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气脏腑病形第四

【提要】本篇讨论了邪气伤人的原因、部位和脏腑受邪后所出现的症状，并提出辨别病形的方法，主要是色诊、脉诊、尺肤诊，以及区别病情应注意小、大、缓、急、滑、涩等脉象。另外介绍荥输各穴和合穴的不同作用与针刺上的不同穴位，强调针刺必须刺中穴位，不可误伤筋肉，更不可误用补泻。

黄帝问于岐伯曰：邪气之中人也奈何？岐伯答曰：邪气之中人高也。黄帝曰：高下有度乎？岐伯曰：身半已上者，邪中之也；身半已下者，湿中之也。故曰：邪之中人也，无有常，中于阴则溜于腑①，中于阳则溜于经②。

【注释】

①中于阴则溜于腑：溜，与“流”同。杨上善曰：“邪中于臂胻之阴，独伤阴经，流入中脏，脏实不受邪客，故转至于六腑。”

②中于阳则溜于经：杨上善曰：“中于头面之阳，循三阳经，下留阳经。”

【白话解】

黄帝问岐伯：外邪伤人的情况怎样呢？岐伯回答：风、雨、寒、暑之邪气伤人，会在人体的上下部。黄帝又问：部位的在上在下，有一定的标准吗？岐伯说：上半身发病的，是受了风寒外邪所致；下半身发病的，是受了湿邪所致。因此说：外邪侵犯人体，也不是固定的。外邪侵犯了阴经，会流传到六腑；外邪侵犯了阳经，也可能流传到本经循行通路而发病。

黄帝曰：阴之与阳也，异名同类，上下相会①，经络之相贯，如环无端②。邪之中人，或中于阴，或中于阳，上下左右③，无有恒常，其故何也？

【注释】

①上下相会：杨上善曰：“三阳为表居上，三阴为里居下，表里气通，故曰相会。”

②经络之相贯如环无端：杨上善曰：“三阴之经，经脉别走入于三阳，三阳之经，络脉别走入于三阴，阴阳之气旋回，周而复始，故曰无端。”

③上下左右：张志聪曰：“上下左右，头面手足也。或在于头面，而中于阳。或在臂胻，而中于阴，故无有恒常也。”

【白话解】

黄帝说：经脉的阴经和阳经，名称虽然不同，其实同属于经络系统，上下互相会合，经络之间彼此联贯，是个整体，像圆环而没有头似的。可是外邪伤人，有的在阴经受病，有的在阳经受病，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没有固定，这是什么道理呢？

岐伯曰：诸阳之会，皆在于面。中人也，方乘①虚时，及新用力，若饮食汗出腠理②开，而中于邪。中于面则下阳明，中于项则下太阳，中于颊则下少阳，其中于膺背两胁亦中其经。

【注释】

①方乘：“就着”“趁着”的意思。

②腠理：指肌肤之间隙纹理。

【白话解】

岐伯说：手足的三阳经，都聚合在头面部。邪气伤人，往往趁着体虚的时候，以及刚在劳累用力以后，或热饮热食出了汗，腠理开泄，因而被邪气所侵袭。邪气中了面部，就会下行至足阳明胃经。邪气中了项部，就会下行至足太阳膀胱经。邪气中了颊部，就会下行至足少阳胆经。如果邪气中了胸膺、脊背、两胁，也会分别下行它所属的阳明经、太阳经、少阳经。

黄帝曰：其中于阴奈何？岐伯答曰：中于阴者，常从臂胻①始。夫臂与胻，其阴，皮薄，其肉淖泽②，故俱受于风，独伤其阴。

【注释】

①胻（hénɡ恒）：指人的小腿，即足胫。

②淖（nào闹）泽：湿润。

【白话解】

黄帝问：如邪气中了阴经是怎么样呢？岐伯回答：邪气中了阴经，往往是从手臂或足胫开始的。因为臂胻的内侧，皮肤较薄，肌肉柔润，所以身体各部同样受了风邪，唯独阴经最易受伤。

