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中医药膳学的药性理论
药性理论是以阴阳、脏腑、经络学说为依据,根据药食的各种属性及表现出来的作用,总结出来的用药规律。在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中,一直强调“民以食为天”和“药食同源”的说法,《周礼》中的王室饮食结构就是以阴阳五行理论为依据,将五行与五味、五谷、五畜、五脏相对应,并根据四时变化规律,通过调节食用的谷、肉、果、菜来达到饮食保健、食疗养生的目的。可以说,医药是从食物中分化出来,作为食物的各种原料,其绝大多数以中药的形式出现在历代本草学著作中。《黄帝内经》中多处论及药食的气味性能,与五脏的关系,并指导食疗与养生。
从现存最早的本草学专著《神农本草经》看,谷肉果蔬都是中药的种类。明代本草学专著《本草纲目》中,几乎各种食物都具药物的性味和类别。如谷部的小麦、大麦、荞麦、稻、粳、稷、黍、玉蜀黍、粱、粟、大豆、赤小豆、绿豆、豌豆、豇豆、扁豆、刀豆、豆腐、饭、粥、糕、粽等,差不多囊括了人类的主食类。菜部的韭、葱、蒜、莱菔、胡萝卜、菠菜、蕹菜、东风菜、苋、莴苣、落葵、芋、甘薯、竹笋、茄、冬瓜、南瓜、丝瓜、苦瓜、紫菜、龙须菜等包含了主要蔬菜。果部的李、杏、梅、桃、枣、梨、柿、柑、橙、柚、金橘、枇杷、樱桃、胡桃、荔枝、龙眼、甜瓜、西瓜、葡萄、猕猴桃、甘蔗、莲藕等,包括了主要果类。至于虫、鳞、禽、兽部,几乎包罗了所有动物肉类食物。可以看出,所有古代的药物(本草)学专著,在某种意义上是食物学的扩展和延伸,食疗学著作则专门论述食物的治疗作用。
一、四气
四气,又称四性,是指药食具有寒、热、温、凉四种不同的特性。实际上分寒凉和温热两大类,寒与凉、温与热,性质相同,只是在程度上差异而已。“热者寒之,温者清之”,寒凉类药食是针对温热性病证或体质而言,具有清热、泻火、凉血、解毒等作用,用于阳热、火邪、毒邪所致热证,如生地黄、金银花、菊花、荸荠、梨等。“寒者热之,凉者温之”,指寒凉性的病证或体质,需用温热性药食来调治,温热药食具有温中祛寒、温经通络、温阳化瘀、温化痰饮水湿等作用,用于阴寒病证。另外,寒热属性均不明显,介于二类之间者称之为平性。平性药食其药性多无峻猛之气,性质平和,多用于养生和调养,在药膳中应用广泛。
二、五味
五味,指酸、苦、甘、辛、咸五种气味,另有气味不明显者为淡味。早在《黄帝内经》中就叙述了五味的功能特性,《素问·至真要大论》谓“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咸味涌泄为阴,淡味渗泄为阳。六者或收或散,或缓或急,或燥或润,或软或坚”。无论食物还是药物,均有五味性能:一是具有阴阳属性,辛甘淡属阳,酸苦咸属阴。二是五味具有不同的作用趋势与效能,辛甘能发散,淡味能渗泄,酸苦咸能涌泄。其功能表现如《素问·脏气法时论》所云“辛散、酸收、甘缓、苦坚、咸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这些性能得到充分的发挥与完善。辛味药食“散”的作用表现为发散、行气、行血、健胃等,用于外邪束表、气血不畅及邪毒郁结诸证,如生姜散邪、芫荽透疹、陈皮行气、薤白通阳、川芎活血。甘味的药食具有和中、补脾、缓急、润燥等作用,用于机体虚弱病证,如怀山药、大枣调理脾胃虚弱,饴糖、甘草调理中阳不足之拘急腹痛。