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系在羚羊峡上的魂
羚羊峡历史杂草丛生
羚羊峡之得名,与一个传说有关:相传广州的五羊本是六羊,因仙人鞭羊过此峡山,东下广州时,见这里山川秀美,便将一羊放下,而得名羚羊山。古时在羚羊山东南和西北两面都是西江河道,构成两个峡谷,称为双羊峡。
据记载,唐朝时,羚羊山西北峡谷淤塞,成为旱峡,东南面峡谷被称作零洋峡,后改洋为羊,称零羊峡。唐宝历元年(825年),端州司马李绅的继任者王化清在《游石室新记》中首次写作“零羊峡”。李绅正是以《悯农》一诗流芳千古的唐代大诗人。
羚羊峡,地处肇庆“西江小三峡”(三榕峡、大鼎峡、羚羊峡)的下游,两岸是羚羊山和烂柯山。自古以来,因舟楫之便,西江流域民众常驰骋于辽阔的江河与大海之上。“西江小三峡”作为“出海进原”的关键流域,是先秦、两汉沟通中原和岭南的重要航道,秦始皇征讨百越、汉武帝安定南越均经此水道。
从汉武帝到东吴永安七年(264年),岭南首府设在肇庆封开近4个世纪之久。作为中央集权在岭南地区的行政中心,自然成了岭南文化和中原文化交汇的中心,这里更是岭南最早的海陆丝绸之路的对接点。
羚羊峡,素以涧深壑幽、树木苍郁、漩涡飞遏享有“华南第一峡”的美誉。“交广咽喉路,中流见峡迎。果然天设险,不似地空平。”这是清初“岭南三大家”之一的著名诗人梁佩兰在《羚羊峡》一诗中描写的羚羊峡的景象。今天,人们徐步羚羊峡,无不感叹这里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居高而扼要”,这就是“高要”得名的由来了。
明代以前,羚羊峡古道为纤夫踏成,断断续续,行走不便。明正统十三年(1448年),高要知县陆驹乘船经过羚羊峡,他看到纤夫“寒天撑舟,涉足江流”的艰辛,遂在古道坑堑筑桥,以便商旅、行人、纤夫等行走。明万历十年(1582年),当地重修羚羊山古道,改名为“峡山旱路”。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83岁高龄的高要进士陈一龙集资重修古道,他指挥民工70余人,开山凿石、填坑,架桥13座,历时9个月,才把羚羊山古道修得宽阔顺畅,又在后沥设“义渡”,使水陆沟通。古道修建工程完工后,陈一龙将它定名为“羚峡旱路”,并亲撰羚峡路碑文,以示纪念。明天启四年(1624年)秋,高要水坑人孙麟贞重修峡路并立碑。清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春,合族重修原碑。
进入近代,由于年久失修、草木丛生、居民乱采山石等,羚羊山古道逐渐破败,龙门茶亭也倾圮。民国八年(1919年),吴远基、罗次唐主持重修纤路、桥梁及茶亭,并立重修峡路记碑。但这已是羚羊山古道的回光返照,随着战乱和近代机器轮船的兴起,特别是到20世纪50年代,肇庆修通了通往广州等地的公路,羚羊山古道逐渐荒废,被人遗忘。
近现代以来,机器轮船取代了传统以人力为动力的船只,拉纤撑篙已经成为历史,羚羊山古道作为纤路的功能已经基本丧失。公路乃至铁路等现代交通设施的兴建,更是造成羚羊山古道的最终荒废。加之沿途地质条件塑造的巉岩陡崖、残路冷涧,除了户外探险旅游、林场工人巡山外,羚羊山古道虽然与端州城区近在咫尺,但基本已经成为人迹罕至的地方。
今日羚羊峡焕发生机
自2015年11月25日正式动工建设,到2016年9月28日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开放,经过建设者300多个昼夜的连续奋战,沉寂多年、隐于历史深处的这条历经数百年的进肇古道,终于徐徐向人们揭开面纱,展示其最迷人秀丽的“江、山、峡”一体的自然风光与深厚久远的历史。这背后既凝结了肇庆市委、市政府构筑绿色蓝图的超前智慧,也倾注了建设者们的辛勤汗水。
肇庆何其有幸,有如碧练般的秀美西江环绕,受其滋养,得其哺育;肇庆人何其有幸,一道蜿蜒的羚羊峡,使家门口的这道景致平添了多少深沉与厚重。
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谋划建设开始,如何既重塑古道痕迹,又全方位展现良好的江峡生态,把这个集自然风光与历史文化于一体的绿色宝库充分保护和利用起来,成了公园协调开发与保护的焦点所在。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建设一开始就按照“在建设中保护,在保护中提升”的理念,坚持生态保护、自然野趣、人性化和本土化的原则,以自然山水为骨架,以古道痕迹为亮点,保持和修复羚羊山及周边的生态植被和历史古迹,同时充分挖掘公园不同分区的特色,全面促进施工与公园协调相融,人与自然和谐互动。