黄帝曰：此故伤其脏乎？岐伯答曰：身之中于风也，不必动脏。故①邪入于阴经，则其脏气实，邪气入而不能客，故②还之于腑。故中阳则溜于经，中阴则溜于腑。

【注释】

①故：假若的意思。

②故：必定的意思。

【白话解】

黄帝又问：这邪气也会伤那五脏吗？岐伯回答：人身受了风邪，不一定会伤及五脏，假若外邪侵入了阴经，而脏气素来充实，就是邪气入里也留不住，必定还回到六腑。因此阳经受了邪，就流注于本经而发病；阴经受了邪，就会流注于六腑而发病。

黄帝曰：邪之中人脏，奈何？岐伯曰：愁忧恐惧则伤心。形寒寒饮则伤肺，以其两寒相感，中外皆伤，故气逆而上行。有所堕坠，恶血留内；若有所大怒，气上而不下，积于胁下，则伤肝。有所击仆，若醉入房，汗出当风，则伤脾。有所用力举重，若入房过度，汗出浴水，则伤肾。黄帝曰：五脏之中风奈何？岐伯曰：阴阳俱感，邪乃得往。黄帝曰：善哉。

【白话解】

黄帝问：邪气有伤及五脏的，为什么呢？岐伯说：愁忧思虑就会使心脏受伤。形体受寒、又喝了冷水，就会使肺脏受伤，因为两种寒邪，使内外都受到伤害，所以就会发生肺气上逆的病变。如从高处堕坠，瘀血留滞于内；又因大怒的刺激，气上冲而不下，郁结胁下，就会使肝脏受伤。被人打击跌倒，以及饮食不节，过于劳累，就会使脾脏受伤。倘过于用力举重，或房事过度，或出汗以后，浴于水中，就会使肾脏受伤。黄帝又问：五脏为风邪所伤，为什么呢？岐伯说：脏腑都有感受，外来之邪和内起之邪才可以留止为病。黄帝说：说得真好啊！

黄帝问于岐伯曰：首面与身形也，属骨连筋，同血合于气耳。天寒则裂地凌冰①，其卒寒或手足懈惰，然而其面不衣何也？岐伯答曰：十二经脉，三百六十五络，其血气皆上于面而走空窍，其精阳气上走于目而为（睛）［精］②，其别气走于耳而为听，其宗气上出于鼻而为臭③，其浊气④出于胃，走唇舌而为味。其气之津液皆上熏于面，而皮又厚，其肉坚，故天气甚，寒不能胜之也。

【注释】

①凌冰：指积冰。

②精：明。

③其宗气……臭：宗气，大气。臭，通“嗅”，用鼻子辨别气味。

④浊气：谷气。

【白话解】

黄帝问岐伯：人的头面和全身形体，连着骨头连着筋，同血和气在一起。当天气寒冷的季节，地冻裂了，冰堆起来，如天气再猝然变冷，手足就会显出瑟缩的样子，懒于动作，可是面部却不用衣服之类御寒，这是什么缘故？岐伯回答：周身十二经脉和三百六十五络，所有血气的运行，都是上达于头面部，而分别入于各个孔窍之中。那精阳之气上注于目，使眼睛能够看。那旁行的经气上达于耳，使耳能够听。那大气上出于鼻，使鼻能有嗅觉。那由胃生出来的谷气，上走唇舌，使唇舌能有味觉。所有这些气的津液都上行熏蒸于面部，面部的皮肤又厚，肌肉坚实，因此面上的阳热已极，就是天气寒冷也不能胜过它的。

黄帝曰：邪之中人，其病形何如？岐伯曰：虚邪之中身也，洒淅①动形。正邪②之中人也微，先见于色，不知于身，若有若无，若亡若存，有形无形，莫知其情。黄帝曰：善哉。

【注释】

①洒淅：寒貌。

②正邪：杨上善曰：“正邪，谓四时风也。四时之风，生养万物，故为正也。”

【白话解】

黄帝说：外邪侵犯人体，它发生的病态是怎样的呢？岐伯说：虚邪伤了人，患者的形体就会有战栗恶寒的现象。四时正邪伤人，发病比较轻微，先看到气色方面有点异常，身上没有什么感觉，像病已消失了，又像里面还有病；有病的样子，又没有病的样子，不容易知道它的病情。黄帝说：讲得好啊！

