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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蟠桃饭

采山桃,用米泔[1]煮熟,漉[2],置水中,去核,候饭涌,同煮顷之[3],如盦饭法[4]

东坡用石曼卿[5]海州事诗云:“戏将桃核裹红泥,石间散掷如风雨。坐令空山作锦绣,绮天照海光无数。”[6]此种桃法也。桃三李四[7],能依此法,越三年皆可饭也。

注释:

[1]米泔:淘米水。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谷一·稻》:“米泔,甘,凉,无毒。”亦称“米泔水”。

[2]漉:过滤。

[3]顷之:不久,一会儿。

[4]盦饭法:焖饭的方法。盦,覆盖。

[5]石曼卿:一般指石延年。石延年,994-1041,北宋文学家、书法家;字曼卿,一字安仁,南京应天府(今河南省商丘市睢阳区)人。北宋文学家石介以石延年之诗、欧阳修之文、杜默之歌称为“三豪”。石曼卿尤工诗,善书法,著有《石曼卿诗集》传世。原诗名为《和蔡景繁海州石室》。

[6]“戏将桃核裹红泥”数句:原诗为“芙蓉仙人旧游处,苍藤翠壁初无路。戏将桃核裹黄泥,石间散掷如风雨。坐令空山出锦绣,倚天照海花无数。花间石室可容车,流苏宝盖窥灵宇。”说的是宋诗人石曼卿做海州通判(相当于现在的副市长)时,山岭高峻,人路不通,植树不易。有一天石曼卿突发奇想,叫人将黄泥巴裹着桃核为蛋,一个个往山岭上扔。这一两年下来,竟然桃花满山,烂若锦绣,最终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桃花树中间的大石室由此可以停得大车,看得天宇。红泥,原诗作黄泥,黄泥巴。桃核,原作“核桃”,据原诗改。

[7]桃三李四:谚语。谓栽桃树三年结实,栽李树四年结实。《埤雅·释木》:“谚曰:‘白头种桃。’又曰:‘桃三李四、梅子十二。’言桃生三岁便放华果,早于梅李。”

译文:

采来山间的桃子,用淘米的水煮熟,过滤掉淘米的水,把桃子放入水中,除去桃核,等到粥饭沸腾上涌的时候,把桃子放入,和粥饭一起煮片刻,像焖饭一样。

苏东坡把石曼卿海州的故事写进诗里:“戏将桃核裹红泥,石间散掷如风雨。坐令空山作锦绣,绮天照海光无数。”这是种桃子的方法。桃三李四,如能依照这种方法等上三年,就可以吃蟠桃饭了。

延伸阅读:

唐人经常将“蟠桃”意象写入诗歌作品中,为读者营造出一种幽微缥缈的神秘文化气息。唐人热衷于吟咏“蟠桃”仙果和神木,这与萦绕在他们内心深处的“度朔山”“桃都山”“金鸡报晓”之类的神话传说和道教典故密切相关。

“蟠桃”从语意上理解,可喻指为蟠桃树或蟠桃枝。“蟠”有盘曲、盘结、交错之意,“蟠木”为曲折盘结难以为器的树木,如汉代邹阳在其《狱中上书自明》一文中提道:“蟠木根柢,轮囷离诡,而为万乘器者,何则?”神话传说中“蟠桃树”生长在大海中的“度朔山”或“桃都山”,更是盘曲连绵几千里一望无际不知其极。唐代诗人卢照邻在《病梨赋》中认为:“建木耸灵丘之上,蟠桃生巨海之侧。细叶枝连,洪柯条直。齐天地之一指,任乌兔之栖息。”唐人敬括在《建木赋》一文中认为蟠桃生长在大海的“度朔山”,所谓“靡蟠桃于度索之上,毫若木于沧海之边。”唐代文人独孤授在《蟠桃赋》一文中对蟠桃神木的位置、形状、气势有着更为夸张的描述,所谓:“东海神木,是曰蟠桃。可得闻其广,而未量其高。盖苍龙之所临据,白日之所光照。结根于凌北之峰,烹气乎衡星之耀。其生植也,与乾坤始;其蟠萦也,至三千里。上鸣天鸡,下宅郁垒,徒骇于说,莫原所以。配若木以相望,冠扶桑而特起。尔乃焕初阳之杲杲,压巨海之漫漫。”“蟠桃”神木在大海中的地理位置并不固定,有时在东海“度朔山”,有时又被说成在大海东南的“桃都山”,如《河图括地象》记载云:“桃都山有大桃树,盘曲三千里。”唐人有时故意模糊蟠桃神木的位置所在,以笼统的沧海概而言之。如元镇《梦上天》诗云:“梦上高高天,高高苍苍高不极。下视五岳块累累,仰天依旧苍苍色。蹋云耸身身更上,攀天上天攀未得。西瞻若水兔轮低,东望蟠桃海波黑。日月之光不到此,非暗非明烟塞塞。”又徐夤《东》诗云:“紫气天元出故关,大明先照九垓间。鳌山海上秦娥去,鲈脍江边齐掾还。青帝郊坰平似砥,主人阶级峻如山。蟠桃树在烟涛水,解冻风高未得攀。”

