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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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种广东地区诗歌总集钩沉9

陈凯玲10

有清一代,广东地区清诗总集编纂空前繁荣,成就突出。仅据骆伟先生主编的《广东文献综录》一书著录统计,现存广东清诗总集的数量,已不下两百种,更未遑计算下落未明或确已遗佚者。对于如此丰硕的编纂成果,存世的尚且需要研究,已经失传的也应当挖掘。因此,本师朱则杰先生的《清诗考证》曾对清初顺治、康熙年间编纂的相关总集进行初步辑佚11。兹效其做法,以《广东文献综录》《清史稿艺文志及补编》和《清史稿艺文志拾遗》等书目文献为基本标准,凡其中未见著录的广东地区清诗总集,即予以辑录,并对相关序跋文字酌加考证。由于文献搜讨不易,本文先取九种厘为一束,大致以总集的编纂或刊刻时间为序。

一、《镇海楼诗选》,刘茂溶辑,康熙三十三年(1694)前刻

康熙年间黄登辑《岭南五朝诗选》卷首载刘茂溶序,兹节录有关文字如下:

予时督创广州镇海楼成,登临赋咏,闻于四远。予汇而识之,名曰“镇海楼诗选”。……独《镇海楼》梨枣,予将束装出岭,后有珊瑚,当在黄子铁网中;或有以示予,则又不负引领天南望鱼雁矣。噫!予与黄子同时而各有所选也,可不为相得之庆,而亟叙之哉?12

按:此处《镇海楼诗选》属于一部题咏类诗歌总集,编者刘茂溶,康熙二十二年癸亥(1683)至康熙三十三年甲戌(1694)间任广州知府13。据上文“独《镇海楼》梨枣”云云,可以确定该集已经付刻。至于具体的成书时间,当在此序写作稍前。据“予将束装出岭”一句所暗示,可以确定是在刘茂溶卸任广州知府时,亦即康熙三十三年甲戌(1694);至迟也不晚于康熙三十九年庚辰(1700)《岭南五朝诗选》的刊刻时间。

二、《岭海诗见》,陈遇夫辑,康熙中期序

陈遇夫《涉需堂集》(不分卷)有《岭海诗见序》,兹据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藏光绪六年(1880)刻本辑录于此:

《曲江本集序》云:曲江公诗,其言造道,雅正冲淡,体合风骚。后世论唐人洗涤五代绮靡者,推陈伯玉,而李于鳞不取,此自有故。伯玉古诗深奥则有之,然过于钩索,终逊于曲江之自然。前乎公者,为沈宋,之后为燕许。沈宋工丽,张苏雄浑,曲江固自不乏。至抒写性情,雅正近道,则虽燕许亦退三舍,彼沈宋正字,岂其匹也?吾粤诗前有曲江,后有白沙。白沙子论诗谓:“世人旬煅月炼,以声调相高,皆不得谓之诗,故曰:‘诗之工,诗之衰。’”此儒者正论,亦诗家妙解。然惟白沙先生能几(讥)之,未许浅率藉口,何也?白沙天资高明,胸中无纤毫滞碍,而涵养学问,又足以达之,故能直写性,真无复雕镂妆点习气。由此言之,谓诗不关理乎?非也。有明三百年,吾粤诗最盛,比于中州迨过之无不及者,其体大率亦三变:明初南园五先生倡之,轻圆妍美,西庵为首;嘉靖七子,建旗鼓于中原,梁公与焉,所尚富丽庄重,名“馆阁体”;驯至启祯政乱国危,奇伟非常之士出,抚时感事,悲歌当泣,黎、邝诸君,发为慷慨哀伤之音,而明祚亦遂终矣。明季粤故多名士,异乎弃掷沦落,不得见于用,诗文亦多散失,无可考。予少时所见先人蘧庐旧辑,得乡先辈诗数十首,因搜粤志并别集所载,择而手录之,曾不千百之什,一存其略而已。虽然,言为心声,诗者,性情所发,不可以伪。为伪者,固不能工;其工者,必共真者。观其言,可以知其人,可以论其世,此亦可以观矣。14