黄帝问于岐伯曰：余闻之，见其色，知其病，命曰明；按其脉，知其病，命曰神；问其病，知其处①，命曰工。余愿闻见而知之，按而得之，问而极②之，为之奈何？岐伯答曰：夫色脉与尺③之相应也，如桴鼓影响之相应也，不得相失也，此亦本末根叶之（出）［殊］候也④，故根死则叶枯矣。色脉形肉⑤不得相失也，故知一⑥则为工，知二⑦则为神，知三⑧则神且明矣。

【注释】

①处：所在。

②极：详尽。

③色脉与尺：色，谓面色；脉，谓寸口；尺，谓尺中。

④此亦本末根叶之殊候也：殊候，谓不同一般的诊察方法。杨上善曰：“尺地以为根茎，色脉以为枝叶。”

⑤形肉：指尺肤。

⑥知一：指仅知问。

⑦知二：指知问和脉。

⑧知三：指知问及脉并能察色。

【白话解】

黄帝问岐伯：我听说医生看到病人的气色，就知道病情的，叫作明；按切病人的脉象，就知道病情的，叫作神；询问了病情，就知道病苦所在，叫作工。我希望听一下，望色就能知道病情，切脉就能得到病况，问病就可彻底了解病苦的所在，做这些究竟怎么样呢？岐伯回答：病人的气色、脉象、尺肤与疾病都有相应关系，好像用槌击鼓，声响随之相应，是不会互相错的。这如同本和末、根和叶，是不同于一般诊察方法的。因此，察色、切脉、诊尺肤三者是不能相错的。知其一可称为工，知其二可称为神，知其三的，就可称为神明的医生了。

黄帝曰：愿卒闻之。岐伯答曰：色青者，其脉弦①也；赤者，其脉钩②也；黄者，其脉代③也；白者，其脉毛④；黑者，其脉石⑤。见其色而不得其脉，反得其相胜之脉⑥，则死矣；得其相生之脉⑦，则病已矣。

【注释】

①脉弦：此谓春令无病之弦脉。脉当端直以长，软弱轻虚而滑。

②脉钩：《素问·玉机真脏论》新校正引越人云：“夏脉钩者，万物之所盛，垂枝布叶，皆下曲如钩，故其脉来疾去迟。吕广云：‘阳盛者，故来疾，阴虚者，故去迟。脉从下上至寸口疾，还尺中迟也。’”

③脉代：莫文泉《研经言》卷二云：“‘代’谓脾之平脉，实即乍数乍疏之意，盖有数有疏，则气不调匀。如相更代，故曰代。”

④脉毛：莫文泉曰：“浮之轻而重按即无者，为正毛脉。”

⑤脉石：《素问·玉机真脏论》新校正引越人云：“脉来沉濡而滑，故曰石。”

⑥相胜之脉：相胜，即相克，如当得弦脉，反见毛脉，是金来克木，即为相胜之脉。

⑦相生之脉：相生，即相互资生。如肝主春季而见石脉，石脉属肾，即为水能生木。

【白话解】

黄帝说：关于色脉方面，希望听到你的详尽解释。岐伯回答：气色青的，它的脉象应该是弦；气色红的，它的脉象应该是钩；气色黄的，它的脉象应该是代；气色白的，它的脉象应该是毛；气色黑的，它的脉象应该是石。这是色和脉相应的正常规律。如果看到气色不和脉象相合，反而诊得相克的脉象，就会死亡。若能诊得相生的脉象，那么疾病也就会痊愈的。

黄帝问于岐伯曰：五脏之所生，变化之病形何如？岐伯答曰：先定其五色五脉之应，其病乃可别也。黄帝曰：色脉已定，别之奈何？岐伯曰：调①其脉之缓、急、小、大、滑、涩，而病变定矣。

