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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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宫中夜谈

“邸报署近日所发大秦邸报,务必将此事前因后果载于其上,

还有那刺客、有司官署长吏最终所得结果,一并刊出。

令各地郡守长吏深深自省,是如何能有此狂妄之举?”

嬴政将扶苏总编的职责给单独拎了出来,意欲以此敲山震虎。

“儿臣谨遵旨意。”扶苏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这么大的事情即使嬴政不说

自己也会将其放在邸报之上的,只是如今能更加直接罢了。

但转念一想:“匡当已如今还趴在病榻之上不得起复,

如此一来,自己的压力较之往昔陡然沉重许多,

真是令人苦恼。”

嬴政自是分毫不知,继续传达着自己的意志:

“另,分卫尉之军一部百人,为扶苏护卫,出入随行。

尔随后携旨往卫尉军中,自择百人为护卫。”

嬴政对着扶苏吩咐,却是强制加强了对扶苏的安保力度。

其实扶苏身边本来就不应该只有丹惊二人护卫,

但扶苏实在习惯不了前呼后拥的随行,

因此每次都轻车简从,这才给了桓楚等人如此难得的刺杀机会。

而嬴政旨意中提到的卫尉是九卿之一,掌管着禁中守卫之责。

均是从各地军中抽调而来的精锐组成,可以说是最为强力的武装力量。

如今被嬴政强制抽调出一部,还是由扶苏自主选择。

虽然只有百人,却已绰绰有余,

更是让殿中诸人轻易感觉到嬴政对扶苏的重视之意。

“儿臣谢过父皇圣恩。”

扶苏面上感激涕零,心内却是苦笑不已:

日后怕是再难有昔日白龙鱼服的轻松经历了。

不过自己的安全问题也确实应当被高度重视起来。

日后随着自己的声名愈发卓著,政治影响力愈加深刻,

必然会遭致更多的嫉恨,诸如此类的暗杀怕是也会层出不穷

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就连嬴政这等帝王至尊在一统天下后都尚且屡遭刺杀。

又何况他一个护卫力度远弱于其的区区公子呢?

再是天纵奇才之人,失去了生命,一切便无从谈起。

这次桓楚的刺杀便是一个警醒,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

何况他扶苏还是个有可能继承庞大秦帝国的长公子呢?

眼见嬴政将诸位大员差遣都安排完毕,扶苏以为这场小廷议就要就此结束的时候,

李斯的声音却是再度响彻大殿之中:“臣昧死以奏陛下,

今刺客虽然悉数伏诛,但如此缜密之计划,必当需合众人之力方能成就。

刺客是从何处得知长公子当日去向?又是如何悄然改头换面进入咸阳?

乃至于阻塞冲道,精确伏杀长公子。其中桩桩件件,疑云密布,不可不查。

纵使刺客身死,无一活口,此等暗中襄助之人断然不会悉数消失。

还请陛下授臣便宜之权,令廷尉纠察其事,未必不能揪出幕后黑手。”

李斯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殿中之人耳中,自然也包括扶苏。

扶苏心中大震,自己竟是忽略了此种内情,

只是因为桓楚此人的特殊之处,已然明确幕后主使为项梁无疑,

却是由果推因后疏忽了其中过程,自己的身边定然潜藏着反秦分子,

将自己的行踪暗自传于外界,让自己深陷绝境之中。

或许是少府工坊之人,或许是邸报官署中员

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其揪出来,不然自己日后永无宁日!

一念即此,扶苏看向李斯的眼神不由多了些许敬佩。

不愧是法家如今的领军人物,无论是政治手段还是本职工作,

都是上上之选,难怪能如此深得嬴政信重,日后更是迁至丞相。

自己与这些能够史书留名的人物们相比,终究还是差了太多啊!

不过自己的身份和数千年的知识积累,就是最大的优势,

有捷径可抄的自己,未必就不能驾驭好这些朝臣。

“廷尉所言甚是,准奏,一月之内,朕要看到刺杀之事终结。”

嬴政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同意了李斯的请求,还给出了明确的时间限制,

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一君一臣之间是否早有预演。

“微臣必当效死施为,以补失职之错!”李斯大义凛然。

“夜色已深,今日之议便暂且到此为止,尔等各归其位,扶苏留下。”

嬴政大手一挥,示意殿内诸臣屏退,伴随着起起落落的告辞之声。

殿内只剩下了这父子君臣二人。

“可曾有伤于身?”嬴政语气中难得浮现出些许柔和之态。

“回禀父皇,幸得侍卫用命,佐吏忘身,儿臣却是毫发无损。”

扶苏也能听出嬴政话语中的关怀之意,但仍是谨慎回答。

“如此甚好,经此刺杀之事,可有何感悟?”

嬴政双目注视着自己的这个长子。

“儿臣只觉原来自己还是未经世事,不识世间险恶。

因为自己一时懒散,最终酿成大祸,实在是心内有愧。

日后定然慎之又慎,将自己并周遭之人安危谨记于心。”

扶苏缓缓回答道,丹惊二人浴血奋战的一幕幕经常闪现在自己眼前。

二人的死跟自己始终脱不了干系,若说桓楚是直接行刑的刽子手,

自己便是宣判问斩的监斩官。

“世间盛传尔有仁厚之名,如今一观确实如此。

但为上者,断不可仅有仁爱之心,甚至些许时候应当摒弃。

以其偶尔收买人心尚可,若是依此治国理政,便是自取灭亡。

侍卫效忠于尔便是其职责本分,纵使身死也是分内之事。

事后多加抚恤便可,何须引以为责?尊卑分明,为上者性命千金难易。

所幸尔还只是有些许仁爱之心,并不是妇人之仁。

否则便是大谬至极。

御下之道,无非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再加以制衡二字,不使一家独大,使其相争。

如此方能不失上位之势。

朕知尔曾经多习儒家之言,虽近来忽然转向墨家,

但根深蒂固于身内的悲悯之心却是从未更改。

朕却是要尔牢牢记住,法家之说为吾大秦立国之本,他家之说或可为附庸,

但决不能更易其道,尔可知晓?”

嬴政紧紧盯着这个愈发出众的长子,目光灼灼,欲要看透其内心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