按:陈遇夫,字廷际,号交甫、雨村,广东新宁(今台山)人。据道光《广东通志》卷二百八十六《列传·十九》本传记载,陈遇夫为康熙二十九年庚午(1690)举人,雍正元年癸卯(1723)举孝廉方正,年七十一卒15

又,该《岭海诗见序》无具体写作时间,考《涉需堂集》中有《菽园藏书记》一文,末署“戊寅(康熙三十七年,1698)秋八月晦记”,且位于《岭海诗见序》《乐府诗见序》《赋见序》三篇文章之后;若各篇严格按写作时间的先后编次,那么陈遇夫作《岭海诗见序》当不晚于康熙三十七年戊寅(1698),据此推测其编纂系列总集的时间,大致在康熙中叶。

从序文相关内容可知,《岭海诗见》所选范围主要是明代;文中提及的“黎、邝诸君”,即黎遂球、邝露,两人分别卒于顺治三年丙戌(1646)及顺治七年庚寅(1650),类似入清遗民可能多被收录,因此不妨将该书归入跨代清诗总集。

又,该序亦被收入吴道镕辑、张学华续辑之《广东文征》卷四十五,文字相同16

三、《峤华集》,沈琦等辑,康熙五十七年(1718)刻

罗元焕撰《粤台征雅录》(又名“岁暮怀人诗”)第四首怀陈怀诗所附陈仲鸿注曾提到《峤华集》一书:

康熙戊戌(五十七年,1718),羊城沈奇玉琦,开粤台古迹八咏诗社于白燕堂,以浮邱井、陆贾祠、虞翻苑、望气楼、沉香浦、荔枝湾、素馨田、抗风轩为题,体皆七律,预书笺致于城乡吟侣,匝月闲共收三千余卷。奇玉本洪都人,侨寓于粤者也。时适全州蒋容江、南昌万字兆两太史,太康许苍岚明府,皆在粤,遂延致主于其家,同为评阅。选拔五百名,揭榜于桂香文昌宫,复开雕《峤华集》二卷。全作登集者十名,石樵(陈怀其号)先生与焉。居前者曰:梁无技、江渊、韩海、蔡道法、汪后来、梁文冠;居后者曰:黄朝举、麦穗、陈份。既又张燕召梨园侑觞,雅会于西郊长寿僧院,陈古村集中纪及之。亦一时之盛事也。《峤华集》后幅诗,则摘刻至百名以外,其馈赠谢教仪物,首名冠服全具,佐以银杯匕,及文房玩器数品。余视榜之高下重轻有差,自二百名后至榜末,概送丝履一云。粤中好为校诗之会,亦称开社,相传谓自明季番禺孝廉黎美周遂球礼闱之号。乡人艳之,遂启其风,至预布题,并订期收卷,列第揭榜,悉效浦江吴清翁月泉吟社故事。惟易其送诗赏之名曰“谢教”,谦词也。诸吟卷不可效应试糊名,故皆隐其姓字,随意取片语为记,亦如月泉社中翁合老原署“蹑云”,周暕原署“识字耕夫”之类。榜上胪列,谓之“花号”,或曰:“言花者尚须更求其实云尔。”月泉吟社诗,王渔洋《池北偶谈》谓曾见有古刊本,后始见琴川毛氏本;今樊谢《宋诗纪事》亦采著于编,但体例以人系诗,故所录不尽依其原评名次,而有散见于异帙者,非如汲古阁之重镌古本矣。白燕堂《峤华集》,则视月泉社所纪为略,每幅惟书其人之名,缀以其或号而已,诸爵里及原署之花号,皆阙而不录。17

又,同书第六首怀吴世忠诗,附注中亦提及:“吴南圃,名世忠,字仲坡。南海人。……自少有谢庭兰玉之誉,诗名亦早著。白燕堂社列之十一,《峤华集》录其五首,皆杰作也。”18

