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求情
面对刘穆之的质疑,刘裕则是淡淡一笑,开口解释道:“行军打仗不是君所擅长的,正所谓兵者诡道也,如果姚兴真的想发兵救援,何必派遣使者来恐吓一番,直接派出大军袭击我们不是更好吗?他这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把戏而已。”
尽管刘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刘穆之心里仍然有几分不舒服,其实并不是因为拒绝姚兴,而是因为没有和他商议这样的大事,内心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是夜,月色朦胧,星光暗淡。
广固内城,数队骑兵人马皆是身披甲胄,鞍悬弓弩,腰跨长刀,手持马槊,人衔枚、马裹蹄,从各个城门鱼贯而出,直奔晋军营垒。
“贼骑偷袭……”
负责警戒的晋军士卒话未说完,便听到传来的破空声响。
“嗖,嗖……”
尾部的白羽兀自震颤,锐利箭头直直没入晋军士卒的胸膛,听声辨位,箭术超绝。
虽然出声的士卒被射杀了,不过他旁边的同伴已经敲响军鼓,做出警示。
这队燕骑没有过多纠缠,打马便走,他们的目标不是劫营,不是杀人,而是要摧毁晋军攻城的器械。
晋军在城外建造营垒,白日攻城,夜间依靠垒壁防止偷袭。不过由于长时间围城,加上燕军只守不攻,晋军士卒逐渐懈怠起来。
咚,咚……
示警的鼓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显得尤为清晰,先是寥寥几声,接着示警的鼓声越来越多。
营寨内,熟睡的刘义之被这声音惊醒,赶忙起身招呼帐外亲卫,协助自己全身披挂。
“大郎。”这时,身着甲胄的刘荣祖赶到营帐内。
“将军。”军中司马王仲德也带着手下士卒赶至。
“王司马,本将命你率领手下士卒,巡察营寨,凡是无故喧哗、闹事者,皆按军法从事。”
“诺。”王仲德随即带领手下兵卒,举着火把,四处巡察营寨,弹压喧闹的士卒。
王仲德也是一员持重的老将,以中兵参军的身份跟随北伐,每场大战都身先士卒,尽皆获胜,于是刘裕就把他派到刘义之麾下,辅助军事。
“燕军大势已去,兵无斗志,能出城偷袭者,定是少量精锐士卒,其目的不外乎扰乱我军营寨,亦或损坏攻城器械,以此来拖延我军的进攻速度。营寨周围没有敌踪,那燕贼的目的便是攻城器械,刘参军,随本将去击破这些来犯之敌。”
刘荣祖迟疑片刻,想要开口劝阻,毕竟夜间看不清楚,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万一出了意外,被敌军埋伏,那可就糟了。
“儿郎们,就用那些鲜卑小儿的头颅,来试一试我们的刀剑是否锋利。”刘义之说完,直接翻身上马,自己带着这么多亲兵护卫,若是还怕死,那就不用上战场了。
见到此状,刘荣祖自然不可能再说什么,也翻身上马跟随众人飞骑出营。
出了大营约摸一刻钟,远处有火光摇曳,并隐约传来了厮杀声,那处正是停放攻城器械的地方。
“杀。”
刘义之手持马槊,双腿猛的一夹胯下战马,速度瞬间提了起来,冲杀过去。
“杀……”
弓上弦,刀出鞘,挥舞马槊,跟在身旁的亲兵自是不可能落后,纷纷大叫着纵马冲了上去。
战马奔驰,狂风迅疾,灌在兜鍪之中,呼呼作响。
刘义之借助马力,将腋下长槊猛的捅出,锐利的锋刃破开甲胄,直接贯穿进入血肉之中。手持火把,还未来得及抛向云梯的燕军士卒,就这样被捅穿了后背,双刃齐开的槊矛滴着鲜血,在火光的映照下,异常妖艳。
“嗖,嗖。”
刘荣祖骑在马背上,左右开弓,远处举着火把的燕军士卒,瞬时跌落在地,被奔腾的马儿拖拽着前行,稀稀拉拉,一路全是暗红的血迹。
好在前来偷袭的南燕骑兵不多,在刘义之率领手下亲兵赶到之后,这些人就开始缓步后撤,知道事不可为,果断的放弃,返回城内。
“吁。”刘义之勒住缰绳,没有再去追赶,他的目的是保住这些攻城器械。
“快救火。”
外敌已去,幸存的士卒开始取水灭火,减少损失。
“你们队主何在?”刘义之逮到一个满脸血污的士卒问道。
只见这个兵士支支吾吾,低着头颅,不敢言语。
“说,是不是没有在此地值守。”
刘义之见他这模样,就猜到个七七八八。
“是,是。”这个士卒低着头颅,怯懦的低声说道。
“士卒骄横,将领懈怠,难怪燕军敢出城偷袭。”刘义之脸色铁青,自言自语道。