【注释】

①调：诊察的意思。

【白话解】

黄帝问岐伯：五脏所主的疾病，以及它的变化和所表现的形态，是怎样的？岐伯回答：必先确定五色和五脉的相应关系，然后疾病就可以辨别了。黄帝说：气色和脉象已经确定了，怎么就能辨别病情呢？岐伯说：只要诊察出脉的缓、急、小、大、滑、涩等情况，那么病的形态就确定了。

黄帝曰：调之奈何？岐伯答曰：脉急者，尺之皮肤亦急①；脉缓者，尺之皮肤亦缓；脉小者，尺之皮肤亦减而少气②；脉大者，尺之皮肤亦贲③而起；脉滑者，尺之皮肤亦滑；脉涩者，尺之皮肤亦涩。凡此变者，有微有甚。故善调尺者，不待于寸，善调脉者，不待于色。能参④合而行之者，可以为上工，上工十全九；行二者，为中工，中工十全七；行一者，为下工，下工十全六。

【注释】

①尺之皮肤亦急：杨上善曰：“尺之皮肤者，从尺泽至关。尺皮肤下，手太阴脉气，从脏来至指端，从指端还入于脏，故尺下皮肤与尺寸脉，六变同也。”

②减而少气：谓瘦而气不足。

③贲：突起。

④参：读如“三”。

【白话解】

黄帝说：怎样诊察脉象和尺肤的变化呢？岐伯回答：脉急促的，尺肤的皮肤也呈现紧急；脉徐缓的，尺肤的皮肤也呈现弛缓；脉象小的，尺肤的皮肤也呈现瘦而不足；脉象大的，尺肤的皮肤也呈现大而突起；脉象滑的，尺肤的皮肤也呈现滑润；脉象涩的，尺肤的皮肤也呈现涩滞。总起来说：这六种变化，有的不显著，有的很显著。所以善于诊察尺肤的医生，不必等到诊寸口脉；善于诊察脉象的，不必还等到望色。能够察色、辨脉、观察尺肤三者配合起来而进行诊断的，那可以称为上工，这样的医生，十个病人可以治好九个；能够运用两种方法进行诊察的，称为中工，这样的医生，十个病人可以治好七个；仅能运用一种方法进行诊察的，称为下工，这样的医生，十个病人可以治好六个。

黄帝曰：请问脉之缓、急、小、大、滑、涩之病形何如？岐伯曰：臣请言五脏之病变也。心脉急甚者为瘛疭①；微急为心痛引背，食不下。缓甚为狂笑；微缓为伏梁②，在心下，上下行，时唾血。大甚为喉吤；微大为心痹引背，善③泪出。小甚为善哕，微小为消瘅④。滑甚为善渴；微滑为心疝⑤引脐，小腹鸣。涩甚为喑⑥；微涩为血溢⑦，维厥⑧，耳鸣，颠疾⑨。

【注释】

①瘛疭（chìzònɡ掣纵）：瘛，筋急。疭，筋缓。

②伏梁：在腹部突起大如臂。杨上善曰：“心脉微缓，即知心下热聚，以为伏梁之病，大如人臂，从脐上至于心，伏在心下，下至于脐，如彼桥梁，故曰伏梁。”

③善：多的意思。

④消瘅：消，指消瘦，瘅，指内热。

⑤疝：痛的意思。

⑥喑：语声不出。

⑦血溢：指吐、衄血。

⑧维厥：谓阳维脉上逆。

⑨颠疾：泛指头顶部疾患。

【白话解】

黄帝说：请问脉象的缓、急、小、大、滑、涩，它出现什么样的病形呢？岐伯说：我从五脏的病变说一下吧，心脉急甚的，会发现筋脉瘛疭；微急的，会发现心痛引脊背，食不能下。心脉缓甚的，会发现神不安而狂笑；微缓的，会发现伏梁病，其气或上行，或下行，有时唾血。心脉大甚的，会发现喉中如有刺物梗塞；微大的，会发现心痹，牵引脊背，常流泪。心脉小甚的，会发现呃逆；微小的，会发现消瘅病。心脉滑甚的，会发现多渴；微滑的，会发现心疝，牵引脐部，小腹里响。脉象涩甚的，会发现哑不能言；微涩的，会发现吐血、衄血以及阳维脉逆，而致耳鸣、头部等病。