酸味的药食具有收敛、固涩、止泻的作用,多用于虚汗、久泻、遗精、咳嗽,如乌梅涩肠止泻、五味子敛肺止咳、覆盆子止遗精滑泄。苦味的药食具有清热、降泄、燥湿、和胃作用,多用于素体偏热或热邪为患的病证,如苦瓜常用于清解热毒,夏天热郁成痱时多有效,黄芩、栀子用于清热,治疗热病。咸味的药食具有软坚、润燥、补肾、养血、滋阴作用,如海带、昆布等软坚散结,用于瘰疬、痰核、痞块;海蜇、淡盐水能通便,用于大便燥结;淡菜、鸭肉补肾;乌贼、猪蹄补血养阴等。五味之外,味淡的药食有渗湿利尿功效,用于水肿、小便癃闭,如冬瓜、薏苡仁、茯苓。味涩的药食具有收敛固涩的功能,如禹余粮等。
三、升降浮沉
升、降、浮、沉是指药食作用人体后的四种趋向。在正常情况下,人体的气血阴阳、脏腑气机均存在升、降、出、入的不同运动方式;在病理状态下,气机表现为不同的逆、陷、闭、脱的异常运动方式。如呕吐、头昏头痛,是气机上逆,而脱肛、泄泻等则属于气机下陷。
药食的升降浮沉,其中升是药效上行,浮指药效的发散,降是药效的降下,沉指药效的内行泻下。一般来说,凡升浮的药食大多性属温热,味属辛甘,如麻黄、桂枝、生姜、葱、花椒之类,具有升阳、发表、祛风、散寒、开窍、涌吐、引药上行的作用,常用于阳虚气陷,邪郁肌表,正气不能宣发;风寒之邪郁阻经脉,气血不能畅通;痰浊瘀血上逆,蒙闭心神;邪停胸膈胃脘,当上越而不能上越,或者病本在上焦者,均需性升的药食升发阳气,发散邪气,使药力上行以扶正和祛邪。凡沉降的药食大多性属寒凉,味多酸苦或涩,如杏子、大黄、莲子心等,多主下行向内,有清热、泻下、利水渗湿、潜阳镇逆、止咳平喘、消积导滞、安神镇惊、引药下行等作用,常用于病势上逆,不能下降的各种病证,如邪热内盛的热证,胃肠热结的腑实证,水湿蓄积的肿满证,肝阳上亢、肺气上逆、胃肠气逆、积滞不化等证,均需沉降类药食以清化驱下。
影响药食升降浮沉特性的因素,主要与原料的四气五味属性、药食本身的质地轻重、炮制方法及配伍等有关。如王好古从自然界阴阳升降的规律来认识药食的特性,《汤液本草》曰:“夫气者天也,温热天之阳,寒凉天之阴,阳则升,阴则降。味者地也,辛甘淡地之阳,酸苦咸地之阴,阳则浮,阴则沉。”李时珍《本草纲目》提出“酸咸无升,辛甘无降,寒无浮,热无沉”,更指出升降浮沉的特性与药食的四性属性是密切相关的。
药食本身的质地轻重,是归纳升降浮沉的又一依据。一般而言,质轻者常具升浮特性,质重者多有沉降功能。如荷叶、辛夷、金银花等能升浮,苏子、熟地黄、枳实等多沉降。这属于认识药性的一般原则,也有特殊情况,如“诸花皆升,惟旋覆花独降”。
升降浮沉的特性也可因加工炮制而改变,如酒炒则升,醋炒则敛,盐浸或炒则下行,姜汁炒则发散。
升降浮沉理论可指导临证药食的选择。因为病变部位有上下表里的不同,病势有上逆下陷的差异。病位在胸膈者属上,不能用沉降药食以防引邪深入,只能用升浮药食以上越发散;病势为上逆者,不能用升浮药食以助邪势,只可用潜镇药食以导邪下行。一旦违反这一原理,就可能导致病情加重,非但不能愈病,反助纣为虐。
四、归经
经,虽然是以经脉为名,实际上是指以脏腑为主的功能系统。归经,指药食对某一脏腑经络的特殊或选择性亲和作用。药食归经不同,其作用也不同,同为寒性药食,都具有清热作用,但黄芩偏于清肺热,黄连偏于清心热,栀子可泻三焦之火。同为补益药食,又有偏于补脾、补肾、补肺的区别。归经使药食系统化,针对性更强,有助于提高用药的准确性。