在上古的神话传说和道教事典中,“蟠桃”神木上栖息着一只感召天下雄鸡报晓的金鸡。《太平御览》引《金楼子》云:“东南有桃都山,山上有树,树上有鸡。日初出,照此树,天鸡即鸣,天下之鸡感之而鸣。”唐代诗人崇拜“天鸡”,经常将“蟠桃”神木上金鸡啼晓的神话故事写到作品中来。如唐人李白一生热衷于寻奇探幽,醉心于访道求仙,其诗歌作品往往笼罩着一层色彩斑斓的道教“仙化”气息。诗人李白对茫茫沧海中蟠桃神木上的金鸡深信不疑,其《大鹏赋》文曰:“天鸡警晓于蟠桃,踆乌晰耀于太阳。不旷荡而纵适,何拘挛而守常?”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更以其“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般的神仙光怪之语,为后世的文人士子所击节赞叹和倾心折服。除了李白的作品之外,唐人描写蟠桃金鸡的诗歌作品很多。如元稹《三叹》诗云:“顾影不自暖,寄尔蟠桃鸡。驯养岂无愧,类族安得齐。”吕岩《题东都妓女馆壁》诗云:“一吸鸾笙裂太清,绿衣童子步虚声。玉楼唤醒千年梦,碧桃枝上金鸡鸣。”

“蟠桃”一词的语义,在唐人那里除了理解为蟠桃树或蟠桃枝外,还可喻指长生不老的“蟠桃”仙果。“桃”最初是作为一种供人食用的原始果木走进人们的视野的,“蟠桃”更以其味美甘甜益寿延年的仙果极品为世人所垂涎膜拜。仙桃形状奇特非同凡果,色香味俱全,唐人段成式《酉阳杂俎》记载:“王母桃,在洛阳华林园内,十月始熟,形如括篓。”唐代文人贯休《再逢虚中道士》诗歌中提到:“寻常有语争堪信,爱说蟠桃似瓮粗。”“蟠桃”颜色鲜艳,唐代文人陆希声《阳羡杂咏》赞美其:“君阳山下足春风,满谷仙桃照水红。”唐人王贞白《游仙》描绘其:“露香红玉树,风绽碧蟠桃。”唐人杜光庭在《墉城集仙录》中描绘西王母的蟠桃“大如斗,半赤半黄半红”。如此硕大鲜艳的蟠桃不免令人垂涎,于是偷吃“蟠桃”仙果的诗歌吟诵不断,呈现在后世读者的面前。如唐人贯休《梦游仙》诗云:“守阍仙婢相倚睡,偷摘蟠桃几倒地。”唐人李中《思简寂观旧游寄重道者》诗云:“偷摘蟠桃思曼倩,化成蝴蝶学蒙庄。”吕岩《敲关歌》诗云:“仙桃熟。摘取饵,万化来朝天地喜。”在唐代诗人那里,经常将“蟠桃”与西王母的“仙桃”混为一谈,潘桃成了西王母仙桃园中独一无二的物种。如陈陶《续古》诗云:“邂逅汉武帝时,蟠桃海东熟。”张碧《惜花》诗云:“阿母蟠桃香未齐,汉皇骨葬秋山碧。”在唐人那里,偷摘西王母蟠桃园仙果的人物形象是东方朔,而不是明清小说里的美猴王。关于东方朔偷摘“蟠桃”的神话传说,《汉武故事》记载云:“(东方)朔至,呼短人曰:‘巨灵,汝何忽叛来,阿母还未?’短人不对,因指朔谓上曰:‘王母种桃,三千年一作子,此儿不良,已三过偷之矣。’”唐人经常将东方朔偷摘仙桃的典故素材写到作品中来,如柳宗元《摘樱桃赠元居士》诗云:“蓬莱羽客如相访,不是偷桃一小儿。”施肩吾《赠凌仙姥》诗云:“仙桃不啻三回熟,饱见东方一小儿。”李绅《新楼》诗云:“惆怅桂枝零落促,莫思方朔种仙桃。”

摘自:孙振涛.《全唐诗》宗教名物意象考释[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