只是展示羚羊峡的风光之美已经很好,但若有厚重的历史底蕴和文化内涵作为点缀,无疑是锦上添花。而且,千古羚羊峡不仅是大自然赋予肇庆人独特的生态资源,更是历史对肇庆这方水土的厚爱。斑斑古迹,沉沉历史,是系在羚羊峡上不能丢弃的魂,要更好地保护起来。
对历史研究情有独钟的李如喜一直以来都关注并研究着羚羊峡,“十年来,一有时间,我就去羚羊峡寻古探幽”。在李如喜看来,肇庆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旅游资源丰富,而作为旅游城市,肇庆的诸多“瑰宝”尚在沉睡,令人惋惜。他指出,《简明知识词典》录入我国五个著名山峡:长江三峡、虎跳峡、刘家峡、三门峡、肇庆羚羊峡。可见,羚羊峡魅力非同一般。
羚山寺、摩崖石刻、古亭、路桥碑、古猿洞、古炮台、古战壕、古桥、古道等历史文物,无一不在诉说着羚羊峡的故事。“这些都是肇庆独有的、不可复制的瑰宝!一定要让历史说话,让文物说话,只有开发羚羊峡,才是最好的保护!”李如喜如是说。
盯上羚羊峡后,李如喜多次提出活化利用羚羊峡的建议,但收到的答复多不尽如人意。“不甘心”的他不厌其烦,连续多年撰写了十几条相关建议。当他发现羚羊峡重要文物——“增修羚羊峡桥路碑”被盗后,不顾个人安危,两次报警,最终引起了市委、市政府的重视,将羚羊峡的开发纳入了2016年肇庆十件惠民实事之一。从一个对肇庆不甚了解的异乡人到对肇庆了如指掌的“新肇庆人”,李如喜的仗义执言,为得到一个满意答复的不依不饶,彰显了一名优秀人大代表履职尽责、勇于担当的风采,更凸显了他作为一名新肇庆人对肇庆的热爱。由此,羚羊峡古道终于“重生”面世了。
深厚的古道历史文化是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的一大特色。按照“在保护中开发,在开发中提升”的设计原则,对古栈道的修复建设无疑是开发保护工作中最先考虑的一环。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现存的古栈道主要分为土基路和岩石路。由于古道年久失修,加上江边自然倾塌,公园内还保留着的岩石古道为数不多。为最大限度地保留古栈道,建设者们想了不少办法。按照《肇庆市羚山生态森林公园规划》“修旧如故”的原则,建设者们采取加固路基和加固古道上方山体等措施,最大限度地保留古道文物和周围环境的原始风貌:对于较为完整的古栈道,则采用“除草清泥”的办法,尽量保留岩石古道原貌,土基路则铺设毛面青石板路面;对于途中因山体崩塌而消失的古栈道,将采用重新挖填路基或做架空栈道处理。
依托羚羊山,临西江开发建设的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整个布局呈东西狭长结构,里面只有一条狭窄的栈道穿过,而且山体经常有“动石”滑落,这无疑给古道施工带来极大困难。为解决这些问题,施工方选择了“先用水载、再换马运”的办法,确保工程材料及时运输,另外实施了人工清排“动石”、设置拦石网、坡面植草、建护脚挡土墙、修止水沟等护坡措施,全面确保栈道通行安全。
为加快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建设进度,施工方常常抢抓好天时,起早贪黑地赶工。天气好时,整个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施工现场有9个班组,将近200人同时施工作业,而吃喝住都得在栈道施工点就地解决。另外,公园还按照“两头推进”的办法,从羚山涌和黄村两个广场入口推进建设,并请来多个骡马队运输材料。人们往往只记得景色的壮美,建设过程之艰辛和曲折却随时间而被慢慢湮没。但是没有东西是凭空而来的,只有记住那些为美景而辛劳付出的人,才是珍视人类的创造和智慧。
羚羊山向来有着“裴公十九桥”之说,目前在公园绵延约10公里的古栈道中,有迹可循的只有18座,且绝大多数已被毁坏,只剩下桥墩或原料石。公园建成开放之初,我曾全程走过。在距离公园牌坊1公里左右的白泥坑位置,我看到古桥之一的上白泥湾桥已修好桥面和桥墩,桥面所用材料与新修古栈道的花岗岩石板一致,而桥墩所用材料主要为旧桥石料。