按:此书为一部题咏类诗歌总集,主编者沈琦,籍贯江西洪都,生平不详。仅知其人曾经寓居广东,以倡导“粤台古迹八咏”诗社著称。从上文可以得知,《峤华集》所选乃“校诗之会”征集之作,皆为七言律诗,以咏八题为限。又知应征者诗多达“三千余卷”,编者最后厘定“五百名”,凡二卷;但是《广州市志·出版志》第一章“编辑出版”第一节“出版机构”中关于《峤华集》的介绍,却误作“收诗3000余首,选拔500首”19

虽然《峤华集》今已失传,但沈琦“开社”一事在当地成为佳话,直至咸丰年间谭莹仍有追咏之作,可参见《乐志堂诗集》卷十二《西堂吟社第一集,补和沈氏白燕堂“粤台古迹八咏”,同集者许洓文太史,陈兰甫、沈伯眉两学博,金堂孝廉,徐子远上舍》一诗20

四、《献玉堂雅集诗》,钟瓒辑,康熙六十一年(1722)成书

上及《粤台征雅录》第九首怀钟狮诗之原诗及附注如下:

铁桥居士称鸿博,高卧南城一角春。

献玉堂开名宿在,粤台风雅共椎轮。

钟铁桥,名狮,字作韶。番禺人。雍正壬子(十年,1732)孝廉,乾隆丙辰(元年,1736)荐试鸿博,丁巳(二年,1737)成进士。时已告病在籍,栖息旧庐,重与坛坫,悬车越三十年,卒于家。献玉堂,铁桥父萝山先生,名瓒,字勺金。太学。始由鹿步萝冈卜宅羊城之南,负郭而居,颜其曰:“献玉。”周遭环植绯桃,花时灼灼出墙外。以九战棘闱,不售,遂肆情于诗。名流数十辈,时相过从倡和。寻以诸人前后题咏数百篇,合编为《献玉堂雅集诗》,少长丛列,铁桥诗亦与焉,东樵上人光鹫序之,与所著《萝山集》并刊行。21

按:此书是一部唱和类诗歌总集,编者钟瓒。上文末句交代《献玉堂雅集诗》曾有“东樵上人光鹫序之”,而考释光鹫(一名成鹫)《咸陟堂文集》22,未见相关序跋之类的文字。又该集编纂时间不详,暂以释光鹫康熙六十一年壬寅(1722)谢世作为下限。

又,道光《广东通志》卷一百九十八《艺文略·十》著录该书为“未见”,并误作编者为“钟狮”,误以“献玉”为其室名23,盖失实转载《粤台征雅录》而致。

五、《贯珠集》,李琯朗等辑,雍正十二年(1734)顷成书

罗元焕撰《粤台征雅录》第十二首怀李琯朗诗所附陈仲鸿注曾提到《贯珠集》一书:

李冬见,名琯朗,字崇朴。顺德人。太学。见《广州府志》文苑传。有《一篑山房诗集》,又纂辑见闻为《山书》。其先系传五世皆有诗,而各自为集,迨冬见汇刊之。济宁王书门观察为作总序,并冬见诗统名《贯珠集》。《山书》未梓行。24

按:此书是一部以丛刻形式编纂的宗族类总集,又名“岭南贯珠集”,李琯朗主编。光绪《广州府志》卷九十六《艺文略·七》著录有“《岭南贯珠诗文集》八卷”25。此集收录李琯朗一族“五世”,凡六位作家的诗文。又道光《广东通志》卷一百九十六《艺文略·八》即著录该六人别集,并提及各人在《贯珠集》中的排次,分别是李万龄撰《自家意思诗集》三卷,为“《岭南贯珠集》之一,末附李朝□《自鸣集》诗六首,为《贯珠集》之二”。按语称:“朝□,字公化,号梅石,万龄父。”26李际明撰《风操堂集》十六卷,为“《岭南贯珠集》之三”27;李文灿撰《天山草堂集》二十二卷,为“《岭南贯珠集》之四”28;李殿苞撰《碧梧园集》九卷,为“《岭南贯珠集》之五”29;李琯朗撰《一篑山房诗集》十卷,为“《岭南贯珠集》之六”30。以上六人,前三人属于明代,其余均归入“国朝”。

