！
你就不怕他们润去某个大宦官那里告状吗？
虽然跟着宦官名声不好，但架不住升官快啊。那些落魄士子，只要肯放下身段来，跪舔某个大宦官的话，就能升职加薪。
要是再横下心来，拜某个大宦官当干爹，更可以平步青云——不对——这种事，你小子最应该清楚不过啊？！难不成你小子——不，你这老小子是故意的？！”
思维到了这里，袁公路用惊讶的目光看曹操，接着又忍不住，用惊讶的目光看向了乔玄乔公祖。
坐在他一侧的袁绍暗暗叹息：“我愚蠢的弟弟啊，你才明白过味来？这种事我早就知道啦！”
比袁术早一丁点想明白的袁绍，产生了一些智商上的优越感。
当然紧接着，问题又来了：
这老小子花了这么多心思，算计来算计去的，结果把自己都算计到里面去了，到底图个什么？摆明车马与曹节、王甫斗，不要命啦？
这个问题，袁本初想来想去也想不通。
哪怕他含辛茹苦，靠守孝刷声望，哪怕袁氏的门生故吏天天哔哔，说袁本初是第二个天下楷模。但是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要不怎么叫做大事爱惜身体，见小利敢上天台呢。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他不明白，曹孟德明白就行。
哪怕这一会儿功夫，乔老师一直在和卢植说话，曹操却觉得乔老师是在看自己。
这不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而是事实。
“这算是老师给我上的最后一课吗？”
曹操心里暗暗感叹着，同时复盘了整件事。
自己接到家里的来信，要自己回洛阳。表面上是当洛阳北部尉什么的。实际上则是熹平金经一事。
在这之前，经过许久的组织串联，乔老师拉拢了法家与道家，三家同盟一同在熹平金经一事发难。
经过两头忽悠，组团忽悠，给袁绍回扣，收买许子远，游说段纪明等一系列事务——当然，还包括曹老爷子进皇宫，游说宋皇后与其他宦官，乃至于游说皇帝。熹平金经一事上，三家联盟已经有了足够的发言权。
他们还让掌权的今文门阀误以为，如果不与他们妥协，则三家同盟将联合古文世家一同发难，假借宦官之手，发动第三次党锢之祸。
曹节、王甫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士人的机会。
如此一来，今文门阀妥协已成定局。
但有些事，今文门阀可以妥协，有一些则不行。有些人，今文世家可以妥协，有一些不可以。
卢植所代表的古文士人，就是让今文门阀大喊着：不行，不可以！的人。
这种情况下，乔老师毫不犹豫踢开儒家古文，与实际掌握权力的今文世家做妥协。双方分赃约数，各取所需。
如此，熹平金经的博弈大势已定。
今文世家保住了儒学释经权，三家同盟获得了在熹平金经副本上，拓印自身经典的权力。同时还拿到了一些地方官职，部分经济权力，以及一个“发动对鲜卑战争”的承诺。
学习三家学问的人，如今可以昂首挺胸，宣称自己是大本学历。
哪怕不如今文世家那样是985211，哪怕只是个2本，也照样是本科！
曹操幻想中的新曹魏超级无敌厉害大军国体制革新，由此迈出了第一步。
袁绍也拿到了属于他的回扣。诛除宦官时，他将获得兵家支持，在未来今文门阀内斗中占据先机。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大家成了朋友。
合作敲定后，今文世家马上放出风声，宣称一切都是乔玄的错，想要祸水东引，吸引古文士人去打乔玄。
但这一切，都在乔玄的计算之内。
乔玄以诛杀宦官这个天下大义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让来找他麻烦的古文士人离开，也让卢植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在公开场合提出诛杀宦官，必定会被宦官记恨，陷入危险之中。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因为卢植的逼迫。倘若乔玄因此而死，卢子干一定会抱憾终身。
所以在接下来的博弈中，卢植哪怕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帮助乔玄达成心愿。
这是另一种方式的“君子可欺之以方”。
乔玄还以此绑定了袁氏。众目睽睽下，袁绍袁术要是敢说一句：“这件事和我没关系！”那弘农杨氏得笑死。
袁氏名声臭大街了，他们弘农杨氏可不能上位，成为世家领袖？
所以哪怕在心里面把乔玄祖坟都骂冒烟了，袁绍还是得装积极——更重要的，这不只是袁绍一个人的事儿了。而是整个袁氏都搭上去了。
这跟正经历史完全不同。袁逢想的：哪怕失败了，把袁绍交出去砍脑壳就成，其他人非但可以保全富贵，更能卖一波惨，博取同情——这个计划完全失败了。
他们不得不出力气，与曹节、王甫宦官集团刚正面。
如此一来，门户私计有了，天下大义也有了，甚至这件事对曹操都有好处。
成了自不必说，曹操跟着乔老师升官发财。倘若败了，作为乔玄的政治遗产继承人，那曹操也能成为第二个望门投止。全天下的士人得拼了命保他不出事。
“您真是算到了一切啊。老师。然而，代价是你自己。你将你自己……恐怕还有你的家人们，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这是为什么？为国家？为天下？为大义？为万民？为大汉？为心中理想，胸中抱负？您都一把年纪，没多久好活了。要不要这么拼命啊？”
曹操内心暗暗感叹。
他又想起同一天回洛阳，到乔玄家里的事了。
在谈话最后，乔玄郑重其事的向曹操行了一礼，请曹操在他死后帮忙照顾他的家人。
“那个时候，您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了吗？”
看着还在安慰卢植，说着：“不是你的错。”把卢子干感动的直落泪的乔公祖，曹孟德暗暗感叹，为他斟了杯酒。然后恭敬呈上：
“老师，请多多保重身体。”
乔玄没说什么，平静的接过酒杯，然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