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哑巴带路》
眼前的一幕让把她吓得身体发颤,这意味着生产队下了逐客令!连暂住的权力也被削夺了。但见门口几个装化肥的大包小包袋子,装着孙沪的简易的日用品,和背来乡下的那床小被子,这让她犹如晴空霹雳呀!烤烟房锁门了,原来大黑狗一直被梁土生养着。
这是孙沪想起来临走时的事。小队长梁木根很严肃地告诉过她:“限你15天内把户口落实清楚,否则你在我山寨只能算外流人口,享受不到分田分地的待遇,就连烤烟房生产队也有权没收。”这话丝毫没开半点玩笑。生产队长说到做到,公私分明,责无旁贷。
就这样一趟上海之行,越出了15天的期限,归来无户口落实,无政府部门介绍信,就连下放农村的资格都没有。这时,狗大叫起来,似乎在暗示什么,过了一会儿梁土生往烤烟房方向跑过来了。
一到跟前,孙沪转过身子,有如小孩情绪无法控制,给了梁土生一个满怀的拥抱。靠在梁土生宽厚结实的肩膀上嚎啕大哭啊!满腹冤屈和委屈的泪水如河坝闸门打开,止不住哗哗地流淌,不一会儿就浸湿了梁土生后背的衣裳。
梁土生说不出话,但他很是同情,比任何一个人要了解这次遭遇的感受。梁土生从来没有哭过,而一瞬间,他竟隔着孙沪的脸也大哭起来。
还是如此荒凉的穷山沟沟,买包盐巴,购一盒火柴都得徒步十几里之外的地方。竟然没有容身之处!梁土生擦了一把泪,默默捡起烤烟房门口的大包小包,牵着孙沪往前走,再往前走,走到一个破旧的炭窑洞里……
这一年孙沪24岁,哑巴27岁。这里就是孙沪的“新家”了。
“此心安处是吾乡”,宋代苏轼的词句,暗示着一种超然的人生境界,一种经历惊涛骇浪后的从容,一种淡泊宁静的心境。
每个人都期盼有个安居乐业的地方,静心农耕的生活。如今孙沪住在破窑洞里,四周杂草丛生,独居荒山野岭。还是依仗着梁土生是当地人,又合法公民出面担保下,才给孙沪落下了脚。窑洞离寨子二三里路,一般小孩哭笑吵闹都听不见,一路无人行迹,冷清到此处“没有人间气息”了。还好有条黑狗护着,与孙沪形影不离,日月相依为命。眼前的炭窑年久失修,又是夯土结构,山涧雨水浸湿,危险无处不在,随时可能会发生坍塌。又是梁土生弄来门扳和木头顶着窑洞的顶部,这才得以住下。
很快到了大年二十九了,孙沪无米下锅,又劳累过度,身体虚弱,加上事事不顺心,受打击太大,堵心得很,精神彻底崩溃。几天下来米水不进,一病不起。还好有梁土生照顾左右,端茶煎药,寒冷的冰窑,他雪中送炭。又挑来大米和地瓜,三餐忙前忙后,伺候着这位熟悉又陌生城市“公主”。
年夜饭一碗粥岁月如梭,同年一来的73名知青早已返城三年了。他们个个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结婚生子,安居乐业。而同样来自于大城市的孙沪,就因无户口,连吃饭都成问题,呆的地方也没着落。谈何改变将来的命运?
孙沪在日记中写道:“好个勤劳节俭,却捏成身心疲惫,本来高尚的知识分子,一生大有作为。却命途多舛,落到无比卑微的地步!”很快又过去了几年,孙沪至今二十四了。劳动了十年,清贫苦难十年,在生活上无亲人依靠,在这十年里,唯独哑巴无数次帮助了她。
人世间的爱有太多太多种了,有一种爱叫永不相忘,有一种爱叫相忘于江湖,怎奈“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下放农村过完年,摆在孙沪面前的头等大事还是户口落实问题。
在梁土生的陪同下,走了十六里山路,下山来到当年插队的村上大队部,找大队部书记和大队长谈话。组织上回复是:“据了解,在厦门铁路段,你妹妹已经顶替你父亲的班了,这方面的名额已经没有了。”
那么问题是孙沪没有开到出生地证明,没有原地方或单位落实的户口,也就连“下放农村”这个称呼的资格都没有,所以生产队不给分农田。孙沪提出办临时“暂住户口”。工作人员告诉她“办暂住户口也要拿身份证登记。没有身份证办不了暂住证。”又是无果。
人生在世总要活着,没户口不分田,也要活着。开垦荒山种稻谷,本来在一九八二年是不必要了。因为之前,现成的生产队良田总面积全部分产到户了,按人口分摊,家家种不完。可有孙沪不同,她身份特殊。由厦门来到十六生产队,至今在此生活了十个年头,她学会了所有田间劳作的本领。从挖田,坪田,育秧苗,插秧,扒草,打农药,到收割,样样会。因为没分到田,就自己扛起锄头到寨子偏远的地方,动手开垦荒地。插秧下两个月过后,她还在一田三分地旁边搭起草棚住下。夜间起床敲打毛竹筒,用竹筒声驱赶野猪,来保证秋收平安。
真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孙沪经历种种的磨难,精神压抑,加上忧郁寡欢,这一年她的头发全部白了。从14岁的花朵少女,到如今25岁的老姑娘,在这11年的期间,经历了什么,心里承受委屈到什么程度,我们局外人是难以体会得到。她无家可归,流浪到荒山野岭,过着忍气吞声的生活,压在肚子里的话不知向谁述说去。年年月月独自默默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