肺脉急甚为癫疾①；微急为肺寒热，怠惰，咳唾血，引腰背胸，若鼻息肉②不通。缓甚为多汗；微缓为痿瘘、偏风，头以下汗出不可止。大甚为胫肿；微大为肺痹③，引胸背起，恶日光。小甚为泄，微小为消瘅。滑甚为息贲上气④，微滑为上下出血⑤。涩甚为呕血；微涩为鼠瘘，在颈支腋之间，下不胜其上⑥，其应善酸矣。

【注释】

①癫疾：杨上善曰：“肺脉毛，脉有弦急，是为冷气上冲，阳瞋发热在上，上实下虚，故为癫疾。”

②鼻息肉：鼻腔内生赘肉肿块。

③肺痹：五脏痹之一。主要症状是烦满、喘、呕。

④滑甚为息贲（bēn奔）上气：息贲，五积病之一，肺之积。主要症状是右胁下有包块，喘息气急。

⑤微滑为上下出血：此由阳热微盛，内伤络脉，阳络伤则上出血，阴络伤则下出血。

⑥下不胜其上：杨上善曰：“其脉下虚，不胜上实。”

【白话解】

肺脉急甚的，会发现癫疾；微急的，会发现寒热，倦怠无力，咳唾血，牵引腰背胸部都不舒服，并苦鼻中有赘肉阻塞不通。肺脉缓甚的，会发现多汗；微缓的，会发现痿、瘘、漏风，头部以下汗出不可止的证候；肺脉大甚的，会发现足胫部发肿；微大的，会发现肺痹，牵引胸背不安，厌烦日光。肺脉小甚的，会发现泄泻；微小的，会发现消瘅病。肺脉滑甚的，会发现喘息，肺气上逆；微滑的，会发现口鼻出血、前后阴出血。肺脉涩甚的，会发现呕血；微涩的，会发现鼠瘘，生在颈部或是腋下，呈现下虚不能承受上实的脉象，此外，患者还常常会感到下肢酸软无力。

肝脉急甚者为恶言；微急为肥气①，在胁下若覆杯。缓甚为善呕，微缓为水瘕痹也。大甚为内痈②，善呕衄；微大为肝痹③，阴缩，咳引小腹。小甚为多饮，微小为消瘅。滑甚为疝，微滑为遗溺。涩甚为（溢）［淡］④饮，微涩为瘛挛筋痹。

【注释】

①肥气：五积病之一，肝之积。主要症状是左胁下有肿块突起，伏如覆杯，久则咳嗽喘逆。

②内痈：由于肝气盛热，气结为痈。

③肝痹：症状是夜卧则惊，多饮，数小便。

④淡：与“痰”同。

【白话解】

肝脉急甚的，会发现情绪失常，胡言乱语；微急的，会发现肥气病在肋下，好像扣着杯子一样。肝脉缓甚的，会发现呕逆；微缓的，会发现饮溢为水，或水聚为痹。肝脉大甚的，会发现内部痈肿，经常呕吐，鼻出血；微大的，是肝痹，阴器收缩，咳嗽时牵引小腹作痛。肝脉小甚的，会发现口渴多饮；微小的，会发现善食善饥、肌肉消瘦的病。肝脉滑甚的，会发现阴囊肿大；微滑的，会发现遗尿证。肝脉涩甚的，会发现痰饮；微涩的，会发现筋脉抽搐或筋脉挛急。

脾脉急甚为瘛疭；微急为膈中，食饮入而还出，后沃沫。缓甚为痿厥；微缓为风痿，四肢不用，心慧然①若无病。大甚为击仆；微大为（疝）［痞］气，腹里大脓血，在肠胃之外。小甚为寒热，微小为消瘅。滑甚为癃，微滑为虫毒蛕蝎②腹热。涩甚为肠③；微涩为内，多下脓血。