摩崖石刻、碑刻构成了羚羊峡古栈道中重要的文化元素。位于清风阁景观节点的摩崖石刻,下龙门景观节点往东1公里处的碑亭以及清风阁摩崖石刻保护标志牌西南50米处的两根修峡石柱,是公园内重要的人文景观。如何做到保护之余又“修旧如旧”?肇庆市国土、环保、住建、水务、规划、林业、文广新局等多部门联合,按照职责主动协同解决项目建设过程中的困难和问题,使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这一当年十大惠民工程得以顺利推进。
清风阁摩崖石刻已于20世纪80年代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对其修复严格执行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规定,不在文物保护线范围内进行施工建设。而清风阁观景平台也搭建在摩崖石刻以外至少9米处,且不会影响在西江坐船的游人对摩崖石刻的观赏或拍摄。工程还对摩崖石刻所在山体的松动岩石进行加固除险,对山水做分流西江处理。另外,整个石刻表面岩体做防风化处理,并定期进行杂草清除,在石刻周围修建了护栏,设置了警示牌,禁止人员靠近。
另外,建设过程也处处体现出规划建设者的用心,最大限度地保留历史遗存。公园内原碑亭的路碑已被盗走,只剩余几根散落亭柱和一块原碑基石。建设者根据现存的建筑构件,于原址上重建碑亭并依据拓片重制碑石。另外两根“修峡石柱”也进行原址保护,架设栏杆阻隔游人,以减少人为的触摸或破坏。
就这样,在建设者用心用情之下,沉睡的羚羊峡被唤醒了。被唤醒的羚羊峡,不仅唤来了如同浪花一样多的普通游客,也让一些名人相继慕名前来。羚羊峡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如同峡上的每缕阳光一样。
羚羊峡精神魂系西江
系在羚羊峡上的魂是什么?是漫长的历史,也是坚韧的精神。是人对自然的顺应与征服,也是人对暴力的不屈与抗争。梁启超曾在《世界史上广东之位置》中说:“广东人于地理上受此天然优胜之感化,其剽悍活泼进取冒险之性质,于中国民族中,稍现一特色焉。”千古以降,肇庆人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不畏险途,迎难而上,羚羊峡古栈道森林公园的活化与修筑,就体现出肇庆人坚毅果敢、务实求进的精神。
峡山古道上刻有大字“石柱扶倾,修峡功成”之系缆石,其小字“道光壬寅”,讲述的是清道光年间邑人冯训、梁以时等人修复羚羊旱道路桥的善举。
作为千百年来西江黄金水道的重要辅助——纤路,羚羊峡古栈道内还保留着多处纤痕和篙坑。徐徐漫步羚羊峡古栈道,人们会被崖壁上近百道的长短、深浅不一的纤痕所吸引,而在该石刻位置右下方靠江的岬角岩石上,则可见大小不一、零星分布且呈圆孔状的篙坑。这些历史的遗迹,记录下西江航运史上的悲歌和艰险,令人感叹不已。
清代李良骥曾有诗描写羚峡归帆,诗曰:“几叠风帆挂夕阳,万重云嶂锁羚羊。山围江口容孤樟,天压潮头露短樯。岚影夹船春水绿,林坳系缆暮烟苍。望夫石畔人如在,更睹归帆桡断肠。”古端州八景之一的“羚峡归帆”远近闻名,每当夕阳西照,波光帆影,水天一色,如诗如画。
有人说:“‘峡山旱路’为古代船只逆水而上时,纤夫挽船入峡必经之路。沿岸的古栈道和岩石上的纤痕见证着千百年前纤夫的艰辛和西江水运的繁华。然而,耐苦与坚忍,并不是西江流域纤夫精神生活的全部。”我觉得逆流而上,毫不松懈,是纤夫精神的象征。对抗自然,面对困厄,勇敢坚强、积极乐观,这也是纤夫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的体现。纤夫也许并未意识到他们将生命与意志勒进石头,千百年后,那些纤痕与篙坑却成了历史。当他们的生命化为灰烬,那些纤痕与篙坑却在昭示他们曾经顽强不屈的生命。生前默默无闻的他们,死后终于与发起修桥筑路的富贵达人自然相对。能够消弭贫富差距的,只有江上的秋风,以及与江风一样消逝的时间。
孙中山先生曾在《留别粤中父老昆弟书》中有言:“吾粤之所以为全国重者,不在地形之便利,而在人民进取性之坚强;不在物质之进步,而在人民爱国心之勇猛。”就“进取性之坚强”而言,以上提及的耐苦坚忍、逆流而上、毫不松懈、对抗困厄、勇敢乐观就是其鲜明的表现。而这些“进取性”正如大江东去、大浪滚滚一样大气磅礴,也如千百年来深刻石上的纤痕与篙坑一样奋勇有力,成为与大自然一样源远流长的精神,流露出一种充沛的生命力与不屈的生命意志。
清代进士冯敏昌赋诗《羚羊峡》云:“羚羊峡前水渺茫,羚羊峡口烟苍苍。一处猿声一峰雨,随意客船山寺傍。”历史的西江已经流走,而随其流过的文明却依然需要我们用心去传承。
而这,才是系在羚羊峡的魂。
2019.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