此集成书的具体时间不详。据道光《广东通志》卷一百九十四《艺文略·六》“崇朴山书八十二种”条,按语称李琯朗“雍正癸卯(元年,1723),巡抚荐举博学鸿词科,以母老辞”31。可知其为康、雍间人。又据上文“济宁王书门观察为作总序”云云,考“王书门”亦即王元枢,曾于雍正十一年癸丑(1733)任嘉应州知州32,又于次年“旋以府道要缺题升”33;则其作“总序”时间,当在雍正十二年甲寅(1734)任职道员(即“观察”)以后。由以上两点可以推测,此集编纂时间大致在雍正年间。

另见民国《顺德县续志》卷十四《艺文》著录有“连珠集”,按语称:“郑观瑯与子凤翔,辑列祖诗文,都为一集,郑际泰颜之曰:连珠。”34该处“连珠”疑即“贯珠”,“郑观瑯”疑即“李琯朗”,二者盖以音近而误。

又,今人骆伟先生主编的《广东文献综录》著录有明代释真空撰《贯珠集》一卷35,系同名之书,与总集无涉。

六、《广东诗钞》,车腾芳等辑,乾隆二十九年(1764)始编

上及《粤台征雅录》第二十四首怀陈华封诗,相关附注提到:

康熙中,高士黄积庵尝辑《岭南五朝诗选》四十卷行世。至车蓼洲、罗石湖、何西池三家振响,每谓其搜罗未备,且锓板久亡,欲广辑新编以垂于后。缘俱齿暮,乃属番禺孝廉冯箕村启局于羊城咏仁堂以总其事,推复斋、章山操选政、撰小传,而后三先生为之鉴定焉。招与共事者,则有海阳罗吉人守戎,自戊午(乾隆三年,1738)登武榜后,即游寓省会,以能诗称。时方服官制军幕下,管理邮政,遂以《征刻〈广东诗钞〉引》付走卒,分投通省学博,讬其遍布以访求遗集。引书首事车腾芳、罗天尺、何梦瑶、冯公侯、陈华封、罗元焕、罗天相,凡七人;预分辑者,复有南海杨芦溪震青、黄秋畹呈兰、番禺文学李锦岩靇等数辈。其始事则乾隆甲申(二十九年,1764)首春也。既而远近以藏本驰寄者数年不绝。乃功未及半,而首事诸公相继殂谢,惟章山独存。遂有索还原帙者履常填户,不数月邺架为之一空。章山怃然若失,寻亦归里课儿,不复出矣。其纂录成编者,后皆散佚,闻者咸惜之。《征引》出章山笔,其略云:“瓿覆溷投,惨同秦炬,烟销蠹蚀,厄类羽陵。遂使撚须呕血之遗,愁任风流而云散,由兹握椠操铅之辈,无从璧合而星联。维桑梓之必恭,古也有志,矧缥缃之是纂,今岂忘情?乡不没于先生,责难逃于后死。”又云:“南园后劲陈秋涛之职志,仅及能征;《峤雅初编》区启图之杀青,未由复睹。拾遗补阙,迟候何年,填海移山,誓坚厥志。”全首载《章山文集》,此不具录。36

按:此书是一部关于广东省的通代诗歌总集,曾有数十人参与编纂。据上文所述,这次编纂活动的最初“发起人”是车腾芳(蓼洲其号)、罗天尺(石湖其号)和何梦瑶(西池其号)三家,冯公侯(箕村其号)受三人所托“总其事”,并由陈华封(复斋其号)、罗元焕(章山其号)二人负责“操选政、撰小传”。其他“与共事者”,还有“杨芦溪震青”“黄秋畹呈兰”“李锦岩靇”等人“预分辑”。他们大都是乾隆年间广东诗坛的名宿才俊,由此可以想见《广东诗钞》的编纂规模与水平。该书从“乾隆甲申(二十九年,1764)首春”开始编纂,最后因“首事诸公相继殂谢”而半路夭折。以至嘉庆年间温汝能在《粤东诗海》自序中,也都对《广东诗钞》未能成书表示遗憾37。但是,与该书关系重大的《征刻〈广东诗钞〉引》一文,或许有流传下来的可能。柯愈春先生的《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38著录有罗元焕《万石堂诗文稿》四卷,清刻本,今藏中山大学图书馆,其中极有可能收录《章山文集》此“引”。