自四月从建康出征,时至今日,已经五个多月,长时间的围城、攻城,使得士卒疲惫,将领懈怠,毕竟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一直紧绷着。
尤其是近些时日,城内守军不时有外逃归降者,使得很多将领军官轻视燕军,对于夜间的警戒巡察更是松懈,不过好在刘义之一直不敢放松,尤其是每日在大营外警戒的游骑,他都要亲自过问。
“大郎,只是烧坏了几架云梯而已,稍微修补便可使用。”刘荣祖统计完损失之后,开口说道。
“唔,幸好及时发现了敌军夜袭,不然这些器械就要付诸一炬了。把负责在此地守卫的那个队主抓起来,明日召集全军,按照军法从事,今日夜间负责警戒的探骑,多赏些酒肉、钱帛。”
“诺。”刘荣祖瓮声答道。
第二日,负责围困城池的诸将前往刘裕大营汇报军情。
大帐内,檀韶、朱龄石二人脸色有些难看,众人之中,唯有他们二人损失最重,攻城器械几乎被破坏了十之六七。
刘裕背对着众人,目光聚集在悬挂的地图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缓缓转过身来,脸色凝重,帐内众人不由得心中一沉,噤若寒蝉。
就算众将平日里再骄横自大,可是面对刘裕这不怒自威的气势,也不由得心里打鼓。
一时间,帐内安静的令人窒息。
刘裕的目光在众将脸上一一扫过,直到经过檀韶时,停滞不前。
“末将治军无方,甘受责罚。”檀韶原本还心存侥幸,这下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直接跪倒在地,开口请罪道。
朱龄石一看檀韶主动请罪,自己也慌忙开口说道:“燕贼偷袭,军械被毁,末将愿受责罚。”
两军交战,难免会有失败的时候,只要不是捅出大的篓子,一般就是降职处理,或者戴罪立功,更有甚者很快就能恢复职位。
刘裕眼睛微眯,如同一只蛰伏的猛虎,缓缓开口道:“燕军不过是一群残兵败将,坐困孤城,尔等却被其偷袭,损坏大量器械,三军重任,岂能儿戏。”
“檀韶,朱龄石,免去你二人军职,调到后方,转运粮草军械。”
刘裕话一说完,众将皆是心中一愣,不知为何这次惩罚如此之重。
檀韶更是懵了,他认为自己顶多会被降职,然后戴罪立功,军前效力。怎么直接免去自己的官职,还打发到后方去了,尤其是在慕容超快要灭亡的时候,这要是错过,可就亏大了。
众人心惊胆战之时,刘义之感觉到自己的大腿被人碰了一下,眼角余光望去,是表兄刘荣祖的父亲,刘怀慎。
看到对方暗示的目光,刘义之反应过来,赶忙站出来说道:“父亲,两军交……”
“军营之中,只有车骑将军,没有父子。”
刘义之话未说完,便被呛了一声,于是又赶紧换了称呼,开口说道:“禀车骑将军,城池尚未攻破,便阵前免去大将,于我军士气不利,还望将军三思。”
檀韶一看有人帮忙求情,也顺杆往上爬,忙开口说道:“末将愿戴罪立功,先登破城。”
“末将也愿戴罪立功,军前效劳。”朱龄石也跟着开口说道。
“哼,看在你二人屡立战功的份上,便饶过这次,许你们二人留用阵前,戴罪立功。”刘裕思考片刻,手指敲打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缓缓开口说道。
“谢将军。”
军议散去,众人鱼贯而出,檀韶、朱龄石二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在帐外停留片刻,看到刘义之出来,赶忙走了上去。
“今日多谢世子为我二人求情。”
“胜败乃兵家常事,近些时日,士卒疲惫,将领懈怠,被燕贼偷袭还有理由可以推脱,若是再……”
后面的话语,刘义之没有说出来,不过檀韶,朱龄石二人自然明白什么意思。
今日军议,檀韶、朱龄石二人刚开始被如此重的处罚,显然是超出了寻常,直到后来刘义之出来求情,才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饶过了檀、朱二人。
其实众将领都明白,这何尝不是主公在让世子施恩,也是树立世子在军中的威望。
不过,该承得人情还是要承,毕竟是刘义之站出来替他们说话求情。众人都是聪明人,主公既然因为世子的一句话而减轻处罚檀、朱二将,谁若是得罪了世子,自然也会受到加重处罚。
当然,刘裕除了为儿子树立威信,笼络人心之外,更重要的也是震慑军中将领,杀一杀他们的骄横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