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宫墙起风（上）
苏敬亭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潜伏在晋王府或者说是潜伏在萧云堇身边的探子而不是一个女儿，苏如锦心里清楚，所以父亲这两个字在她心中，留下的也只是一种称谓。
乳娘不是不知道这位苏家老爷的打算，只是没想到，王妃她会这么直接的就将话给说出来。她轻叹了口气，望着苏如锦的脸摇了摇头。
“无论王妃作何决定，老奴都是会向着王妃您的。”
“不是锦儿无情，而是父亲太过于冷心。刚刚父亲说的那些话，乳娘你也都听见了。他明着是来探望我的伤情，实则是来打探芸香的死因，而话里话外又在提点着我。我虽也是他的女儿，可他却没有半点儿想要顾及我们父女情分的意思，心心念念的只想把我当做是他安插在晋王府中的一枚棋子。然而，我苏如锦却并不愿意只做一枚棋子。”
苏如锦说着，走到了方才的那盘棋局前，轻轻的捏起一枚白子：“我虽不善于下棋，但若是学着前人摆一摆棋局什么的，倒也未必就摆不出来。”
“这件事情，王妃可要告诉王爷？”
“能说的，我早已经说过了。可王爷他未必就真的肯相信我。”苏如锦放下白子：“算了，走一步且算一步吧。有些事情，我也还没有琢磨透彻。对了，芸香的后事办的如何了？”
乳娘摇摇头：“这些事情都是阿九在办的，人都已经死了，老奴与阿萝这边也就没再上心。”
“人虽死了，但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做的。”苏如锦思量着：“乳娘待会儿去问问阿九，看看芸香的尸身现在何处。好歹主仆一场，我照例也应该送送她，至少得给她换件干净的衣裳。还有，那些余下的曼陀罗粉，乳娘也得仔细收好了。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会有眼睛盯着，怕只怕，有人会拿这些事来另做文章，该谨慎些的你我都需要谨慎些才是。”
乳娘的眼眸沉了沉，压着嗓音问了句：“这人都死了，就算旁人想要查，估摸着也是查不出来什么来的吧？况且，那些曼陀罗花粉的用量也不大，就算被人瞧出来了，大不了就推到芸香的身上，反正这死人的口是开不了的。”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担心，若是此事被杜春羽给知道了，少不得要来府中闹腾。这朝中才生了事端，接下来王爷怕是也要忙活一阵子，我着实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再扰了他的心绪。总之，事情还得往仔细了去办，多一事，是为了日后好省事。”
“老奴明白了！”乳娘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王妃站了半天，也该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苏如锦抚抚伤口：“还是请乳娘先帮锦儿换药吧！”
乳娘点点头，眼中终是有些了喜色。甭管苏家那边如何，至少眼下，王妃与王爷还是恩爱着的。
书房之中，萧云堇的眸光一如往常那般落在兵书上，只是兵书上的那些字他却是一个都没能看的进去。
“王妃与苏大人都谈了些什么？”
“王妃的伤以及芸香的死。”
“除此之外呢？”
“回王爷的话，除此之外，倒是并没有旁的什么。苏大人似乎对王妃的伤情以及芸香的死都有些疑虑，被乳娘和王妃一唱一和的给应付了过去。只是……”
阿九顿了顿。
“只是什么？”
“只是苏大人在离开之前，似乎是在刻意的提点王妃，至于目的吗？小的暂时还猜想不出。”
“猜想不去？”萧云堇搁下手中的书：“打从什么时候起，你阿九与本王说话也开始变得遮遮掩掩起来。那位苏大人还能提点王妃什么？无非是让她尽一尽身为苏家女儿的本分，让她盯着本王，时不时的将本王的消息放出去一些，最好还能握到本王的一些把柄。”
阿九摸了摸鼻子：“王爷英明，原来这件事情王爷您早就预料到了。”
“不是本王英明，而是早在成亲那夜，王妃她就已经与本王说过了。她之所以嫁给本王，全是苏大人一手给撮合的。什么天作之合，佳偶天成之类的不过是糊弄外人的话，苏家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在本王身边安插一个眼线，在王府中放一个探子罢了。”
“所以大婚之夜，王爷您摔袖而出，就是因为王妃她向您坦白了一切？”
“你阿九的那只眼睛看见本王是摔袖而出的？”
萧云堇抓起手边的一本书照着阿九就给扔了过去。
阿九笑嘻嘻的接住，然后双手捧过头顶，又给送了回来。
“王爷还是换本书吧，这本可是您最喜欢的，用来丢阿九，有些浪费了。”
萧云堇白了他一眼，当真换了一本书塞给了阿九：“去，拿给王妃！”
阿九低头一瞧，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王爷塞给他的是一本棋谱。
“王爷您还真打算带着王妃去边城？”