上文提到了三部总集。一是“黄积庵尝辑《岭南五朝诗选》四十卷”云云,即黄登(积庵其字)的《岭南五朝诗选》,现存版本为三十七卷;二是“南园后劲陈秋涛之职志”,可能指陈子壮(秋涛其号)等辑《南园花信集》,道光《广东通志》卷一百九十八《艺文略·十》著录有黎遂球序,今该集附于《南园前后五先生诗集》末,凡一卷39;三是“《峤雅初编》区启图之杀青”,即区怀瑞(启图其号)所辑《峤雅》。

七、《先友集》,陈恭尹辑,康熙十年(1671)顷序

陈恭尹《独漉堂集·文集·诗序》有《先友集序》,兹据郭培忠先生校点本辑录于此:

尹幼侍于先君,窃识其所与朋游讲习者,虽燕戏之间,未尝不及于治身忧民忠国也。人之有善,若庆云之出于天,醴泉之涌于地,亟亟然,唯恐不与众共见之。人有过,谆谆然曲导之,若垢衣之被其体,芒刺之集其背。闻饥寒之人,甚于其身受之也,必相与谋衣食之。政令之失,时事之非,既竭其力,而无以转移,犹为之累吁积叹至于不寐,自其为诸生已然。而一时交游,类皆伟人雄杰,卓然以当世自命,不欲下同于俗学。

先君既没,尹幸不为士君子所弃,其所与琢磨晨夕者,虽未得尽如先君时,亦自一时之选也。呜呼!自有识至今三十年间,计其姓名,盖十之六七死矣。方其放情抗论,下视先古,卑笑当世,若且欲快其意气。然更变乱以来,其间毙于桁杨,仆于草野,逃于浮屠方士者相继;而得毕命王事,自致青史者,亦往往不乏。人各有命焉,要其志皆为不苟矣。伏处无聊,每得其遗文于箧笥,把之叹息,想见其淋漓杯酒,掀髯唱酬,奋袂激昂之日。嗟呼!彼何时也?今一二存者,大致困饿穷山中,愊恻日暮,有所欲言,咀嚼齿舌间,周视四座之人,而后敢发。吁!自先君时,固已患士风滋不如古久矣,而今而后,又未知何如也?乃撰《先友集传》二卷,搜录遗诗文可观者,人为一编,而传系之,分两世之交为上下。40

按:陈恭尹为清初“岭南三大家”之一,曾编选多种清诗总集,如《番禺黎氏诗存汇选》二十卷41,以及本师朱则杰先生所考证的《广州诗汇》。此《先友集》据自序可知,收录陈恭尹本人与其父陈邦彦“两世之交”诗文,可归入清初遗民诗歌总集的范畴。至于此序的作期,据“自有识至今三十年间”推断,在陈恭尹四十岁左右,即康熙十年辛亥(1671),这应该就是此集成书的大致时间。

又,该序亦收入吴道镕辑、张学华续辑之《广东文征》卷四十四,文字相同42

八、《玉醪春馆题壁诗集》,佚名辑,民国元年(1912)刻

民国间屈向邦之《粤东诗话》卷二有如下记载:

昨于友人案头见有《玉醪春馆题壁诗集》,佳作颇多,亦一时嘉话也。玉醪春馆者,民国初元,旧广府前最宏丽之酒家也,征诗题壁,阅卷者香山黄日坡(映奎)。第二名有才女士诗云:“运甓轩前辟绮楼,清风明月菊花秋。坡公名翰卓仙骨,恽老遗图娱醉眸。文石画家嵌酒座,碧玻窗互隐糟邱。玉山岚翠入杯杓,倒吸春醪消古愁。”评云:“诗笔雅近少陵,迥非时流所及。”论者谓日老独具法眼,真渔洋所谓:“我所不解。”至第八名为番禺凌孟征(鹤书),一时戏作,窜改陈简斋《登岳阳楼诗》而成。凌诗起句适为墨污,未能录出,其下云:“茶香酒熟夕阳迟。登临二邑中分地,酣醉三山欲暮时。岁值丰穰聊取乐,人经多难敢凭危。王郎拔剑高歌起,镜里何妨鬓已丝。”43