【注释】

①慧然：明白。

②蝎（hé何）：，同“蛔”，即蛔虫。蝎，即桑蠹虫。

③：，通“”。属妇人带下病。

【白话解】

脾脉急甚的，会发现手足抽搐；微急的，会发现食后又吐出来，大便下厚沫。脾脉缓甚的，会发现四肢软弱，逆冷；微缓的，会发现风痿，四肢活动不便，心里明白好像无病。脾脉大甚的，会发现猝然昏倒；微大的，会发现痞气，内裹许多脓血，在肠胃的外面。脾脉小甚的，会发现寒热往来；微小的，会发现肌肉消瘦。脾脉滑甚的，会发现阴囊肿大，小便不通；微滑的，会发现各种虫病，腹中有热感。脾脉涩甚的，会发现妇人带下病；微涩的，会发现内溃，下脓血。

肾脉急甚为骨癫疾；微急为沉厥（奔豚），足不收，不得前后①。缓甚为折脊②；微缓为洞③，洞者，食不化，下嗌④还出。大甚为阴痿；微大为石水⑤，起脐以下至小腹腄腄⑥然，上至胃脘，死不治。小甚为洞泄，微小为消瘅。滑甚为癃；微滑为骨痿，坐不能起，起则目无所见。涩甚为大痈，微涩为不月沉⑦痔。

【注释】

①前后：前，指小便。后，指大便。

②折脊：腰脊痛如折。

③洞：古病名，主要症状是食不化，食入还出。它的病因是由于命门气衰，下焦不化。

④嗌：咽。

⑤石水：水肿病之一，腹满，脉沉。

⑥腄腄：是指小腹因水肿隆起。

⑦沉：内。

【白话解】

肾脉急甚的，会发现骨痿和癫疾；微急的，会发现足脚沉重，逆冷，难以屈伸，大小便不通。肾脉缓甚的，会发现脊痛如折；微缓的，会发现洞病，这种病的症状，是食物不能消化，入咽之后，还吐出来。肾脉大甚的，会发现阴痿；微大的，会发现石水这种病，肿胀起于脐下，以至小腹部，肿状隆起，如果上延至胃脘，这是死证，无法治疗。肾脉小甚的，会发现直泻无度的洞泄；微小的，会发现消瘅之病。肾脉滑甚的，会发现小便癃，阴囊肿大；微滑的，会发现骨痿，坐下不能起来，起来了，则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肾脉涩甚的，会发现大痈；微涩的，会发现妇女月经不调，内痔等病。

黄帝曰：病之六变者，刺之奈何？岐伯答曰：诸急①者多寒；缓者多热；大者多气少血②；小者血气皆少③；滑者阳气盛，微有热；涩者多血少气，微有寒。是故刺急者，深内④而久留之。刺缓者，浅内而疾发针⑤，以去其热。刺大者，微泻其气，无出其血。刺滑者，疾发针而浅内之，以泻其阳气而去其热。刺涩者，必中其脉，随其逆顺而久留之，必先按而循之，已发针，疾按其痏⑥，无令其血出，以和其脉。诸小者，阴阳形气俱不足，勿取以针，而调以甘⑦药也。

【注释】

①诸急：诸，有“凡”义。急，指紧脉。

②大者多气少血：张介宾曰：“大为阳有余，阳盛则阴衰，故多气少血。”

③小者血气皆少：张介宾曰：“小者，近于微细，在阳为阳虚，在阴为阴弱。”

④内：与“纳”同。谓进针入内。

⑤发针：即出针。

⑥痏（wěi尾）：针孔。

⑦甘：缓和。

【白话解】

黄帝问：关于疾病所出现的六种脉象变化，针刺的方法怎样呢？岐伯回答：凡是脉象紧的多属于寒，脉象缓的多属于热，脉象大的多属于气有余而血不足，脉象小的多属于气血都不足，脉象滑的属于阳气盛而微有热，脉象涩的血少气少而微有寒。因此，针刺紧脉的病变，进针要深些，留针时间要长些。针刺缓脉的病变，进针应该浅，可是发针要快，以泻热。针刺大脉的病变，略微泻其气，不能出血。针刺滑脉的病变，应快发针、浅刺，以泻阳气，排除热邪。针刺涩脉的病变，必须刺中经脉，随着气行的逆顺方向行针，而留针时间长一点，还应该先用手摸循经脉通路，使气舒缓，出针以后，赶快按揉针孔，不能使它出血，以调和经脉。凡是脉象小的，阴阳形气都虚弱，不适宜用针刺，而应该用缓和之药调治。