“京城事多，你我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至于王妃，她若想要跟去看看，也无不可。边城这些年来，也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她身为本王的王妃，也应当了解一下本王在边城的日常起居。”
“王爷您是心疼王妃吧？”阿九凑了一眼：“这宫城起风，少不得又要闹出些动静。王爷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实在是明智之举，可您又放心不下王妃，唯恐她会身遭不测，跟府中前几任的王妃一样。”
“这些话，也就你阿九敢与本王说。”萧云堇抬了抬眸：“本王累了！虽说迎新去旧是好事，可这王妃换得多了未必就是好事，至少本王厌倦了。”
“阿九明白，王爷您啊是对咱们这位新王妃动了心了。”阿九笑嘻嘻的说着，可紧跟着下一秒就又换上了一副严谨的表情：“有件事，小的思量了一下，觉得也应该告诉王爷。”
“与王妃有关的？”
“是！苏大人离开之后，王妃让乳娘过来找小的，询问芸香尸身的事情。我瞧着乳娘支支吾吾的，心中有些起疑，可依着王爷之前的吩咐，倒也没有刻意的去询问和隐瞒，将芸香尸身存放的地方告诉了乳娘。这件事，小的可要继续盯着？”
“王妃与芸香的关系一般，她既让乳娘向你打听芸香的事情，势必会有她自己的想法。继续盯着吧，若是遇到什么危险，你也好帮她挡一挡。”
阿九低头应着，没有再说话。
偌大的书房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只偶尔传出萧云堇翻动书页的声音。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萧云堇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抬头望向昏昏欲睡的阿九。
“宫里可有最新的消息？”
阿九揉了揉眼睛，见一只鸽子正扑领着翅膀飞来，在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将那只白鸽握进了手中。打开，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是宫里的消息，说皇后下旨查封了惠妃娘娘生前所居住的清宁宫，蜀王殿下与齐王殿下也都纷纷得到消息，前后脚的去了宫里，按照这鸽子飞行的速度盘算，只怕这两位殿下，如今都已经站在皇上跟前儿了。”
“颜贵妃那边呢？”
“消息上没有说的太明白，只说贵妃娘娘被皇上叱责，降了位分。齐王殿下着急入宫，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毕竟，当年小皇子的死，是没有实证指向贵妃娘娘的，而惠妃娘娘虽以死证身，可到底还是领了这个罪，依着齐王殿下沉稳的性子，倒是不该跑的比蜀王殿下还要快。”
“看来他也是急了。”萧云堇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王妃也该用药了，你去看看，无双可曾煎好了。”
“哎！”
阿九摸着头应了声，感觉自个儿是越来越接不住王爷的话了。这明明前一刻还在说宫里的事情，怎么下一句就说到了王妃的药上。可瞧着王爷那张明显已经有些出神的脸，愣是没敢再多问一句，捉着信鸽就退了下去。
清宁宫被皇后下旨查封了，宫中一干人等均被发配到了长门宫，也就是宫中最是无人问津的冷宫，至于生死如何，还要看皇后的心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天知道惠妃娘娘死的冤枉，侍卫封门时，天上竟飘起了细雪。小如站在宫女堆儿里，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被徐徐合上的宫门，牙齿轻轻的咬住了唇角。
“听说了吗？是咱们家娘娘杀了小皇子。”一名衣着单薄的宫女搓着被冻得发红的双手，嘴里轻轻的哈出一口气来，有些发愁的看了看眼前飘着的细雪：“也不知道皇后会怎么处置咱们？这主子犯的罪，凭什么叫咱们也得担着。那小皇子被谋害的时候，我还都没有进宫呢。”
“我也没有进宫！早知道会被牵连，我还不如留在旁的地方做粗活。”另一名宫女小声的说着：“这谋杀皇子可是重罪，咱们……咱们不会跟着被处死吧？”
“若只是处死咱们倒好了。”宫女丁站在一旁，缩着脖子插了一句嘴：“我现在担心皇后会不会震怒，连带着诛了咱们的九族。咱们都是宫女，这生和死还不是主子的一句话，只要不牵扯无辜的家人，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宫女丁的话音才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隐隐的，压抑着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