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诸卿受苦
朱由检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去周奎家里翻查。
但之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周奎人在这里，自己手里有兵，那就是说钱也会在那里。
不必急着去取。
那还有什么要比金银更加重要的呢？
士兵。
“骆养性。”
朱由检看向了跪拜在地上的一群臣子。
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批锦衣卫。
严格说骆养性并不是个合适的人选，能力问题并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不愿意给老板被黑锅。
不给老板背黑锅，不愿意服从老板的命令，对于老板而言就是不太好的下属。
曹操和自己的运粮官弄出了【借汝人头一用】的故事。
军粮不够用是现实，而曹操命令运粮官减小每日支出，等到兵士不满的时候宣布是运粮官私吞军粮，转嫁矛盾，撑到了下一次的机会。
把骆养性放在这个环境中，骆养性做的事情就是猜到了曹操的想法，然后他一边奏问【下令暂缓军粮发放究竟何意，卑职愚钝，请主公明示】，一边把曹操安排自己做的事情散布出去，让所有人知道这事情是曹操的想法。
当然，这样一来情况有不同了。
以曹老板的水平，他显然就不会给骆养性选择的机会，甚至不大可能会选中骆养性。
朱由检和曹老板显然不是一个段数的，两个人的环境也不相同。
但这就是骆养性在崇祯十三年做过的事情。
皇帝要他杀两个大臣，他和同伴聊了一下这事能做吗，锦衣卫的同僚反问他“你忘了田尔耕、许显纯这两个人的下场了吗？”
然后他就一边上奏说杀大臣应该明令，而不是找个小官暗中命令我杀了他们，这样天下人是不会满意的。
另一边他还把皇帝的密旨泄露了出去，用官员的舆论逼迫皇帝。
客观地说，骆养性这么做合情合理。
历史写的太多了，不光是历史，大明的皇帝在这上面本身也没有什么信任度可言。
他们都做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你忠心耿耿给他办他不方面出面的事情，他转头一刀就把你杀了，还要把你打成佞臣，踩在你的尸体上痛哭【诸卿受苦，此皆朕识人不明尔】。
你们受苦了啊，这都是因为我看错了人啊！
看错了人·······嗯，就挺有趣的。
这一刀远的可以借鉴历史，近的天启年得势的几位同僚就是这么死的，骆养性是没办法相信皇帝的底线了。
再者说从事皇帝这种工作的人，真的有底线这种东西么？
说是金口玉言，说是一诺千金，真相信的人都死了。
骆养性的拒绝有理有据，他不相信大明皇帝的底线了。
但崇祯还是想要收拾他。
放在古代的皇权之中，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心腹之中的心腹。
而当他命令自己的心腹杀死两个大臣的时候，心腹一边上奏拒绝，一边还把密令传了出去。
他居然说自己【不小心把密诏泄露出去】了。
说真的，朱由检要是相信了这句话，他应该立刻让骆养性滚蛋。
这代表骆养性的专业素养已经不是不合格这么简单了，皇帝给的密旨先是泄露给同乡，同乡又闹得满城皆知。
足够了，光是这一手操作，他就可以滚蛋了。
朱由检如果不相信，那就更简单了，这意味着他认为骆养性对自己说谎了。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对皇帝说谎，骆养性的结果也不该太好。
但如今骆养性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了，不出意外也是最后一位锦衣卫指挥使。
只能说崇祯太忙了，骆养性的仇恨值不够大。
“微臣在。”
骆养性上前一步。
他的武道实力并不弱，但看了看那些肉渣同僚，又看了看站在朱由检身侧的徐柏，他神色恭敬地再一次变成了皇帝的忠犬。
锦衣卫本就是皇帝的忠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朕要你重新整理锦衣卫，今夜跟着天兵好好探望一下这大明朝的能臣干吏，”朱由检并不急着发难，“你可能做到？”
抄家，夷族！
骆养性已经听出了朱由检话里的意思。
“微臣领旨，”骆养性毫无迟疑，“一夜时间足矣，不敢让陛下失望。”
有大臣瞪大了眼睛。
他们怎么经得起彻查？
或者说，历朝历代的大臣，谁能够经得起皇帝的彻查？
这已经不是你有没有问题的事情了，皇帝要彻查所有大臣，很显然他已经有了一个答案，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证据。
而证据这种东西，哪怕你什么都没做，锦衣卫也照样拿得出证据。
他们做的就是这种工作。
对大臣下死手的案例，在堡宗之后就不多了。
而对整个京城的大臣和他们背后的世家下手，这种行为大概要追溯到黄巢那个时期。
天街踏尽公卿骨······
他们想要哭诉，然而骆养性并不关心。
踏出这一步，就不可能有回环的余地了。
不管什么皇帝的命令，他敢做，今后世家就会想进一切办法杀他。
骆养性其实沉默了一瞬间。
他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世家是天下的关窍，以朱明王朝如今的状态，对大臣下狠手意味着自绝于天下。
他劝阻朱由检，不是因为害怕，是为了大明的江山。
然而主意有了，真正施行的时候他只是重重跪下领命：“微臣领旨。”
锦衣卫，东厂和宦官，这些都是皇权能够依仗的一部分。
所以他们权力很大，升迁速度很快。
因为对于皇帝而言，他们是家臣，家臣比大臣更容易获得信任，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作为代价，他们也不被允许拥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你来思考什么对大明朝是好的，什么对大明朝是坏的。
你的思考甚至可以凌驾于皇帝的命令，你觉得好了朕没有命令你也动了，你觉得不好了朕有命令你也不做。
那你怎么不来当这个皇帝呢？
天子亲军只需要思考如何做，而不必思考为什么这么做，也不必思考这么做的代价。
这是皇帝需要思考的东西。
“领旨？”朱由检呵呵一笑，“也罢，去做事吧。”
他摆了摆手，突然间觉得索然无味。
这时候就知道领旨了，十三年的时候他却还敢要自己明示，甚至还能够把密旨闹得满城皆知。
下属不想背这种随时都会死的黑锅很正常，但锦衣卫和东厂西厂这种机构，本身就是因为皇帝的信任才掌握了权力。
给你权力的时候你一语不发，拿了权力该负责的事情你又不想履行。
也就是骆养性的仇恨值太低，也就是朱由检已经舍弃了大明江山，不然这件事情他肯定是要清算的。
现在就不必了。
大明都不是他的了，锦衣卫的去路他也不在乎了。
再者说，这跪伏在这里的满朝文武，不比骆养性值得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