黄帝曰：余闻（五脏）六腑之气，荥输所入为合，令何道从入，入安连过，愿闻其故。岐伯答曰：此阳脉之别入于内，属于腑者也。黄帝曰：荥输与合，各有名乎？岐伯答曰：荥输治外经，合治内腑。

【白话解】

黄帝说：我听说六腑的脉气，从荥输而进入到合穴，这是从哪条经脉进入合穴的？进入后又怎样从这条经脉和另条经脉相通呢？希望听到这里面的缘故。岐伯回答：这就是手足各阳经，由别络进入内部而又属于六腑的。黄帝说：荥输与合穴，在治疗上怎样分别呢？岐伯说：荥输的气脉浮浅，可以治疗外经的病，合则气脉深入，可以治内腑的病。

黄帝曰：治内腑奈何？岐伯曰：取之于合。黄帝曰：合各有名乎？岐伯答曰：胃合于三里，大肠合入于巨虚上廉，小肠合入于巨虚下廉，三焦合入于委阳，膀胱合入于委中央，胆合入于阳陵泉。

【白话解】

黄帝说：治疗体内的腑病，应该怎样呢？岐伯说：应取合穴。黄帝说：合穴各有它的名称吗？岐伯回答：胃的合穴在三里，大肠的合穴在巨虚上廉，小肠的合穴在巨虚下廉，三焦的合穴在委阳，膀胱的合穴在委中，胆的合穴在阳陵泉。

黄帝曰：取之奈何？岐伯答曰：取之三里者，低跗；取之巨虚者，举足；取之委阳者，屈伸而索之；委中者，屈而取之；阳陵泉者，正竖膝予①之齐，下至委阳之阳取之；取诸外经者，揄申而从之。

【注释】

①予：《广雅》：“予，与也。”

【白话解】

黄帝说：应怎样取合穴呢？岐伯回答：取三里穴应该足背低平；取巨虚穴应该举足；委阳穴应该用屈股伸足的方式取穴；委中穴应该用屈膝的方式取穴；阳陵泉应该正立竖膝叫两膝比平，至委中的外侧取穴；凡是在外的经脉荥输各穴，应该用或摇或伸的方式取穴。

黄帝曰：愿闻六腑之病。岐伯答曰：面热者足阳明病，鱼络血①者手阳明病，两跗之上脉（竖）［坚］陷者足阳明病，此胃脉也。

【注释】

①鱼络血：指掌上手鱼部有郁滞之血络。

【白话解】

黄帝说：希望听一下六腑的病变情况。岐伯回答：面部发热就是足阳明有了病变；手鱼部有了郁滞的血斑，就是手阳明有了病变；两足背的冲阳脉有了坚实而极隐伏的现象，也是足阳明有了病变，这是测候胃气的要脉。

大肠病者，肠中切痛而鸣濯濯①，冬日重感于寒即泄，当脐而痛，不能久立，与胃同候②，取巨虚上廉。

【注释】

①濯濯：水声。

②与胃同候：杨上善曰：“大肠之气，与胃足阳明合巨虚上廉，故同候之。”