归经理论的形成是在中医阴阳五行等基本理论指导下,以脏腑经络学说为基础,以药食所调治的具体病证为依据,结合药食自身的特性,按五行、五脏、五味、五色、五臭的关联,确定药食的归经。在五味中,酸味入肝,苦味入心,甘味入脾,辛味入肺,咸味入肾。在五色中,白色药食入肺经,青色药食入肝经,黑色药食入肾经。如黑芝麻、黑豆入肾经,具有补肾作用。五臭中,则是焦味药食入心经,腥味药食入肺经,香味药食入脾经等,如鱼腥草味腥,入肺经。但是,药食的五味、五色、五臭入五脏的归经,是通过五行理论推衍而出,它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人们对各种药食归经的原则性、理论性认识特征。
但由于药食的色、味、臭与功能往往不统一,如色白者未必味辛、臭腥,不一定能治肺病。例如山药色白,但味甘入脾;莲心色青,而味苦归心。因而色、味、臭只能是确定药物归经的一个方面,由于药食的成分复杂,功能是多方面的,归经的最后判定主要还是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根据疗效概括和确立。如石膏色白入肺,但清胃热的疗效也颇好,故能入肺亦能入胃经。梨能止咳,故入肺经;山药能止泻,故入脾经。
归经理论揭示选用药食的一般原则,对指导药膳的配方具有重要意义。但病证是复杂而多变的,一个病证往往与多个脏腑相互关联,某一脏腑病证的发展转归,必受到其他脏腑的影响。因此针对某一脏腑病证选用药食,不能仅选用归该经者,还必须根据与其他脏腑的关联性选择。如脾胃病证不仅需要归脾经、胃经者,还需考虑肝对脾的影响,而选用适量的肝经药。肝阳上亢要滋肾水以涵肝木,肺病咳喘需培脾土而生肺金。因而,归经理论是认识药食性能的前提,而临证选材,还必须与四气五味、升降浮沉学说相结合,根据辨证论治理论灵活应用,才能做到全面准确。
五、毒性
关于“毒”的概念,古今认识不一。古代把毒药看作是一切药物的总称,而把药物的偏性看作是药物的毒性。如《素问·脏气法时论》所说“毒药攻邪,五谷为养,五果为助”,《周礼·天官》所说“医师聚毒药以共医事”等,对凡作用较强的药效统称为“毒”。《素问·五常政大论》把药食分为“大毒”“常毒”“小毒”“无毒”,《神农本草经》也以药物的有毒无毒,分为上、中、下三品。《景岳全书》说:“药以治病,因毒为能,所谓毒药,是以气味之有偏也。盖气味之正者,谷食之属是也,所以养人之正气;气味之偏者,药饵之属是也,所以去人之邪气。其为故也,正以人之为病,病在阴阳偏胜耳。”现代毒性是指药食对机体产生的不良反应及损害性。由于一些药物具有毒性作用,在运用时必须充分认识其毒性大小、产生的原因及解毒的方法。
“毒性”具有双重性。一方面对人体可能产生损伤,这应尽量避免。另一方面,则是借助这种“毒性”治疗疾病,运用得当,常可收到很好的疗效。如蜂毒虽能造成损伤,但对关节、肌肉疼痛效果却很好;附子有毒,但温阳配伍却常少不了运用。因此,对具有毒性的原料,应用时应掌握几条基本原则:一是应充分掌握原料的毒性毒理,不能乱用;二是应熟悉导致毒性作用产生的量,如白果量小时可定喘止带,过量才可能引起中毒;三是掌握减毒方法,如半夏用生姜制,附片通过久炖久煮,均可减轻其毒性作用。
一般来说,药膳终究是膳食,所选原料应尽量避免毒性较强的原料,以避免用膳者的畏怯心理,增强其对药膳的良好印象,通过较长时间的服食而达到调理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