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板凳甘坐平生冷 人生不教岁月空
崔淑琴
追溯起来,李艇对于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的研究已近30年了。
那还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们已进入大学第四年的学习,为了加强我们的文学理论素养,使我们能做好毕业论文的撰写工作,学校专门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请来了栾勋、陶文鹏两位老师,其中栾勋老师就为我们开设了《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研究》课程。这门课程在我们大多数同学看来,很深奥,很晦涩,很难懂,特别是原著中那些诘屈聱牙的理论术语,像一只只拦路虎,阻挡着我们对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走近和喜爱,但它却激发起李艇浓厚的研究兴趣。
记得那是1985年的秋季,栾勋、陶文鹏两位老师风尘仆仆从京城赶来,在那个边陲古城为我们上了一个学期的文学理论研究课。那一段时间,处于地震带上的古城小地震不断,两位老师的到来,转移了我们对地震的恐惧。每天傍晚,李艇(两位老师的联络员)都会约上我们七八位同学,一起陪同两位老师去城郊散步。我们一行人簇拥着老师,沿着傍城而过的吐曼河,边走边聊,一会儿声儿很轻,一会儿声儿又很大,有争执,也有笑声。落日的余晖布满天边,亦如碎金一般洒在河面,河水仿佛也被我们所感染,打着旋儿,一路欢快地向远方流去。那一幅场景,很有些几千年前,孔子与其弟子交谈时的样子。
在这些人中间,李艇是一个活跃分子,他的问题多而杂,有些是来自于他听课时产生的一些疑问,有些是他看书时得来的一些想法。什么“道可道,非常道”,什么“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什么“里仁为美”、“兴、观、群、怨”、“思无邪”、“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在我看来,与老师的这种户外漫谈远比上课有趣得多,只是我们一行人,大多还是在听,还停留在消化吸收阶段,而李艇却已豪情万丈,把魏晋时期的嵇康定为自己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
兴趣的产生是容易的,因有老师的激励,有同学的欣赏,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热情,但是,要让这兴趣一直延续下去,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大学毕业留校以后,李艇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到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文艺学研究生班学习。在那里,他遇到了一批文艺学界的翘楚人物,如《文心雕龙》研究大家祖保泉先生、《诗品》研究专家梅运生先生、文艺学研究专家方可畏先生等,也曾做过美学家蒋孔阳先生的学生。在安徽师范大学,李艇对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研究的兴趣得以巩固,在那里他撰写了多篇论文,《论钟嵘的诗歌批评标准——兼论“滋味说”》就是其中的一篇,此文经《喀什师范学院学报》发表以后,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引,现已是钟嵘诗歌批评研究者不能忽视的一篇参考资料。
在安徽师范大学学习结束后,李艇回到学校,随即为本科生们开设了《中国古代文论研究》的选修课,几轮下来,他便开始着手系统地研究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
转眼间,李艇在文艺批评研究领域里摸爬滚打已近30年。30年的研究对他的耐力、意志力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做学问从来都是“怎一个苦字了得”的事,更何况还是一门冷门研究。在这样一个讲究效率与速度的社会,人们关注更多的是结果,还有多少人会在意其过程?但李艇却一如既往地独自跋涉在这条从来就不热闹的小道上,经受着寂寞与清苦,也经受着时光对于心智与精神的磨炼。
值得一提的是,李艇并不是一名专职教师,他虽然一直在高等院校工作,但长期从事的却是行政管理工作。所以,每当工作有一点点闲暇的时候,他也不是用来休息,而是用来啃读那些他从古籍书店淘来的文学理论原著;每当工作繁杂、令人费神的时候,他也忙里偷闲,俯案撰写那些并没有多少读者的理论文章。对于李艇来说,此项研究已成为他的精神寄托和最佳的休息方式。
在这本近20万字的专著中,李艇对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史进行了梳理,提出了有别于其他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史研究者的一些观点。这些观点都是在认真研读原著的基础上形成的,它们不哗众取宠,也没有卖弄学问,字里行间都可感受到他的严谨与理性。与其说这些研究有新意,他能够自圆其说,倒不如说这些研究集中体现了他皓首穷经、学而不厌的一种精神。
很显然,本书的写作不是速成的,它凝聚了李艇几十年来的心血与汗水。从先秦——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的萌芽,到魏晋——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的自觉,再到唐宋——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的繁荣,以至于明清——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思想的蜕变,这种研究跨度,不可谓不大;这种研究难度,亦不可谓不高。令人欣慰的是,李艇坚持下来了。
面对自己的研究成果,李艇也有遗珠之憾,诸如汉乐府诗论、建安风骨、中国清代小说创作研究等,此书都没有涉及,而这些又是他所擅长的、喜爱的。而我则认为这无关大碍,因为它们既不影响此书的体系,也不影响此书的价值。
范文澜先生曾说到“板凳甘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字空”,而对于李艇来说,板凳甘坐何止是十年冷。在这长年的冷寂中,他是否研究出了大学问并不最为重要,更重要的是,他已从自己的研究中获得了一种心灵上的慰藉和快乐。
是为序。
2012年6月23日端午节