【白话解】

大肠病，肠子里面急痛，一阵阵的肠鸣，冬天再感受了寒邪，就会引起泄泻，当脐疼痛，痛时不能久立。因为肠与胃有密切联系，可取胃经的巨虚上廉穴治疗。

胃病者，腹①胀，胃脘当心而痛，上支两胁，膈咽不通，食饮不下，取之三里也。

【注释】

①（chēn琛）：胀满。

【白话解】

胃病，会出现腹胀满，在胃脘当心部位疼痛，支撑两胁，胸膈和咽喉间不通，饮食不下，可取足三里穴进行治疗。

小肠病者，小腹痛，腰脊控睾而痛，时窘之①，（後）［復］当耳前热②，若寒甚，若独肩上热甚，及手小指次指之间热，若脉陷者，此其候也，手太阳病也，取之巨虚下廉。

【注释】

①时窘之：经常为小腹痛、引睾痛所苦。

②耳前热：小肠手太阳经至目锐眦，却入耳中，故肠病有耳前发热症状。

【白话解】

小肠病，少腹作痛，腰脊牵引睾丸发生疼痛，经常为此感到苦恼，又觉得耳前发热，或发冷，仅是肩上有热感，以及手小指与无名指间发热，若脉象虚陷不起，这就是小肠经病变的证候，可取巨虚下廉穴治疗。

三焦病者，腹气满，小腹尤坚，不得小便，窘急，溢则水，留即为胀，候在足太阳之外大络，大络在太阳少阳之间，（亦）［赤］见于脉，取委阳。

【白话解】

三焦病，腹部胀、气满，小腹胀得尤其坚硬，小便不通，感到窘迫难受，水溢于皮肤就成为水肿，留在腹部就成为胀病。三焦病候也会呈现在足太阳外侧的大络上，这络脉在太阳经和少阳经之间，三焦有病，此处脉必现赤色，取委阳进行治疗。

膀胱病者，小腹偏肿①而痛，以手按之，即欲小便而不得，肩上热，若脉陷，及足小指外廉及胫踝后皆热②，若脉陷，取委中央。

【注释】

①偏肿：是说大腹不肿。

②及足小指外廉及胫踝后皆热：杨上善曰：“膀胱足太阳脉，起目内眦，上额下项，循胫踝后，至足小趾外侧。故膀胱病，循脉行处热。”

【白话解】

膀胱病，少腹部偏肿而痛，用手按揉痛处，就要小便，又溺不出来，肩部发热，如发现陷脉，以及足小趾外侧，胫骨和足踝后都显有热象，可取委中穴进行治疗。

胆病者，善太息，口苦，呕宿汁，心下澹澹①，恐人将捕之，嗌中吤吤然②，数唾，在足少阳之本末，亦视其脉之陷下者灸之③；其寒热者，取阳陵泉。

【注释】

①澹澹：“澹”与“憺”同。澹澹，跳动。

②嗌中吤吤然：是说咽喉中如有物作梗，咳吐不舒。

③亦视其脉之陷下者灸之：汪机曰：“陷下者，阳气下陷入阴血之中，是阴反居其上，而覆其阳，脉证俱见寒在外者，则灸之。”

【白话解】

胆病，经常叹气，口苦，呕出清水来，心里跳动，好像怕人逮捕他一样，咽喉里像有东西梗塞，频频地咳嗽、吐唾沫，这应该始终观察足少阳经脉循行通路。也要看一下那络脉出现阳陷于阴的现象，就必用灸法；如出现寒热往来的情况，应取阳陵泉穴进行治疗。

黄帝曰：刺之有道乎？岐伯答曰：刺此者，必中气穴①，无中肉节，中气穴则针游于巷②，中肉节即皮肤痛。补泻反则病益笃③。中筋则筋缓，邪气不出，与其真相搏，乱而不去，反还内著，用针不审，以顺为逆也。

【注释】

①气穴：指经气所至。

②针游于巷：杨上善曰：“巷，谓街巷空穴之处。”这是说刺中气穴，则针气行于孔穴，逐渐出现针感，气脉相通。

③补泻反则病益笃：杨上善曰：“虚而泻之，实而补之，故曰反也。”笃，谓病重。

【白话解】

黄帝说：针刺以上各穴，有一定的规律吗？岐伯回答：针刺这些穴位，一定要刺中气穴，不可刺中肉或刺中节。因为刺中气穴，则针气行于孔穴之内，经脉就相通了。如果误中肉节，只能损伤好肉，叫皮肤疼痛。当用补法的，反而用了泻法，当用泻法的反而用了补法，像这样，就会使疾病更加沉重。至于误刺中筋，则筋就会弛缓，邪气也出不去，而和真气相争，由于邪气扰乱不去，反而回到内里为病，这都是用针不审慎，由顺到逆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