按:此书为广州一酒家之题壁诗歌总集,编者很可能就是“玉醪春馆”的主人。该集“阅卷者”黄映奎,字仲照,号日坡,广东香山(今中山)人,曾任民国《广东通志》分纂人,修《艺文略》十二卷44。这种“征诗题壁”与评阅、编选总集活动,可能出于某种商业目的,却也迎合了当时大众的需要,不妨作为上及《粤台征雅录》有关“粤中好为校诗之会”的另一注脚,由此可见民国初年广州地区的“开社”风气依旧不减清初。

附带关于“玉醪春馆”,当代著名作家欧阳山曾在小说《三家巷》里提到这家茶馆,可见它在当时的广州颇为深入人心。

九、《岭南后三家诗》,吴兰修辑,道光十三年(1833)顷序

张际亮《思伯子堂诗文集》卷二有《岭南后三家诗序》,兹据王飙先生点校本辑录于此:

岭南自昔多诗人。国初屈翁山、陈元孝、梁药亭三先生,以诗名一时。其友王蒲衣尝合为《岭南三家诗选》,其书盛行于世。自三先生后,岭南诗人益多,而乾隆、嘉庆间黎二樵、冯鱼山、宋芷湾三先生又最有名于时。三先生之没,近者且七八年矣。其诗虽各有专集行于其乡,而外间少传本。于是嘉应吴石华学博欲选为《岭南后三家集》,属余襄其别择,且各言其诗大略。

当乾隆、嘉庆间,诗道稍榛芜。或以论议考订为诗,或则轻佻浅鄙,无与于风雅之旨。然其人皆有盛名,弟子几遍南北,天下之为诗者多从风而靡矣。而二樵先生倔强海滨,独以其孤清之气,幽婉之情,奥折之思,宗法少陵、昌谷,卓然自成其体,可谓诗人之豪杰矣。鱼山先生早慧,通籍以后,未免以酬应累其诗。然笃于伦类,又游迹最广,其才气发扬矫健,固自有不可掩抑也。芷湾先生生平豪宕,其诗不能绳以格律,其雄骏疏快,时得放翁、东坡遗意。先生遇余于京师,有知己之言,尝曰:“吾诗不能如君千门万户,然吾固独来独往也。”先生坦直自许,不为欺矫,卒亦无以易其言矣。

三先生之诗,视前三先生者,不无少异,而皆能不相依附袭取以自成其名,信可传于世也。而岭南二百年间,以诗名家,后先辉映于当代者如此,盖其乡先正流风遗韵,有以倡遵之故,历久而不衰尔。然则此后兴起者,当益有人。其进而益上,亦在善择所师焉而已。学博工古文,诗词皆清绝,留意时事,其言皆切实可用,乃徒以燕闲岁月,表章(彰)一乡文献,是可惜已。

余既将度岭而北,相与游于诃林虞苑也,思渔洋与翁山、元孝宴集之日,慨然者久之。归,遂书此为《后三家集序》。45

按:吴兰修,字石华,广东嘉应人。嘉庆戊辰十三年(1808)举人,曾官信宜县训导,学海堂学长。他一生著述颇丰,诗文与经史兼治,尤擅填词和算学46。张际亮,字亨甫,号松寥山人,籍贯福建,嘉庆、道光间著名诗人。

又,该书收录冯敏昌(鱼山其号)、黎简(二樵其号)、宋湘(芷湾其号)三人诗作,并取名为“岭南后三家集”,以区别于清初王隼(蒲衣其号)辑屈大均、陈恭尹、梁佩兰诗歌之《岭南三大家诗选》。

又,该书的编纂时间,考上文“三先生之没,近者且七八年矣”一句中,“近者”当指宋湘,谢世于道光六年丙戌(1826)。据此可以推知,该书大致于道光十三年癸巳(1833)顷编选;另外,参见王飙先生之《张际亮年谱简编》有关该序的系年47,与上面推测的成书时间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