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咸阳来人
世间之事,几家欢喜几家愁。
正当屠睢等人在百越之地苦苦等候一纸中央诏令而不得的时候时,
另一群秦吏看着眼前的咸阳来人,只能在心内付之阵阵苦笑。
“吾等奉陛下诏命,得御史大夫信重,特来监察尔会稽郡内豪强迁徙一事,会稽郡守殷通何在?为何不来相见?”
一名高冠袍服的中年文官看着眼前的一众会稽秦吏,目光逡巡扫视,却是未曾发现那位楚地降臣的熟悉身影。
“好叫御史知晓,殷通郡守不幸于日前在府中遭贼人所杀,却是已经入土为安了。”
贾全一脸悲痛之色,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些许哭腔。
“竟有此事?!为何不报于朝廷知晓?尔又身兼何职,姓甚名谁?”
那为首的御史一脸惊愕之色,言语中不由带了几分惊怒之意。
“下官贾全,添为会稽郡丞,蒙陛下不弃,如今暂代郡守一职。
至于殷通郡守之死,事发当日吾便八百里加急报于陛下。
恐怕阁下当时已离咸阳,未能一同晓得此事,但吾绝无遮掩阻塞朝廷视听之举。
何况赵卓赵郡尉已然追索凶徒多日,相信不久之后便能揪出刺杀殷通郡守的宵小之辈!”
贾全面对来人的诘问却是从容不迫,甚至在言语之间捎带着给赵卓很是上了一番眼药,一看便是早有准备。
“竟是如此离奇?一郡之长竟然如此不明不白地死于私宅之间?
这世间之事端是无常,谁能设想,昔日把酒言欢之旧识,如今却已阴阳相隔?
同为旧楚降臣,吾安然于咸阳为陛下尽忠,殷兄却是横死于故土之上,端是令人叹息。”
那中年御史以手抚须,脸上满是感伤神色:
“殷郡守葬在何处?待到公事皆成,吾要为故人送行一二。赵卓赵郡尉又是哪位?逃窜的凶徒可曾有所眉目?”
“回禀御史,殷郡守葬于城南震泽之畔(太湖古称),待此间事了,下官必亲引御史前往祭奠故人,以慰忧思。”
贾全连忙回应,脸上却又故意显出些许犹豫之色:
“只是缉捕凶徒之事,并非下官职责所在,却是也不甚清楚,还是要向赵郡尉问询一二。”
一旁的赵卓早在贾全主动向那中年御史提及自己之时,心内便直呼不妙,果不其然,眼看着这御史的重心就被贾全的三言两语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回禀监御史,殷郡守乃是死于自家府邸之中,且当时并无仆役侍奉,所留线索实在少之又少,更何况仅有半月之久,本官实在有心无力。
再者,吾等赶往现场之时,除却殷通郡守尸体倒伏于地,尚有六具尸首,府中仆役却只识得其中一具为殷通郡守家宰,余者尽皆不识。
交由令史勘验过后,这五人均乃习武之辈,身上伤口却是同一柄长剑所造,与殷通郡守喉间致命伤同出一源,应为一人所杀。
但又是何等勇武之人,能以一敌五,且是披甲之辈?又如何能带剑入得殷通郡守府内?恐怕是殷通郡守...”
赵卓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一股脑倾泻而出的言语间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令人心惊,那御史听后也是不由捋须沉思。
“披甲?尔言语之意,是殷通郡守私蓄死士,私藏甲胄,欲要行一二不轨之事,却反遭对方强杀?”
监御史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赵卓言语间的重点,私藏甲胄可是重罪!
莫说是殷通一介暂代郡守,便是真正的领军大将也不能如此,这是自寻死路!
“下官并未有此意,那数具披甲尸体,也未必便是殷通郡守侍卫,一切还有待商榷。
下官只是略有不解,若真事有不测,殷郡守为何不召来郡兵呢?”
赵卓却是滑不留手,根本不正面回答这监御史的猜测,反而轻巧地将其关注的重点转移了出去。
“如此看来,殷郡守之死还真是疑点重重,赵郡尉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若殷通真是私藏甲胄,蓄养死士,那吾邹知秋纵使为其故人,也决不会因往日私情而徇私枉法!”
中年御史一脸大义凛然,言语间透露出的锋锐之意更是令众人尽皆心下一紧。
作为昔日的楚国旧臣,邹知秋能在投降之后直入咸阳为御史,更是被嬴政派为此次监察队伍的为首之人,靠的就是心狠手辣不念旧情。
有多少昔日同殿为臣的好友被其一手送入廷尉之中生不如死?
其人虽未接受正统法家学术教育,手段却是犹有过之。
就连廷尉李斯,如今法家的执牛耳者,也曾对其褒奖过:
“设使邹知秋早入荀师门下,焉知吾法家于世间不免又多一能臣否?”
若不是如此,邹知秋以一介降臣之身,安有今日之势位?
莫说那殷通只是有着点头之交,便是真的有何深情厚谊,邹知秋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情谊便放弃自己的进身之阶。
“分内之事,下官定然不负所托!”
成功将邹知秋注意力转移的赵卓不由得狠狠瞪了一旁的贾全一眼,心中暗暗恼恨:
“鼠辈!只会使这阴谋诡计,总有一日,吾要让尔悔于今日所作所为!”
贾全自然也能感觉到赵卓那充满杀意的目光,但他丝毫不惧。
一者,如今自己才是暂代郡守,无论资历如何,势位在此,赵卓区区一郡尉又能有何威胁?
其次,陛下早已明诏,令赵卓、殷通、杜欢三人回京叙职,如今御史们都已到达会稽,这些人也该是时候上路了。
届时,离开了会稽郡,离开了手下的郡兵,赵卓只是一介匹夫罢了,又有何惧哉?
邹知秋在上首也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但却是根本无心管束其内的弯弯绕绕,说到底,就连殷通之死也只是个小插曲罢了,自己接到的任务,重心可不在这些人上面。
“殷通之死自有郡尉追索,可这郡内豪强迁于骊山以为陛下陵邑一事,如今又是何人主管?”
邹知秋直截了当地将话题切换到了迁徙豪强之事上。
“回禀御史,这豪强迁徙骊山,先前皆是由殷通一手规制,如今其突然暴卒,却是无人知其始末。
不过大体已是结束,郡内顾、张二家,已然在行往咸阳的路途之间了。”
贾全似乎对迁徙豪强之事分外敏感,口中虽然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了死去的殷通身上,却也表现地十分清楚其中内情。
邹知秋不由得多看了贾全几眼。
“既是如此,那便先缓上些许时日,待赵郡尉揪出那谋害殷通的罪魁祸首之后再一并徐徐图之。
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且先回府歇息吧。”
府中众人纷纷俯首称是,次第行出了这郡守府,只留邹知秋等一干御史。
邹知秋拿起茶杯,细细品尝着其内苦意后泛起的清香,眸中目光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