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观众全都离开圆形剧场后，一个穿着海洋王国制服、打着领带、面色红润的男人急忙向他们走来。“小姐，对于修鲁糟糕的表演给您带来的不便，我深表歉意。我保证修鲁之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失态。幸好只是一场小意外。”他一边极力摆出真诚的神色，一边却轻描淡写地说着格温刚刚面临的危险。

小意外？不便？这个男人说得好像虎鲸只是往格温身上泼了一点水而已。格温的膝盖微微打战，似乎才反应过来她差点被咬了。

“你应该从我们坐的地方看看！”维克插嘴道，声音听起来兴奋大过害怕，“嘘，虎鲸的下颌就距离她一两英寸！”

“让你们感受到了忧虑，我向你们道歉，”管理员说，“请你们冷静下来，之后请接受我们的款待。我带你们去贵宾室，那儿有我们最好的点心。”格温的胃已经因为之前吃过的垃圾食品而感到一阵恶心。再吃一轮点心听起来并不怎么吸引她。

卡普叔叔似乎有点焦虑。“真的没必要，”他告诉管理员，他的声音听起来陌生而冷淡，“这不是修鲁的错。”他不停地环顾四周，看着最后几个观众离开看台，仿佛还有新的危险向他们袭来。格温想，卡普叔叔是不是也见过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

“我宁愿马上回家。”格温承认道。

“当然，当然！”管理员说，“但请让我们表达一点心意。任何人都不应该带着不愉快的记忆离开海洋王国。我可以送张公园的免费年票，还可以送公园入口附近商店里的你们想要的任何纪念品。”

管理员带着他们离开圆形剧场，赶到附近的水上商店。“小姐，你现在就逛逛这里。年轻的先生，你也是。挑件纪念品——让今天更加难忘！”他发出一声牵强的轻笑，“我要跑回办公室拿几份要签的文件给你们。别着急，慢慢逛。”

格温知道这个男人只是想确保她不会对海洋王国提起诉讼。她的叔叔当然意识到了管理员正在做什么，但他似乎心神不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格温咬着下唇。“这是场意外吧，卡普叔叔？”

一场独一无二的意外……就像那场带走她父母的神秘车祸。意外。连警察都被难住了。她父母的车从太平洋沿岸崎岖地带的一座高桥上掉下去了。他们没有开车离开过高速公路，但却从高速公路上掉了下去。几根大梁和支撑板消失了——没有掉下去，没有折断，也没有开裂。只是……消失了。

卡普叔叔摇了摇头，显然很不安。

“我觉得——我觉得我感觉到了什么，”格温说，“我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就坐在你们身后不远处的座位上，眼神莫名其妙的不太对劲。他一直盯着我，就好像他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卡普叔叔的脸黑了一下。“我们得回家了，孩子们。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不知道……”他的声音变小了。

维克在运动衫、毛绒海豚玩具、塑料修鲁玩具、T恤、拼图中翻找着。“等一下，爸爸。那个人说我们可以在这儿挑想要的任何东西。我会搞快点的。”

“好吧，尽快。”卡普叔叔似乎仍很冷淡，而且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停留在格温脖子上总戴着的皮绳拴着的五边形徽章吊坠上。她妈妈在她出生时把这个五边形徽章吊坠给了她。维克的妈妈也给了他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徽章吊坠，维克把它作为装饰品挂在钥匙串上。

徽章吊坠是五边形炫彩金属片，一分钱硬币大小，像纸一样薄，刻有奇怪的环形和尖角形线条。福耶拉和卡亚拉从来没有解释过它们的意义，但格温总是对这些不寻常的符号很感兴趣。

在失落的春天之后——卡普叔叔把格温父母去世和卡亚拉失踪后的三个月叫做失落的春天——卡普叔叔开始沉迷于异域符号。他放弃了终身教授职位，在一家当地博物馆担任馆长，并将大部分业余时间用于研究徽章。他将这些符号扫描进电脑中，并在全球范围内寻找相似的符号，寻找线索来帮助他找到失踪的妻子。但是他一无所获……

维克花了不到三分钟挑好了他要的纪念品，是一件扎染成绿色和蓝色的垫肩背心，上面写着：

海洋生物

看见生物游泳

游泳，生物，游泳

格温仍然因为刚才的经历而感到心慌，为选择纪念品苦恼了整整十五分钟，而维克则是把重心在两只脚间移来移去。“快点，博士。在你挑的时间里，我都能用一只油桶和几台电扇造出一艘能工作的潜艇了。”他无聊地挠起手臂上的蚊子包，直到挠出了血。他问柜台后面的女店员要了一张创口贴。

终于，海洋王国的管理员回来了，仍然满脸笑容，带着季票、一袋“贵宾好物”，以及——几乎是马后炮的东西——让他们签字的协议。

卡普叔叔签下协议的速度快到令格温感到惊讶。“别担心。”他看起来就快把管理员推到一边，“来吧，孩子们。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他再次非常警惕地环顾四周。

“我还得挑点东西。”格温将选择范围缩小到了两件东西上，一件是用闪闪发光的银色泡泡拼成大写海洋公主字样的浅粉色吊带背心，另一件是带有相同设计的淡紫色连帽运动衫。

维克低声说：“运动衫更贵。就拿那件。”

旁边的海洋王国管理员无意中听到了维克的话。“请把这两件都带走吧。我建议。确切地说——”他拿起两件带有刺绣标志的深绿色拉链羊毛夹克，递给了维克和他爸爸，“把这些也带走吧，也带上我们最衷心的祝福。”

简单道谢后，卡普叔叔带着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停车场。维克已经在计划他们下次用季票来要怎么玩了。“我不担心这个，”他的爸爸说，“我不知道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玩。”他迅速回头看了看，就好像有人在跟踪他们，“我决定我们应该低调一段时间，不要露面。实际上，我们可能……”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格温在想他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他的妻子是如何消失的。

“卡普叔叔，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维克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咦，这和昨天到的那些大木箱有关系吗？”

格温知道她的叔叔对于这批货物的到来很兴奋——各种各样奇特且昂贵的水晶。他似乎不太可能这么快就收拾行李驾车离开。她怀疑观众席上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男人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也许他是有竞争关系的研究员？

“是的，一个重大的突破……我希望。我会在早上三点三十分叫你俩起床——现在不要抱怨。这可能是关键点……好吧，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它是否奏效。”

“看看什么是否奏效？”维克问。

卡普叔叔的声音有些激动。“我需要你俩待在我能保护你们的地方。收拾一个过夜包——装上换洗衣服、牙刷、书——剩下的我来处理。我们要趁早离开，但在那之前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卡普叔叔为他们打开了车门，“今天发生了这种事，我的当务之急就是安排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